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冯若昭进王府后,在苏曼旁边的阁子里落脚,端的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请安时很是恭谨,好似初进荣国府的林妹妹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生怕侧福晋看她哪里不顺眼,会找理由发作磋磨她。
某日清晨,苏曼晨起梳妆,冯若昭再次掐着点过来给她问安,低眉垂眼的姿态。
苏曼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曼声说道:“妹妹坐吧,以后无需这样守规矩,你好歹是伺候王爷的格格,正经的主子,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何况府里也没有格格必须给侧福晋日日请安的道理,若是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是故意拿乔作态,有心欺负你呢。”
冯若昭立即躬了躬身子,满脸的惶恐谦卑,摇头道:“这是妾身自愿的,和侧福晋不相干。”
苏曼摸了摸梳好的发髻,朝颂芝扬了扬脸,后者立即把冯格格虚扶了起来,从旁边搬了把红木椅子给她坐,笑吟吟道:“冯格格多礼是好事,但我家主子心善,体恤你早起辛苦,何况王爷有时歇息你屋里,身体累了,若是起早了,也没有精神,您说是吧?”
冯若昭微微红了脸,颇有几分羞赧,颔首道:“颂芝姑娘说的极是,是侧福晋对我恤。”
苏曼漫不经心地扶了扶鬓边的金累丝珍珠钗垂落下来的一缕流苏,瞥了眼冯若昭佩戴着的兰花金步摇,称赞了一句:“妹妹气质如空谷幽兰,这支钗的确很配你。”
冯若昭忙不迭回道:“是侧福晋厚爱。”
苏曼不禁失笑,看冯若昭这副做小俯首小的情状,想必真的很畏惧她,难道年世兰长得很凶吗?
仔细瞅了瞅镜子,苏曼恍然大悟,原主面无表情,不做言语的时候,的确有一股盛气凌人的姿态。
最关键的是,冯若昭被分到她的屋子里住着,身份尊卑有别,过得好与不好,真的要看苏曼的心情,就算故意磋磨她,想必也只有对方忍受的份儿。
恰在此时,小丫鬟碧荷打了帘子,提进来一个红萝食盒进来,食盘里装着四样新做的小点心,她福了福身,恭敬道:“主子,您一会儿要去福晋那里请安,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苏曼点了点头,侧首招呼拘谨的冯若昭陪着自己在桌子旁坐下,若有所思道:“妹妹想必肚子也是空的,一起吃点。”
冯若昭有点受宠若惊,但觑着苏曼的脸色,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诺诺点头,应道:“多谢侧福晋。”
碧荷把点心一一取出放在桌上,分别是玫瑰山药糕、蝴蝶芝麻卷、芙蓉香饼和水晶糖心酥,还有一壶温好的杏仁茶,点心做的精致小巧,颜色斑斓,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苏曼肚子正饿着,捻了一块玫瑰山药糕吃进嘴里,味道清甜馥郁,香而不腻,抬眸看着冯若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开门见山道:“妹妹实在不必如此拘束,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会吞了你,你是我屋子里的格格,自然也是我要看顾的人,若是你安分守己不作妖,我们就以姐姐相称,日后自然会对你多加庇护,不会让没眼色的人苛待了你去。”
冯若昭微微一愣,面色窘然。
她一直以为年侧福晋是个脾气大,不容人的角色,侧福晋美貌娇柔,家世显赫,不是她能比拟的,若是真的不待见她,她也没法子,只能默默忍着,但听苏曼这样开诚布公地把话说白了,语气真诚,不似作假,不由眼眶一热,心底稍微安心了不少。
“多谢年姐姐,是妾身多心了。”
冯若昭起身微微一福,语气带着几分释然,身上的紧张感松懈了不少。
虽然冯若昭虚岁比年世兰大两岁,但她的身份比不过原主,又不像李格格是王府里的老资历,膝下又有子嗣,自然不敢托大唤原主妹妹。
苏曼满意地笑了笑,招呼冯若昭一起用了点吃食,闲话家常了两句,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她们便一起前往福晋的正院请安。
