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杰的消息是准确的。
小梅的母亲高秀兰能够提前被释放,是糟事中的喜事。
小梅的家人和邻居们听说这个消息,都感到庆幸。
牤子更是为叶家高兴,为小梅欣慰,这一家人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过上团圆日子了。
当晚,牤子向生产队王奎队长请假,第二日一早,他和小梅穿上了为邹杰当伴郎伴娘时的那套衣服,带着生产大队介绍信,一对青春伴侣,像旅行一样,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每人骑一辆自行车去迎接小梅妈回家。
小梅和牤子一刻不停,中午前就赶到了县劳教所。
这时,辽东县劳教所大院里,人头攒动,有家属和被释放出来的劳教人员,牤子和小梅的到来,让所有人耳目一新。
这是谁家的小伙和姑娘?小伙长得帅气,姑娘长得更是貌若天仙。
有人禁不住上前问道:“你们是来接谁的?”
“接我母亲高秀兰。”小梅礼貌地回答。
“这位是……”有人好奇牤子与小梅的关系。
“我是她哥哥。”牤子侃快地答道。
“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
“那还用问吗?你就别眼馋了,你儿子就是白马王子也没机会了。”
这些人说着,热心主动引领小梅和牤子去办理手续。
手续很快就办完了,一会工夫,管教人员带着小梅妈走了出来。
这哪里还是几个月前的小梅妈?经过几个月的劳动和风吹日晒,小梅妈整个人变得黑瘦无比,疲惫不堪,头发也花白不少,简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牤子和小梅见到小梅妈,这一刻,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心酸,莫说小梅,就连牤子一个大男人也止不住眼圈发红。
“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小梅泪水涟涟,宁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这样还能哪样?”小梅妈故作洒脱,“这已经不错了,感谢~,感谢~,感谢~。”
“婶儿,你受苦了。”牤子和小梅妈打招呼。
“什么苦不苦的,上辈子欠的,这辈子还,我也算是不白活一回。”小梅妈看着牤子说道,“人不落难看不清谁是谁非,牤子,这段时间多亏有你,婶看好你,依我的意见,等秋后,就把你俩的事定下来。”
“妈,在这儿说这个干啥?”小梅很难为情。
小梅妈身边围着一伙人,有帮忙拿行李物品的,有专门为她送行的。
有人夸奖牤子和小梅说:“多好的一对儿,没想到你有这么好的女儿和女婿,太让人嫉妒了,啥时候办喜事,可别忘了通知我们去喝喜酒呀。”
高秀兰道:“放心吧,我家大门敞开,随时都欢迎你们。”
“再见,保重!”
“再见,有机会到幸福屯,我招待你们。”
为小梅妈送行的人有管教,有与她患难与共的人,小梅妈和他们一一道别,离开了这个饱受煎熬的伤心之地。
离开管教所,小梅妈禁不住回头望,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
牤子和小梅看在眼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到了公路上,小梅妈坐着牤子骑的自行车,小梅驮着行李和包裹,傍晚时分,回到了幸福屯。
小梅的家里,邹杰和高老三早就来了,还找来了王奎队长和花喜鹊。
邹杰与小梅妈见面的瞬间,小梅妈现在的样子,让邹杰没待开口说话,就一阵酸楚,止不住流出了眼泪。
“阿姨,让你受苦了,都怪我不好,没能保住你。”
小梅妈被劳教,起因是工作组调查,邹杰作为工作组组长总觉得过意不去。
小梅妈走上前反倒安慰起邹杰来:“小邹,你哭啥呀,脚上泡都是自己走的,跟你有啥关系?阿姨听说你要来,没想到你还真来了,你结婚阿姨没赶上,这顿喜酒咱们今晚补上。”
“阿姨好,我是高老三,您肯定早有耳闻,过去的事,我给您赔不是,您大人大量。”高老三跟在邹杰身边,向小梅妈打招呼。
“过去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以后你和邹杰好好过日子,阿姨比啥都高兴。”
小梅妈说是这样说,怎么看高老三的做派都不像一个正经人。
“您放心,阿姨,我高老三哪点做不好,您诅咒我。”
“咱不说不吉利的话。”小梅妈说着,绕过高老三向王奎队长和花喜鹊打招呼,“我可是成咱们屯里的人物了,把你们都惊动来了。”
“啥人物呀,人家满月过百天的都肥肥胖胖的,瞧瞧你,这被叫去养一回,怎么养成这样了?”花喜鹊说起了冷笑话,“是不是因为今年天旱少雨没滋润呀?”
