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杰和小梅走进豆腐坊。
豆腐坊里一老一少,师傅和徒弟,这个时间档口不是做豆腐的时候,师傅在整理豆腐包,徒弟在挑拣黄豆。
邹杰和豆腐坊师徒都是熟人。
打过招呼后,邹杰说:“黄师傅,我想买一盘豆腐明天中午用。我这里有四斤豆腐票,剩下不够的,你算一算需要多少钱和多少全国粮票,我给你。”
“不行啊,邹主任,”黄师傅说,“你要是需要一块两块豆腐,你有豆腐票,我能做得了主,可你一下子需要这么多,这可得请示。”
“请示?为什么还要请示?”邹杰问。
“邹主任,你不知道,”黄师傅说,“现在黄豆紧张,每月粮库才给我拨五百斤豆,有钱和全国粮票也白搭,没处买去。公社领导要求我每天只能做十斤豆的大豆腐,六斤豆的干豆腐,以供应公社招待所食堂为主,剩下的才能轮到有豆腐票的群众。”
“哦,是这么回事。”邹杰问,“你说请示,需要请示谁呀?”
“请示公社招待所的高所长,除非他答应招待所食堂明天不用大豆腐了,我才能给你。”黄师傅说,“你和高所长是熟人,要不你去跟他说一声?”
一听这话,因为黄师傅所说的高所长就是高老三,邹杰和小梅立刻心里犯堵,至少小梅心里凉了半截。
小梅看一眼邹杰,小声说道:“算了吧,邹姐,咱们走吧。”
“小梅,这事你别管。”邹杰对黄师傅说:“行,黄师傅,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请示’高所长,麻烦您给我算好帐,明天上午,十斤豆的大豆腐,我全都要了。”
小梅十分不解地看着邹杰,她本以为邹杰听了高师傅的话会放弃买豆腐,没想到邹杰却争强好胜,作出了这番决定。
“那可不行,十斤黄豆我出两盘豆腐,最多给你一盘。”黄师傅说。
“行,那就这样。”邹杰说,“小梅,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邹杰说着,执意去了招待所。小梅无奈只好在豆腐坊等待,心里却担心邹杰会不会和高老三吵起来。
邹杰返回到招待所,敲开了高老三的所长办公室。
高老三的母亲冯大夫已经离开了招待所,办公室里只有高老三一个人,他此时正在悠哉悠哉地逗着他养的两只鸟。
做贼心虚,邹杰的突然出现,高老三以为是安排人放自行车气的事露了马脚。
“邹主任,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你和小梅今晚不走了?”高老三试探地问。
“不走了?是不是在高所长的意料之中呀?”邹杰有意敲打高老三。
“看你说的,我又不会算卦。哪有那本事。”高老三说,“这样最好,给我一个面子,今晚为你和小梅接风洗尘。怎么不见小梅?”
“谢谢你的好意,大可不必!小梅在豆腐坊等我呢。”邹杰直截了当,“我想买一盘豆腐,听说还得请示你?”
高老三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看来邹杰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别,别,你是领导,要请示也该我请示你才对。大伙每天都大眼瞪小眼盯着食堂的伙食,我这也是没有办法。”高老三说,“邹主任想吃豆腐,还用买吗?想怎么吃,你说一声,我让食堂给你做。”
邹杰说:“不是我想吃,我准备明天中午在幸福屯请年轻社员吃顿饱饭,动员他们组织一支突击队,开垦一块蓖麻田,这可是高主任的指示。”
高老三道:“不用提我父亲指示,你的指示比他好使,没问题,用多少我明天安排人准时给你送去。”
邹杰毫不领情:“不劳你安排,你给写个条子就行,我明天安排人来取。”
“好,好,好,我这就照办,这就照办。”
高老三迅速写好了一张条子,像模像样地盖上了自己的印鉴,恭恭敬敬交给邹杰。
高老三借机说:“邹主任,我和小梅的事,还劳你多多费心。”
邹杰告诫说:“所长同志,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别在背后浪费你的智慧了,再耍把戏也没用,你和小梅不合适,恕我帮不上你的忙。”
邹杰话里有话,高老三想,可能哪个小混混出卖了他。此时,他觉得理亏,不好为自己辩解。
高老三道:“邹主任就是女菩萨,你怎么能帮不上我呢?这事成了是我的造化,不成是我没那个福气,但不论成与不成,只要邹主任肯为我帮忙,我都感谢你。以后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尽管吩咐。”
“那我就代表幸福屯的年轻社员谢谢你高所长了。”
邹杰说完,转身就走。
高老三送出招待所,看着邹杰骑自行车离去,他纳闷,为什么她的自行车还有气呢?这帮小混混根本没为他办事。
邹杰返回豆腐坊,把高老三写的字条让黄师傅看了看,黄师傅满口应承。
交完钱款、豆腐票和粮票,邹杰和黄师傅商定,明天由牤子凭着字条来取豆腐。
事情都办妥了,邹杰和小梅一起返回幸福屯。
路上,小梅提起邹杰见高老三的事:“我还以为你俩会吵架呢。”
邹杰说:“跟这种人用不着小肚鸡肠,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办法,他过他的独木桥,咱们走咱们的阳关道。”
“邹姐真行,宰相肚里能乘船。”小梅很佩服邹杰的胸襟。
邹杰道:“宰相不敢当,他小人咱们不能不君子。”
傍晚的余晖洒满大地,一条沙土大道,两个人说说笑笑穿梭在绿荫里,构成春天一道别样的风景。
回到幸福屯,一幢幢茅草房上已经是炊烟袅袅,社员们还没有收工,小梅的家里,小梅妈正在准备今天的晚饭。
邹杰见小梅妈还没有生火,马上说道:“婶,咱们今晚吃饺子如何?”
