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楚行昭隐忍不发,却轻微颤抖的肩膀,白玉玉知道他生气了,而且是十分生气。
她想要头也不回离开,但明显楚行昭先她一步打断了她。
被握住的手腕生疼,很快肉眼可见红了,白玉玉试图转动腕骨,却完全无法挣脱。
借助这股力道,她却猛然发现楚行昭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平时他坐着,也因为常年不能运动而比较清瘦,原来他站起来时竟然这么高。
面前被覆满了高大的阴影,白玉玉一时怔忪,明显愣在了原地。
但他也不是真的能够站起来了,而是借用她作为支撑点,很快他的身形不稳,往她的身上倒了下去。
他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沉,还要重,白玉玉纤瘦的身形根本承接不住,很快也向后倒去。
摔向床上的那个瞬间,她明显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头不小心靠了过来,灼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
女人芳软娇香的气息落入鼻尖,楚行昭微妙地抬了一下眉梢,鼻翼不小心碰到她的脖颈。
她似乎是没和陌生男性走得这么近过,仅仅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也没有过,仅是鼻翼的碰触,就能让她浑身战栗不止。
白玉玉惊吓过度,脸色更显得惨白,她拼命地想要推开楚行昭,试图从他的怀中挣脱。
慌乱之中,她的眼尾都开始红了,湿漉漉,雾蒙蒙的一片,像是下过一场细密的雨。
楚行昭一触到她娇软如雾的眉眼,再次愣怔一下,也是这时候,门口传来了动静。
是袁莎回来了。
她知道临时来访有些不合时宜,但时间不等人,她还得争分夺秒趁着天色没暗之际,带着白玉玉四处参观一下。
房门被洞开着,大喇喇地向外人展示着屋内的一切。
不经意间,袁莎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白玉玉,以及她身上的楚行昭。
她也明显受到了惊吓,脸色时而红时而白,定格在了原地。
见到有人突然出现,楚行昭也只好撑着手臂从白玉玉的身上翻了过去。
完全是个误会,但楚行昭没有想过解释,也似乎不屑于解释。
白玉玉匆匆忙忙起身,一刻也不敢多待,看到洞开的大门像是看到了救星。
她匆忙整理好身上显乱的衣物,浑身颤抖着,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便跑了出去。
望着她跑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间,袁莎也不敢说话,但是很快,从屋内扔来一本厚沉的词典,差点砸到她的眉角。
随即传出楚行昭阴冷的,如同冰雪肆虐的声音:
“谁让你突然过来的?滚!”
……
一路匆匆忙忙跑出了很远,白玉玉都不敢停下脚步,她很慌张,很害怕身后会突然追出来的那道身影。
明知道楚行昭坐在轮椅上,根本不可能追出来,可她还是忍不住继续往前跑。
她忽然有些担心在白家往后的生活,即便她想着要和楚行昭井水不犯河水,楚行昭未必是这样的想法。
一路以来也碰到不少家佣,但因为她是新晋的大小姐,见她如此匆忙,即便是发现她脚上没有穿鞋,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玉玉从厚沉凝重的大门跑了出去,白家庄园内部太大了,她完全是盲目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等到跑累了,跑不动了为止,才逐渐停下脚步,呼吸急促地走在一块块白色板砖上。
白玉玉忽然觉得脚很疼,垂下眼仔细一看,才发现脚上在跑动的期间,被地面细小的颗粒和石子磨砺得出了血,脚底板似乎也起了水泡。
不知道是不是娇弱症的原因,她的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皮肤也异于常人的软嫩。
仅仅跑了这么一会儿,脚上的疼痛令她难以忍受,手腕处也有楚行昭刚刚钳制住她的痕迹。
白玉玉想要坐下休息,她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忽然感到白家虽然极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很快她找到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前十几年,她都不是什么被教条约束,被要求必须礼仪到位的大小姐。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太在乎一些对于有钱人来说,根本是不入流的举止。
于是白玉玉坐在了树荫之下,在一片流淌的翠绿之中,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有些心疼地看着上面被磨破的痕迹。
大片白色的皮肤上,有一条条,一簇簇血色所染的伤口,伤口深浅不一,由于皮肤过于白皙,交织在一起反而显得触目惊心。
蔚蓝的晴空下,周闻钰走在不远处,仅仅是不经意的一瞥,便看到一片绿意盎然之下,坐着的小姑娘。
她的肤光胜雪,乌发如云,眼神又娇又软,脸上还有刚刚因为急促的跑动而产生的薄红,像是两团轻软的,被晚霞所映的云。
本该是生机勃勃、春色盈然的浓荫,反倒在她的衬托下,沦为了背景。
一瞬间,周闻钰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脚步也是。
等到缓缓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周闻钰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
白玉玉低着头,看到一双尺码较大,皮鞋精致的脚突然出现在面前。
这当然不可能是楚行昭的脚,可她仍然在惶恐不安下,忍不住抬起头来。
迎面对上一张文质彬彬的脸。
不像是楚行昭那种天生的上位者,来人面容斯文干净,气场温和柔善,雍容闲雅,嘴角三分含笑,不会给人一种没来由的压迫感,反倒是叫人忍不住想要攀谈亲近。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面对他的突然询问,白玉玉有些回答不上,她现在无法确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他穿着质地上佳,但设计简约的灰色马甲西装,里面搭配一件白色衬衫,更衬得他的气质独到斯文。
