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在于被痛打一顿的钱楠佑并没有咽下那日的一口气,他因此怀根在心,事后的不久就扭头报了警,同时做了伤情鉴定,鉴定结果为轻伤一级。
轻伤一级已经到达了刑事方面的标准,季林予也正是因为如此被公安机关以涉嫌故意伤人的缘由进行逮捕拘留。
这个消息的传来对苏辞洛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他无法置信发生的这一切,直至答案在他眼前被证实。
拘留室里,季林予灰头土脸,下巴冒出了一圈青色胡茬,面上尽显憔悴。
两人相看无言,什么也没说。
直到探视时间结束,苏辞洛不得已离开。
他知道刑事拘留的后续是检察院提出公诉,如果不取得钱楠佑的谅解季林予很可能会被判实刑。因而为了联系上钱楠佑,苏辞洛甚至放弃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通告,只为季林予能不坐牢。
钱楠佑当然不可能选择谅解。
能被定为轻伤一级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被季林予痛扁到骨折,这会儿成天拄着拐杖鼻孔朝天的看人,在得知苏辞洛的来意之后,他冷哼一声,“想要我谅解?行啊,三百万!一分不能少!我就谅解!”
苏辞洛脸色微变,“你……”
“我?我怎么?”钱楠佑把下巴抬得更高,“你不是想要我谅解吗?!行啊!那就给钱!钱给到位,我自然就谅解了,大明星。”
因为钱楠佑的狮子大开口,无法和对方顺利沟通的苏辞洛只能被迫离去,被拐杖挥舞着赶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的心如坠深渊。
如果钱楠佑不谅解的话,林予就会……
无论如何,他都要需要凑够这三百万。
可之前的一百万对他和季林予来说都难如登天,眼前的三百万自然更不可能拿得出来了。
几番思虑之下,他还是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然而不等他说明打电话的来意,质疑声却先一步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辞洛啊!今年怎么都没往家里寄东西啊?什么国庆节,中秋节,元旦节,还有大年夜,你怎么一样东西都没往家里寄啊?”
东西……
苏辞洛听得怔住。
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寄东西。
只是心神不宁的他他还没回复,手机的另一端便换了个声音。
“爸,让我和辞洛说会儿。”
接电话的人是苏辞洛同父异母的哥哥,张口便打起了亲情牌,“辞洛,你说你今年你寄回来的东西少了,给爸的孝敬也少了,哥今年看你又拍电视剧又参加综艺的。咱虽然比不上那些大明星挣个几千万几亿的,几十万总能挣得到的吧?”
“也不是说惦记你钱啥的,就咱家都出了个明星,我也没车没房,说出去多让人笑话啊。正好这段时间我看了辆车,也准备这几天给你打个电话来着……”
苏辞洛大哥一面絮絮叨叨,一面说出了自己的意图,“辞洛啊,你看什么时间有空,回来帮大哥提辆车哈。”
苏辞洛闻言垂下了眼帘,没有应声。
他最终也没能说出自己打电话回来的目的,而因为这一通电话,他的心不可抑制泛起了涟漪。
送东西的人……是谁……
他知道这不是季林予做的,而知道他家庭住址的人并不多,除了季林予以外,便只有剩下了……
傅成朝。
是傅成朝。
清晰的人名出现在脑海中的刹那,慌乱和无措浮现在了他的眼中。
对此并不知情的苏辞洛紧紧咬住下唇,直到一丝血腥味传来,他才勉强定下心神,继续想方设法为季林予凑齐足够的谅解金。
可很快,他便被打回到了现实。
因为他的朋友仅有季林予一人,无处借钱的苏辞洛只能迫不得已向曾经合作过,勉强算得上认识的演员发了借钱的消息,结果不出所料,绝大部分人都婉拒了他,只有少数几人借了他小部分金额。
直到他几乎把加上联系方式的明星演员都联系过一遍,才只凑了近百万,离目标金额差了两百多万。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的……
苏辞洛不断的告诉自己,可现实的残酷无法被撼动半分,随着开庭日期的接近,他始终拿不到钱楠佑的谅解书。
陷入无助境界的苏辞洛几近绝望,终于,他忍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决定联系一人。
即便综艺里发生的种种事情还历历在目,那日路边的意外也依然深镌在记忆里,苏辞洛还是找上了贺沉,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贺沉无比讶异,“你是说,你的朋友将人打到骨折,被告上了法庭,现在受害人需要三百万的价格,才能给你的朋友出谅解书,是吗?”