禧庆院,宜修穿着一袭宝蓝色绣缠枝西番花的旗装,正襟危坐,环视众人,唇角微微一抿,熟稔地说着开场白的客气话。
“诸位姐妹伺候王爷辛苦了,尤其是年妹妹,王爷对你颇为厚待,你是最辛苦的一个,我这里有一支百年老参,妹妹拿去炖汤,补补身体吧,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
宜修修不愧是宅斗达人,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给苏曼拉了不少嫉妒值,瞥了眼李格格那泛酸的嘴脸,丝毫不懂得掩饰。
“多谢福晋爱怜。”
苏曼起身福了福,笑着应道,吩咐颂芝从剪秋手中接过盒子,这才婉然坐下,不露一点嫌弃骄矜的神色。
虽然她一点儿不稀罕宜修送的东西,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掺和不好的东西,反正她带出去也是束之高阁,不会自己用,以后留着送人。
苏曼的库房里从除了从年家带过来的陪嫁物品,还有宫里娘娘的诸多赏赐,以及后来王胤禛开了自己的私库赏的,不论是金玉首饰,还是燕窝人参,多的是。
宜修见苏曼欣然接下了,唇边的笑意愈浓,似乎很满意苏曼的态度,主母赏赐东西,做妾室的,自然要接着,这就是规矩。
“福晋仁厚,这样顾怜年妹妹,也不知年妹妹能不能补进去,好东西若是连着吃,也容易上火,妹妹悠着点才是。”
李格格语气酸唧唧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之意,她想到自从年世兰进府,王爷就鲜少来她的屋子过夜,心里别提多心焦了。
忆往昔,她是多少的风光,王爷夜夜留宿她的屋子,称赞她穿粉色漂亮可人,娇媚的好似院子里花儿似的,日日承欢,府里的人拜高踩低,眼巴巴地来奉承她,那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如此来了这般一个美貌的年侧福晋,彻底把她比下去了,李格格心里憋屈的慌。
苏曼淡淡瞟了你了李格格一眼,挑眉冷笑道:“李格格住海边的吗,管的这么宽!难不成是在怨怪福晋厚此薄彼,没有给你送一份?如果姐姐这样缺东西,一会儿妹妹会吩咐颂芝给你送两样过去,免得姐姐看着眼红,心里不自在。”
苏曼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李格格登时变了脸色,咬唇反驳道:“妹妹想多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妹妹伶牙俐齿的,想必是过分揣测了,我屋子里有的是王爷福晋赏的补品,不必妹妹送了,自己留着好好补补吧!”
冯若昭看着苏曼脸色冷冷的,不愿意再搭理李格格,不由轻笑了一声,看似安慰道:“李姐姐莫要生气,年姐姐不过是体恤姐姐,何必这样生气呢?若是王爷知道了,岂不是会猜度姐姐眼里容不得人,福晋送点东西给侧福晋,都要说道几句,如此太失身份了。”
好你个冯若昭,你在暗讽我小家子气!
不愧是住在一个屋子里德,沆瀣一气!
李格格心塞词穷,气得脸色赤红。
宜修暗骂了一声李氏没用,连忙打起了圆场,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说笑而已,何必这么较真儿,时候不早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应了声“是”,鱼贯而出。
苏曼和冯若昭走在一处,和婉笑道:“平日里见妹妹安静惯了,没想到口齿这般伶俐。”
冯若昭温顺一笑,赧然道:“年姐姐说笑了,李格格嘴巴太酸,妾身听着不入耳,索性说了几句,姐姐莫要见怪。”
苏曼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怎会见怪?
冯若昭分明有向她示好的意图,苏曼不由盈盈一笑,亲热地挽了她的手,态度亲和了不少:“妹妹为我说话,姐姐心领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妹妹是个好性情的,我很喜欢。”
冯若昭暗自松了口气,笑容舒展。
王府的日子太过漫长,冯若昭自知家世容貌都一般,王爷待她也是淡淡的,若不能被年世兰完全接纳,往日在幽兰院的日子必然不好过,还不如提前投诚,为自己的将来好生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