他温润含笑,脸上还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大概对方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白玉玉暂时打断想要自报身份的想法。
他的目光很快看到她受伤的脚,也没什么架子,颇有亲和力地蹲下了身,仔细端详。
他的目光也不冒犯,甚至可以说是极尽温柔,可白玉玉有些不适应被一个男人无端这样看着。
鲜嫩白皙的脚趾试图往里缩了缩,白玉玉没有回答他的话,一脸像是见到猎手出现的小动物般,紧张戒备。
“别紧张,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的伤口。”
周闻钰知道他这样不合礼数,有关于她的身份,脑海里已经第一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从来没有在白家见过她,最近一段时日,白家发生了动荡。
——在一次白夏月意外受伤事故中,白先生和太太才得知女儿的血型和他们并不匹配。
所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只能是白家刚刚接回来的真千金。
和传言中的不大一样。传闻中将她形容成了一个面黄肌瘦,容貌憔悴,粗鄙不堪的小姑娘。
周闻钰刻意放软了声音,仿佛是怕吓坏她,她的眉眼仍然湿漉漉的,充满了戒备。
周闻钰主动自我介绍道:“我是白家的家庭医生,名叫周闻钰。”
“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脚上好像受了伤,作为医生,总不能见到有人受伤还放任不管。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带你先去我的诊室处理一下伤口。”
说是诊室,其实也是在白家设立的一个专门处理简单伤口的地方。
经由他的介绍,白玉玉也才总算想起面前出现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原文之中,白家确实有一个名叫周闻钰的家庭医生。
周闻钰其人比较神秘,也很古怪。
他本身是周家的少爷,周家和白家也是旗鼓相当的世家,但周闻钰一心想要学医,对于继承家业毫无兴趣。
好在周闻钰上面还有个哥哥,对于小儿子的任性胡来,周家强迫过,威胁过,最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闻钰学习能力强,在医学方面也颇有建树,在读研期间发表过好几篇SCI,其中的内容全都引起了业界的轰动。
本以为他在毕业后会进入全球最高端的几所医院,谁知周闻钰实习一年,考取医师资格证后,直接离开了他曾经就职的高端医院,转而面向富家子弟,做了他们的家庭医生。
这个做法实在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尤其是他的父母,对他失望透顶,甚至有不少原本对他抱有期待和厚望的人,都认为他简直是疯了,根本无理取闹,任性妄为。
他轻而易举可以获得羡煞旁人的工作和成就,又能轻而易举亲手抛弃那些别人一辈子可能都达不到,也完不成的高度。
有些人当然是对他恨得牙痒。
但按照原文中对周闻钰的描述,他只是想要更加随心所欲的生活。喜欢一件事的时候可以全心全意,同时也不想被条约所束缚。
楚行昭的腿有问题,除了不能正常走路之外,他经常会出现幻肢痛的症状,每次发作都会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需得上一些镇定剂才行。
周闻钰在白家便因此发挥了极大的用处。
可以说,他在白家很是受人敬爱,又因背景身份的加成,白家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而他每隔一段时间会来白家,对楚行昭的健康状况例行检查,今天可能也不例外。
想他是个厉害的医生,做了家庭医生其实对他来说有点大材小用了。
所以白玉玉丝毫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诊室”里应该有不少对应的伤药,她正愁不知道该去哪里处理,他的突然出现,正好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
白玉玉点点头,声音和他想象中一样轻软,动听。
“我是白玉玉,今天刚来这里,还不太熟悉,刚刚不小心迷路了……谢谢你。”
她的话语中错漏百出,她才是白家的真千金,被接回白家的第一天,至关重要的人物,也就是白家的父母却不在家中。
可想而知她刚刚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兴许她被什么人欺负了,沦落至此,鞋子都跑丢了,显得好不凄楚可怜。
她生涩地说着谢谢,却绝口不提自己被楚行昭欺负的事情。
一来也是因为这件事和周闻钰没有关系,他没必要知情,二来白家的内务事,周闻钰即使是周家的小少爷,也无法进行干预。
周闻钰温文尔雅地笑着,目光温润。
白玉玉的眼前忽然被递来一双手。
手指修长白皙,干净有力,连同着手腕以及伸展出的手臂,如同修长笔直的一根竹。
“还能走路吗?”
他声音亲切温柔,刚刚遭受楚行昭压迫对待的白玉玉,顿时放松了下来。
“能走路。”
接过他递来的手,白玉玉也不耽误,连忙站了起来。
却由于长久坐在树荫下,身体有些麻木的缘故,她的脚底一软,身形不稳,瞬间倒进了男人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白玉玉脸色瞬间羞赧。
她怕周医生误会,连忙想要后退,却在这时腰间虚虚覆来一只手,精准无误的将她拦腰一抱。
感受到面前的胸膛如同壁垒般坚实,白玉玉没忍住抬起头来,才发现文质彬彬的男人,身材其实异常高大。
阴影几乎附着在她的身上,他眉眼仍然含着笑,低头像是很温柔地关心道:“没事吧,能站稳吗?”
白玉玉心底有点慌乱,她没怎么接触过异性,唯一亲近过的异性也是她的哥哥,虽然那个哥哥和她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种情况下,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红霞几乎从脸上一路蔓延到耳根。
但是潜意识里,白玉玉又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能和周闻钰打好关系,起码也能够解她有时候娇弱症病发的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