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盛宠之下,无人匹敌,各种金玉绫罗的赏赐流水似的进了碎玉轩,从昔日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门庭若市,不间歇地收到各宫送来的晋位贺礼。
主子一旦得意,伺候的奴才们自然有了体面,一应穿着也上了档次,尤其是甄嬛的陪嫁宫女浣碧,格外惹眼。
她自恃是甄嬛的妹妹,不论是在甄府里还是进了宫,衣着装扮都比流朱要精致华丽很多,加之她的眉眼有几分像甄嬛,又继承了生母何绵绵的美貌,倒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胚子。
小允子听从了剪秋暗中的吩咐,总会有意无意地恭维浣碧,言语之间除了对她容貌的赞美,还有几分不露痕迹的怂恿。
这日午后,小允子刚吩咐新来的小太监干完活计,一个错眼儿,就看到浣碧换了一身新做的衣衫,袅袅娜娜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浅碧色绣着白玉兰花瓣的云锦旗装,绾得油光水滑的乌髻之上,簪着亮晶晶的璎珞绢花,鬓侧斜插一支超出宫女规格的并蒂海棠花样式的玉钗,手腕上戴着的绞丝金镯露了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远远看去,哪里像什么宫女,简直比延禧宫的安答应还要贵气招人眼。
小允子心想着,剪秋姑姑说的没错,浣碧的心思的确大了,哪里把自己当做伺候人的奴婢,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分明是有出人头地,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
小允子暗自思忖了一番,一溜儿小跑了过去,笑吟吟地奉承道:“浣碧姑娘,你怎么出来晒太阳了?有什么事,吩咐其他的小宫女说一声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姑娘亲自走一趟。”
浣碧见小允子这般卖乖,不由地“哧”地一声笑了起来,不由嗔道:”小允子,你如今当了碎玉轩的管事内监,越发的油嘴滑舌了,小主刚嘱咐了,吩咐人去存菊堂请沈贵人来喝酸梅饮,也好絮絮话。”
小允笑着连连称是,旋即招了招手,打发了一个小太监去存菊堂给沈贵人传话,回眸看着浣碧耳朵上的翠玉环,晃啊晃的,荡漾起一道潋滟的温润光泽。
他不由啧啧赞道:“浣碧姑娘这派头,不愧是小主身边最得用的姐姐,看小主赏赐你的这些衣裳首饰,好似是给姑娘量身定制的一般,比小主还像小主,姑娘如果和安答应站在一处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正经的小主呢,怪不得前儿个皇上提起姑娘,还说你的模样长得水灵。”
浣碧抿嘴得意地笑了笑,她原本就看不上出身低微的安陵容,觉得她这样寻常的姿色和家世,居然也能当小主,她未必会差到哪里去了。
如今小允子这样说,浣碧只是含笑,心里得意极了,并没有斥责他乱说话,若是有点好奇地问道:“你这猴儿惯会哄我,不知皇上具体怎么说的?”
小允子暗笑一声:“鱼儿终于上钩了。”
他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一两句闲话,好像是皇上对小主说,她身边的宫女一个比一个俊俏,尤其是爱穿绿衣服的宫女,模样很是出挑,也不知叫什么名字。”
浣碧心头微微一动,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小主她怎么说的?”
小允子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有点遗憾道:“小主似乎有点不高兴,直接把话岔过去了,还说什么,只是奴婢而已,皇上也能这样赞不绝口,不值当。”
浣碧闻言,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和不忿,旋即恢复了神态,低声自嘲道:“小主说的对,我再如何,也只是奴才命罢了,哪里值得皇上记住名字呢。”
小允子轻声“哎呦”了一声,急忙油嘴恭维道:“浣碧姑娘千万别妄自薄菲了,你的模样生得好,放在整个紫禁城的宫女堆里,也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比宫里的答应都标致几分,若是有几分运道,未必比谁差,曾经康熙爷的端妃董氏听说就是宫女出身,还有良妃卫氏,还是辛者库出来的,后来还不是有名分有富贵,这都是现成的例子,不过一般人没运气,也强求不来。”
浣碧默然听着,有须臾的沉默,好似在思虑什么,嘴巴嘀咕了几句含糊话,听不清楚。
小允子见好就收,不再多言,只装作无聊碎嘴说了几句闲话,寻了个由头忙活去了。
浣碧肚独自站在树影下,微露犹豫之色,小主对她的确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几样首饰,几件衣服,她有的,流朱也有,也不算有多么特殊。
浣碧兀自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惆怅,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奴婢而已,上不得台面。
只是她有没有名分无所谓,娘亲死了这么多年,居然连个姨娘的名分都没有,浣碧思及此处,不由暗暗地捏紧了拳头,她实在是不甘心。
浣碧暗下想着:如果她被皇上看中,一朝被宠幸,成了小主,那么爹爹会不会看在她也是后妃的份上,把娘亲的牌位安置在甄氏祠堂呢?
