离开鸢尾。
落日的余辉异常耀眼,洒在身上像是烧着的火光,他却觉得冷。
现在,当年所有参与到林家事件中的人,全都付出了代价。唯独他自己。
拖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了断了啊。
打开车门,看着车里那罐始终没有送出去的彩虹糖,男人目光柔软了,
黑色的迈凯伦沿着公路飞速行驶。
“如果她发现她爱上了自己的仇人......会活不下去的吧。”
“这一生,如果我都不管她了,还有谁能帮她手刃仇人。”
“她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有能力撼动你顾家这棵大树。”
怔愣间,窗外的风景变得熟悉,这是他曾无数次怀揣着激动行驶过的路啊。
去往她家的路。
曾经一度觉得漫长拥堵的路,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空旷起来,安静的吓人。
顾时延打开车窗,最终他在车内中控上轻轻点击,拨通了幼妤的电话。
“时延,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眷恋。
“嗯,想你了……如果,有一天我犯错了,主动接受了惩罚,你会原谅我吗?”
“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是顾时延啊,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顾时延。”
准备开口的真相,被她的话堵在喉咙里,不知不觉,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他始终没有勇气对她说出真相,这比死还难。
顾时延闭上眼,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冷进心里。
良久的沉默后,是男人几不可闻的呜咽声,幼妤轻声问“怎么了吗?”
半晌,男人声音轻哑的说
“没有,你那句话...我爱听,能不能多说几遍?”
电话那头女孩娇声笑了笑,然后用着甜蜜的声音无比认真,无比温柔的轻轻说着
“顾时延是世上对我最好的顾时延....”
男人握成拳的手背紧紧放在唇边啃咬,低沉隐忍的呜咽声溢出齿缝,双肩止不住的颤抖,通红的眼眶里不断的涌出眼泪。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周身环绕着一股无以名状的悲凉。
紧握方向盘的那只手不断地收紧,
幼妤,我从未放弃过喜欢你,从未放弃过。
“时延,发生什么事了吗?你现在很难过,不要企图敷衍我。”
她的声音极具温柔,像一条惊涛骇浪里缓慢流淌的小溪,带着独属于她的那份温和柔软。
越是听着,越是眷恋。可是,该赎罪了啊。
“幼妤听我说,如果一个人不愿意为你送花,他一定不爱你。如果一个人不愿意让你花他的钱,他也一定不爱你。如果别人不愿意爱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这段莫名其妙的话,没来由的听得幼妤有些心慌。
“时延,你在哪?你现在有些不对劲,我很担心。”
“去盐湖看看吧,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嗯,等婚礼结束,你陪我一起去。我们在那里盖一个房子,那里会有我们的余生。”
“好。”
“那么时延先生,现在可以告诉我困扰着你的事情了吗?您的妻子很担心你的状况。”
“那个害死你父母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对面呼吸一滞,
顾时延哑声说“我们...我们原谅他好不好,他现在过得好惨,我们原谅他好不好。”说到最后,这卑微的乞求里,甚至藏不住夹杂的哭音。
中控显示电话挂断,他心里最后那一丝希望的火光也被窗外的风吹散。
他将身边座位上的那罐彩虹糖抱在怀里,眼里溢满的全是对她的爱意。
闭上眼,踩死了油门。
一切都在无法挽回的走向末路。
幼妤,我爱你,真的爱你。
冲向公路边石栏的那一段距离里,顾时延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自己的一生,似乎最美的回忆里都有她的身影。
可惜这一瞬好短,真想向天再借一点时间多看看她啊,
黑色的迈凯路径直冲撞到公路边的石栏上,剧烈的碰撞声中,他耳边却是她轻柔的声音
“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顾时延啊。”
对不起,今生没能做成那个对林幼妤最好的顾时延。
来生,阳春三月,光影之下,希望我还能重新认识你,
我答应你,那时候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做一个坏蛋,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剧烈的痛席卷全身。他努力的睁开眼,天上的月儿那么亮。
命运的枷锁仿佛断了线。
就在他改变轨迹撞上石栏的那一瞬,
