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有林场护林防火员到幸福屯生产队社歇脚取暖,正好遇见牤子,牤子一见,原来是老熟人,张兄和高兄。
今年春天,正是这两位护林员提供刨树坑栽松树换木头的信息,后来牤子才弄到了盖房的木头。
既是熟人又是恩人,牤子没让两位护林员歇完脚就走,他特意到奶牛场用自己一天的工分换来满满一壶牛奶,又找百秋要了几斤鱼,回到生产队社,立刻让老顽童炖上,请两位恩兄饱餐一顿。
吃饭闲聊中,听说牤子有猎枪会打猎,两名护林员告诉牤子,他们在山中发现了野猪和狍子的踪迹,牤子一听振奋不已。
第二天一早,牤子回家全副武装,扛起猎枪,直奔东山,找高老头一起上山打猎。
高老头听说山里发现猎物,更是摩拳擦掌,一刻也不耽误,备好弹药,扛起猎枪,立即出发。
按照护林员说的位置,牤子和高老头穿着牛皮靰鞡,扎着腿绷,披着羊皮袄,戴着狗皮帽,背着猎枪,在山林里踏雪追踪。
一天下来,只见猎物蹄印,却不见猎物的踪影,但也收获两只野鸡和四只沙半鸡。
天已经黑了,山林距离村庄很远,好在皓月当空,反射光照在雪地上,并不显得黑暗,倒有一种空灵天际的感觉。
是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寻找,牤子年轻力壮无所谓,他担心高老头身体吃不消。
高老头虽然人老心却不服老,不达目的不罢休,毅然决然要继续寻找猎物,哪怕是连续三天三夜。
一老一少,两人渴了吃雪,饿了就找一块空地,牤子带着火柴,为避免发生火灾,四周抟雪围筑,弄成一个大雪窝子,架起干柴烧烤沙半鸡,既能取暖又可充饥。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牤子和高老头笼起的篝火竟然招来了猎物。
牤子偶然起身抬头,就见不远处一个猎物,正在窥视着他们。
“姥爷,你看那是什么?”牤子指着那个猎物道。
“狍子,好大一只傻狍子。”高老头来了兴致,立刻抓枪,“这个位置正好,你瞄准它的脑袋,我瞄准它的后腿,我一吭声,你就勾火。”
牤子和高老头就地做好准备,在距离猎物大约二十米远处,一起扣动扳机。
“砰!”
“砰!”
几乎同时两声枪响,只见那只猎物应声倒地,勉强爬起来,也没有跑出去多远,就又栽倒在雪地里。
牤子上前,高老头随后,走近一看,打到的猎物却不是狍子,而是一只母马鹿。
收获不小,牤子将母鹿扛到篝火旁,高老头就地将马鹿开膛破肚,用雪清洗肠胃,把膛里的鹿心血灌进肠胃里系好,塞到马鹿的肚子里,有用的东西全部带上,牤子扛着猎物,凯旋而归。
高老头用猎枪挑着野鸡,牤子扛着马鹿出了山林,下了南山。
太阳已经升起三丈高,前面就是幸福屯。
远望幸福屯,一间间茅草房披着银装,炊烟袅袅,在阳光照耀下,别有一番安静祥和景致。
牤子和高老头满载猎物,走在雪地上,嘴里吐着白雾,胡子、眉毛和狗皮帽上都沾满了冰霜。
穿过生产队社,再往前就是幸福的石拱桥和小河。
虽然是天寒地冻的隆冬季节,孩童们却不寂寞。
山坡上放雪爬犁,院子踢毽子,场院、猪圈里夹麻雀,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河冰上玩冰爬、单腿驴、打冰嘎和滑哧溜,可玩的不胜枚举。
牤子和高老头走近屯前,一群孩童正在河冰上连滚带爬地玩得不亦乐乎。
有孩子眼尖,看见牤子和高老头扛着枪和猎物,呼喊着围拢上来,众星捧月般尾随到屯里,奔走相告。
打猎是高老头的乐趣,猎物对他并不重要,他让牤子把马鹿扛回家,自己没有在幸福屯驻足停留,挑着两只野鸡回了东山。
牤子把马鹿扛回家,大倔子和李桂香见到猎物心里乐开了花。
社员群众听说了,都赶来围观,询问牤子打猎的精彩过程,牤子一五一十描述回答,满足社员群众的好奇心。
马鹿放在屋里的柴草上,缓冻以后,大倔子和牤子一起动手将马鹿扒皮,大卸八块,放到外面的冰窖里,用雪覆盖,用水浇筑,只待春节美食。
收拾好马鹿的头蹄下水,李桂香烩了一锅酸菜,邻居、孩童见者有份,就着窝头和苞米面大饼子美滋滋分享起美味。
这次进山打猎,牤子和高老头见到了野猪的脚印,却没有看到野猪的踪影,他俩都不死心,休整两日,牤子特意带上牧羊犬战狼,和高老头再次进山。