她咬了咬春,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碎玉轩外门口的安陵容止步不前,面色浮上一层阴霾,刚才小允子和浣碧说的那些话,她全都听到耳朵里,颇是扎心。
安陵容暗暗自嘲:“原来我这个答应,还不如一个得脸的宫婢。”
她原本是来探望甄嬛的,如今全没了来时的心情,索性原路折返了回去。
宝鹃自然趁着这个机会,不遗余力地挑拨她们之间的关系,底下的宫女这样不尊重小主,想必是平日里莞常在也没把小主真正放在心上,安陵容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安陵容渐渐没怎么往碎玉轩走动,甄嬛没太在意,以为她至今没有侍寝,心里不舒坦,难免不爱见人,只是和沈眉庄来往频繁,互帮互助。
浣碧自从那天动了小心思,一直在寻适当的时机露脸,甄嬛隐然有几分察觉,暗自斥责了她几句。
她心头更加郁闷不忿,都是甄家的女儿,凭什么甄嬛高高在上,她只能一直委身做奴婢,低人一等,将来的归宿也不知如何。
后来趁着甄嬛来了月事肚子不舒服,浣碧殷勤地扶着她进内室休息,悄悄然地点了一支安神香,看着甄嬛缓缓地睡了过去。
浣碧心里有了主意,打发流朱去小厨房给甄嬛做桂花糖糕,自己却精心打扮了一番,准备一壶桃花醉,皇上按时来了,只说小主正在沐浴,要稍微耽误一会子才能出来。
皇上不疑有他,看着打扮得格外娇俏的浣碧,给他斟了酒,颇有几分兴致,多喝了几杯,隐隐然有了几分醉意,面色发热。
浣碧假借扶着皇上去后屋休息,进了屋,关了门,壮了壮胆子,娇怯怯道:“皇上醉了,奴婢伺候皇上宽衣休息吧。”
她解开衣衫,露出晶莹如玉的身体,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着鸳鸯戏水的肚兜,羞涩地爬上了床,和有些意醉神迷的皇上行了一番春事。
小允子眯眼瞧着后屋的动静,女子的娇喘,伴随着男人的低吼声,显然是在翻云覆雨,他眯了眯眼,打发走原本想进来伺候茶水的小宫女。
一炷香的功夫,甄嬛微微醒转过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怎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流朱正好端着一碟子桂花糖糕兴冲冲地回来,却听到一阵女子嘤嘤的哭声,她蹙起眉头,连忙去查看,却见皇上脸色尴尬地从后屋里走出来。
甄嬛看到这幕,心里清晰地有了个猜测,眸光一沉,皇上见了她这副模样,不免惭愧说道:“朕还以为是你。”
浣碧坐在床上,用锦缎被子遮住自己的身体,不再低低哭泣,只喏喏地解释道:“奴婢见小主困倦了,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你,皇上又有点醉意,就搀扶着皇上去后屋休息,只是…”
浣碧欲言又止,低头不语。
皇上以为自己醉酒要了浣碧,无意中睡了甄嬛的宫女,多少有些不自在,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莞常在,她到底是你的陪嫁宫女,朕会给她一个名分的,就封为官女子吧。”
甄嬛闻言宛若五雷轰顶,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估计不少人会暗自笑话她。
何况浣碧明面上是她的陪嫁宫女,实则却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从未想过把浣碧推出去固宠。
但甄嬛经过之前夏嬷嬷的一番调教,心里有了阴影,不敢轻易触怒龙颜,心生怨怼,不由稳了稳心神,露出几丝笑意,和婉说道:“多谢皇上恩典,嫔妾在此替浣碧谢过了。”
浣碧听到这话,彻底松了口气,她终于成了官女子,虽然份位最低,但她这么年轻,又懂得迎合奉承,日后未必不能继续晋升,说不定还能和甄嬛平起平坐。
她心底满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殊不知,甄嬛都快呕出血来,她自认为待浣碧不薄,没成想,这小蹄子居然存了这么多的心思,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爬床,真是太令她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