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向了之前他原本该行驶的那条轨迹上。
“砰--”/“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光清冷,
残破变形的方向盘上那只满是血痕的手动了动,他艰难的睁开眼,碎裂般的痛席卷全身,
顾时延怔然的看着怀里死死护住的那罐彩虹糖,
在这场残破的车祸里,唯一完好如初的彩虹糖。
胸前的手机亮了,满是血污的手缓缓点开,
“好。”
她说好,
顾时延仿佛忘记了疼痛,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止不住的颤抖,眼泪汹涌落下。
她说好。
这条短短的短信,像极了圣洁的光,驱散了他心底一直环绕不去的黑雾。
他浑身是血,满脸是泪,却笑得傻呵呵。
此刻,他才意识到之前的举动有多愚蠢。
他死了...幼妤该怎么办。
他的幼妤那么善良,那么心软。怎么能接受有一个人因她而死。
她那么脆弱易碎的人啊,他怎么能成为她心里的枷锁。
顾时延将那罐彩虹糖紧紧抱在怀里,艰难的将自己挪出车厢。
他淡淡的扫了眼不远处同一时间发生的车祸现场。
前路一片漆黑。
他满身是血,沿着公路慢慢往前走,身后的每一步都有他缓缓流下的血渍。
像是一朵朵水泥里开出的小花。
明明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可是啊,只要看一眼怀里折射着月光的彩虹糖,
他又觉得有些甜蜜。
后来,他停下了。停在了距离她家几百米的距离。
暗巷的尽头立着一道修长的人影,他站在黑暗里缓缓向他走来,漫不经心的步子像是一只猎豹。
唯有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睛异常明亮。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她,真可惜啊,你竟然能躲开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惊喜。”
那人走近了些,顾时延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楚辞。
顾时延眼皮有些沉,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仅仅只是能站直了些,
他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在除幼妤以外的人面前狼狈不堪,他的脊背只会为一个人弯。
“那辆货车是你安排的?你还真是执着啊。”
“噗呲--”
楚辞眼神变得冰冷,手中的匕首没入顾时延胸膛。
“我说过,离开鸢尾,我依旧会与你们不死不休。”
顾时延将他无视,只是捂住伤口继续往前走,缓缓与他擦身而过。
鲜红的血溢出指缝,他白色的衬衣早已看不清模样,胸前大片的红,像是一捧开得极艳的蔷薇。
最终,双腿在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缓缓跪下...整个人倒下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似乎能透过转角看见她,这短短的几百米啊……
她,是不是在等我。
她,只有我了啊。
她刚刚才答应我,原谅那个坏蛋。
回去似乎变成了执念,
顾时延无力的双手死死抠住黑色的路面。
怀里的水晶罐子脱了手,里面的彩虹糖摇曳着璀璨斑斓的光,像极了梦。
他撑着手臂一点一点往前爬,身下的血染红了青黑的路。
快要勾住的那一瞬,楚辞修长的手轻飘飘将东西拿在手里。
他看着那罐彩虹糖不屑的笑了,“这样的东西顾大总裁也送得出手,还是我帮你砸了吧。”
宽大的手掌微微倾斜,“砰--”
那罐装满彩虹的玻璃罐子碎了,里面的彩虹糖散落了一地。
好可惜啊,做了这么久。
还是没能送出去啊。
顾时延真想将他的梦一颗一颗捡起来,可是身躯似乎太过沉重,
即使用尽了全身力气,也仅仅只是抓住一颗。
指尖抠在漆黑的路面上,满是血污的手,终究污了他的彩虹糖。
他无力的躺下,头顶的月亮似乎就在眼前,又大又明亮。
他艰难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发现,原来还是好远。
都说人在死前都会想起自己最遗憾的那件事。
顾时延仿佛回到了那个深灰色的大雨天,
她在雨中翩翩起舞,
这一次,他走出了那个禁锢他的玻璃罐子。
来到了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陪着她跳完了那一曲华尔兹。
然后画面里的深灰色,变成了浪漫的彩色。充满了鲜花和掌声。
沉重的眼皮终于还是闭上了,
时年啊,我捧在心尖上的女孩交给你了,你不要将她摔碎了,
她向来抗不得疼。
男人唇角淌出血丝,却再也没了气息。
......
“您好,请问是顾时年先生吗?冰溪街道有一具男尸,身份证显示是顾时延先生,麻烦您过来确认一下,请节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