两天后,一只二百多斤的公野猪,终于没有逃脱掉牤子和高老头锲而不舍的追踪。牧羊犬战狼在寻找野猪中立了大功。
一只野鹿,一头野猪,打到这样的猎物,消息不胫而走,有这样的收获,让屯里屯外的人羡慕不已,可是狼多肉少,也只有亲戚和邻居能得到分享,旁人也只能眼热眼馋。
快过大年了,每年这时候各个生产队都有上缴生猪任务,包括生产队集体饲养的生猪和社员家里代养的生猪。
生猪是社员群众家的主要收入来源和指望,每市斤生猪按两毛五分钱收购,每头生猪必须养到一百七十市斤以上。上缴一头生猪,社员家里能得到五六十元的收入,这几乎是普通社员家一年的开销。
牤子今年家养了两头肥猪,本来准备上缴一头,留一头过年宰杀,有了牤子打回的野猪和马鹿,准备宰杀的肥猪不用宰了,全都上缴。
这一天,供销社生猪收购站赶着大车来到幸福屯,各家各户听说了,把上缴的生猪喂得饱饱的,赶到十字路口过秤。
牤子是生产队副队长,生猪收购站来人,他主动帮忙组织抓猪过秤,抬猪上车。
“嘀呜嘀呜……嘀呜嘀呜……”
就在牤子和几名年轻社员累得满头大汗时,忽然屯西头传来了警笛声。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特别敏感。
“这是来抓谁呀?谁又犯啥事了?不会是来抓四姑娘吧?他可是把大队刘支书的女儿打住院了,是不是严重了。”
“应该不会,听说刘支书的女儿前几天就出院了,没事了,倒是这些天一直没见到四姑娘。”
“四姑娘脸被人挠成那样,咋好意思出来见人。”
“会不会是二赖子犯啥事了?投机倒把?”
“民兵不是查过了吗,说他没有倒买倒卖,替大伙代卖山货,数量有限,算不上投机倒把。”
“那会是谁呢?谁这么倒霉,马上来到年了,年也不让过消停。”
……
社员群众议论纷纷,牤子也是心生疑惑,王奎队长在现场,都不知公安为何而来。
这时,一辆警用摩托车开进了幸福屯,到了十字路口,见社员群众都在场,两名公安从摩托车上下来,掏出手枪,其中一名公安手里还拿着一副铮亮的手铐。
“你们谁是牤子何百胜?”公安直接问道。
牤子本来是上前迎接的,一听公安叫他的名字,他一下子愣住。
“我就是何百胜,你们找我?”牤子疑惑地看着公安。
两名公安没有说话,一人持枪警戒,一人直接上前给牤子戴上手铐,随后向牤子亮出一张盖有公章的文件来。
“你被拘留了,跟我们走一趟。”公安厉声地告知牤子。
众目睽睽之下,公安没把事情说明白就要带走牤子,这还了得。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何队长?”
“好端端的,我们何队长犯什么法了。”
“不说清楚,你们别想把人带走。”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一边七嘴八舌质问,一边迅速把两名公安围拢起来。
“何百胜猎杀公社鹿场种鹿,涉嫌毁坏集体财物,”一位公安举起手枪严正地说,“请你们不要干涉我们办案。”
“不能把牤子带走。”
“凭什么说他猎杀了鹿场的种鹿。”
社员群众上前与公安理论,把两名公安围堵在中间。
“呯!”
公安见此形势,担心控制不住局面,向空中鸣枪示警。
社员群众被震住了,但是谁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你们大伙不要阻拦公安,我跟他们走就是,没事,会弄清楚的。”牤子央求起社员群众来。
“牤子,不能跟他们去,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社员群众根本不听牤子的话,王奎队长也阻止不了。
社员群众和公安正在僵持,这时,一列民兵七八个人,全都挎着枪向十字路口奔跑而来。
“让开,让开……”
民兵一到,迅速将社员群众强行分开,牤子被押上摩托车,大伙眼睁睁看着公安和民兵将他带走。
大倔子、李桂香和大憨都傻了,追出去很远,社员群众包括王奎队长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牤子和高老头在山中打来的猎物,怎么成了公社养鹿场的种鹿?牤子怎么能干这种事?大伙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