小梅妈被邹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弄愣了,又不是年节,怎么提出要吃饺子?她看了看邹杰和小梅,不知何故。不过,她心有底气地说:“行,正好咱家还有几斤白面,韭菜鸡蛋都是现成的,没问题,就吃饺子。”
“妈,不白吃你的,邹姐买面了。”
没见邹杰和小梅带米面回来,小梅这话是从何而来?小梅妈有些糊涂。小梅向妈妈讲述了邹杰去公社买粮油的事,但她事先也不知晚饭邹杰要吃饺子。
小梅妈听说邹杰为了牤子煞费苦心,心里为牤子高兴,更认同邹杰这个人。
既然要吃饺子,三个人立即行动,说干就干,小梅妈和面,小梅摊鸡蛋,邹杰摘韭菜。
“多准备点儿面和馅,晚上牤子来,让他和咱们一起吃。”
邹杰一边说着一边诡秘地看着小梅。
小梅低头不语,脸已经羞红了。
小梅妈看在眼里,心里明白,暗自喜欢他们这样。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社员们收工了。
牤子已经和王奎队长打好招呼,准备明天起大早赶往公社林业站拉木头。
生产队里只有两辆马车,十立方木头估计要跑两个来回。
还是因为明天午饭没有着落,他没敢多叫人帮忙,家里三个人,爹赶一辆马车,外人只加一个车把式和李刚。
邹杰叫牤子收工后到小梅家见她,牤子不敢怠慢。收工后,工具交给哥哥大憨,自己直奔小梅家。
牤子进院,小梅腼腆地出来迎接,没有话语却胜似千言万语。
牤子不进屋还好,进了屋立刻感到自己来得唐突,不是时候。
屋里,饭桌和盖帘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刚刚包好的饺子,牤子见了很尴尬。
更尴尬的是小梅妈和邹杰见了他都只是笑而不语。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牤子支吾说,“我,我先回去,等你们吃完晚饭我再来。”
“想走?没那么容易,”邹杰说,“你偷窥到了我们的秘密,就得和我们同流合污。”
“我不是故意的。”牤子脸上渗着汗。
“傻小子,瞧你,还认真上了,带你份了,”小梅妈笑着说,“这饺子一半都是给你包的,今天管你吃个够。”
“不不不,我先回去。”牤子说着转身就想走。
小梅又默默地堵在了门口,看着牤子哥自己在那儿憋不住笑。
邹杰又调侃起来:“走吧,你还想从小梅身上越过去?”
牤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话也不知该如何说。这时候浑身都不自在。
小梅妈看在眼里,解围说道:“去,帮我添水烧火,咱们开始煮饺子。”
牤子没动,恳求邹杰说:“邹主任,找我什么事,麻烦你快说,如果不急,我得走了。”
邹杰道:“你叫我什么?我不是让你叫我姐吗?你竟敢忘恩负义,有好事我也不告诉你。”
“牤子哥,邹姐为你往返供销社,还骑自行车带着我,挨了一下午累,你可倒好,不领情,还想走。”
谁的话都没有小梅这句话好使,牤子听小梅这样说,只顾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时,小梅过去拿过一把柴火交到牤子手中,牤子乖乖地去生火、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