花喜鹊的一番话,把大伙都逗笑了。
“回来就好,只要有人在,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王奎队长说,“经过这一遭,你虽说吃了不少苦头,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人这辈子,无论是什么样的经历,都是财富。”
小梅妈被迎进了屋子,小梅赶紧帮母亲梳洗打扮,可是无论怎样打扮,母亲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现在更像一名整日在生产队劳动的公社社员。
幸福屯的社员群众听说小梅妈回来了,都纷纷赶来看望,一会工夫,围满了屋子和院子。小梅妈应接不暇。
“谢天谢地,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天气都转凉了,我家三小还光着屁股呢。”
“你家三小管咋地有被盖,我公公眼看人就不行了,装老衣服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呢。”
“我家二狗,要去相门户,怎么也得做一件像样的衣服,就等着小梅妈回来呢,不然,这方圆几十里还没听说谁会做衣服。”
“大伙还是饶了我吧,从明天起,我就申请当一名普通社员,这做衣服的事,大伙的忙我都想帮,恐怕心有余力不足,人无分身术呀。”
“那怎么行呀,我们都指望着你呢。”
“缝缝补补的小活我可以抽个收工的时间帮忙,做衣服实在是难为我。”小梅妈实在无法答对大伙的请求。
“放心,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不能让你白做的。”
“我理解大家,千万别提这个,我可不想二进宫。”
社员群众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把小梅妈盼回来,希望她重操旧业,而此时的小梅妈却如惊弓之鸟。
”邹主任,老队长,这怎么办呀?你们给想想办法,老百姓不能不穿衣呀。”社员群众知道小梅妈的难处,找邹主任和王奎队长理论。
“大家别担心,有办法的,公社成立了缝纫组,可以到那儿做衣服。”邹杰向大伙解释。
“我们就信小梅妈,别人做衣服我们信不着。”社员群众很失望。
“阿姨刚回来,这事过后慢慢再研究,总会有办法,我想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邹杰这样说,社员群众半信半疑。见叶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各自都知趣散去。
且说四姑娘听说牤子和小梅把小梅妈接回来了,她本来是想来看望小梅母亲的,可是,知道牤子和小梅成双成对在一起,她心里很不舒服。
四姑娘在家里百无聊赖,看什么都不顺眼,心里酸楚,忌妒,又无可奈何。
家里那条小黄狗成了四姑娘的出气筒,被她踢踹折磨得嗷嗷直叫,到头来,没脸没皮还是腻着她。
母亲刘淑芬看不顺眼,对四姑娘说道:“你闹什么心?不愿意在家里待着,就出去,拿小黄狗撒什么气?”
“我的小黄狗,我愿意对它咋样就咋样。”四姑娘和母亲顶起嘴来。
“你还是我生的呢,我要是愿意对你咋样就咋样,早把你嫁给牛大成了,何苦害得人家蹲大狱,”刘淑芬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次大成这孩子放没放出来。”
“别跟我提他,我讨厌。”
四姑娘心里烦躁,母亲提起牛大成,她更是闹心不已。
母亲这样一提醒,她似乎预感到牛大成真有可能被放出来了,他还会不会再来纠缠她?他再来,怎么办?
四姑娘在家里实在坐不住,就走出房门,鬼使神差,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梅家大门口。
父亲被叶家请去吃饭,有邹杰和高老三这样的大人物在场,四姑娘自知不该大言不惭去凑热闹。
可是四姑娘又不想离开,不少社员群众从小梅家出出进进,她就躲在柴禾垛后面。
这一切,都被在大门前散步的大憨看在眼里。
大憨犹豫再三,回到自家,从房后的果树上摘了两把沙果,献殷勤般地走到四姑娘面前,关心地问道:“我看你半天了,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是来看叶婶的吧?怎么不进去?”
“关你什么事?哪凉快上哪儿待着去,别来烦我。”四姑娘莫名其妙地怼起大憨来。
“哦,我就是关心问问你,你渴不渴?我给你摘几个沙果。”
“用不着你献殷勤,走开,没让人打够是吧?”四姑娘一掌把大憨手里的沙果打掉在地上。
“哦。”
大憨挠着脑袋,自感没趣被撵走,可又没有走多远,还一直看着四姑娘。
牤子接小梅的母亲小梅妈回来,稍作休息,待小梅帮母亲梳洗打扮完,两个人又各自骑上自行车,去东山果园请高老头和马小兰老两口来叶家吃饭。
牤子和小妹刚出大门口,就见四姑娘一个人在院外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