苏辞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无法将自己和钱楠佑之间的事情告诉贺沉,只能低下了头,许久才说了一个“是”字。
贺沉闻言敛下眼睑,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思忖。
不多时,他开了口,嗓音低沉悦耳,宛如教堂里缓缓奏响的大提琴,只是他说出的,却是苏辞洛最为意外的答复。
“抱歉。我大概帮不了你的忙。”
似看见到了苏辞洛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贺沉耐心的给了解释,“我并不认为你那把人打到骨折的朋友是可以被谅解的,所以我并不想帮他的忙,这是其一。”
“其二,也是我考量之后选择拒绝的最主要因素。那就是……”他顿了顿,眸色发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我并不认为,以后的你,具有偿还的能力。”
苏辞洛瞳孔微缩。
如果说前一刻贺沉拒绝了苏辞洛的请求只是让他原本落入深渊的心更沉下去了一些,那么此刻对方的话,对他而言堪比万箭穿心,这使得他尽感难堪的同时也不可置信的望着贺沉。
贺沉依旧是那一副嘴角噙笑的模样,他的温和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极为陌生和疏离,“你似乎总是很容易误会一些事情。”
比如一开始误会自己喜欢他,又比如此刻误会自己会帮他。
”抱歉,我帮不了你这个忙,或许你可以,试试请求他人的帮助。”
话落,不等苏辞洛有所回复,他便先一步转身离去。
傅成朝投资在苏辞洛身上的大量金钱、精力和时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情尚且不论,从他刚认识对方时伸出的几次援手来看,贺沉便大概得知了对方的性格特征之一——那就是苏辞洛并不具备偿还或者回报的能力。
不能说是相差无几,只能说和梦中的部分情景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虽然不算是生意人,但也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更不可能去当个冤大头。
权衡之下,他当然选择拒绝辞洛的请求。
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话过于直白,贺沉看见了苏辞洛脸上神情的骤变。
对方几乎是在顷刻间白了一张脸,连唇都颤抖了起来。像是从自己嘴里听到了什么极其伤人的话一样。
可那又怎么样?
贺沉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心思丝毫放到身后的人身后,也不愿意在对方身上花更多的时间。
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时间很快到了开庭那天。
法庭上,钱楠佑拄着拐杖,气焰极为的嚣张,季林予怒目切齿,拳头紧攥,在对方发言,添油加醋的期间没忍住冲了上去,但被法警及时阻拦。
饶是如此,钱楠佑依然被吓了个半死,直到季林予被扣在台上,他才又嚣张起来,气势比之前的更焰,瘸着条腿把拐杖敲得邦邦响,一面激动的吐唾沫星子,“法官!他打人!他还想打人!这里是法庭他竟然敢这么做!他这是不把您和法警放在眼里!这个暴徒!大大的暴徒!”
“法官大人,请您一定要重罚他!不能让这个不法分子逍遥法外,重刑,给他判重刑!”
季林予的双眼瞪出了血丝,差点没红着眼挣脱法警,不过他最后还是被压得死死,却也如钱楠佑所说的被判了重刑。
他被判有两年零三个月的有期徒刑,同时外加七万五千零七十八元对钱楠佑的赔偿。
听到判决的那一刻,苏辞洛周身如坠冰窟。
迷茫,惶恐,不甘,各式各样的情绪犹如席卷上岸的海浪涌上了他的心头,充斥着他整个胸腔,带来前所未有的痛苦。可他能做的,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季林予被法警扣住,压上了警车,送去就近的监狱里服刑。
结束了。
等到判决结束,苏辞洛的思绪都未能回到他的身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法庭,又是怎么看着季林予被押送上警车,只知道回去的路上自己的心突然针扎般的疼痛,他苍白着一张脸,捂住心口,缓慢蹲在路边。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同样的声音再一次彻响在他的脑中,只是和前两次他极力告诉自己不必在意,强行忽略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苏辞洛放任意识里的声音,不断进行着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张了张口,轻声说出了和响在耳侧的声音一样的话。
“不是……这样的……”
不该这样的,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不是吗?
恍惚间,苏辞洛又想起了那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