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会以沉默度过这段时间的塞拉斯,看向维斯蒂利亚,难得的开口了,他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道:“好久不见,维斯蒂利亚。”
维斯蒂利亚并未回话,那双同样毫无波澜的眼眸,虚视着前方的空气,甚至连目光都未曾落在塞拉斯身上一下。
“看来搜魔人对你的洗脑的确挺成功的,我记得.当初的你话没这么少的。”
塞拉斯像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般闲聊:“你曾和我探讨魔法的奥妙,我们曾在魔力充盈的森林里彻夜难眠,这些你都忘了吗?”
低沉的声音在牢笼中响起。
似乎是过往的回忆唤醒了维斯蒂利亚,她这次略微低头,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塞拉斯:“和你这种穷凶极恶的法师曾经为友,是我一生的耻辱。”
塞拉斯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有些戏谑的直视着她:“看来他们没少和你讲我的坏话,就算你不承认我们的友谊也没关系。但你要知道,当初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被轻易的抓住。若不是抓住了我,你也未必会在如今的这个位置。搜魔人可从来没把法师当人看。”
这话激起了维斯蒂利亚的怒火,她走上前,抬起手死死捏住了塞拉斯的两颊,用恶狠狠的语气道:“抓住你,是我身为搜魔人的职责。而至于那些令人厌恶的魔法,我早就将其舍去了,听到了吗?”
她冰冷厌恶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扎进了塞拉斯心里。
十五年的时间,的确能改变太多的东西。
针管刺进了塞拉斯的皮肤,熟悉的疼痛将他的注意拉开,看着自己的血液被一点点的抽离,直到填满那个针管。
之后,取走针管,消毒被松开。
埃尔德雷德和维迪斯利亚,还有几个搜魔人,都未再看塞拉斯一眼,直接离去。
牢房大门被紧紧地关上。
塞拉斯缓缓的坐在墙边,目光望着前方,一双眼眸在黑暗中闪烁,脑中不禁想起了好友曾经笑颜模样。
半响后,他抬起手,手上忽然荡漾起一股魔力,淡紫色的魔力气息将四周点亮。
看着在自己手上翻腾活跃的魔力,望着那久违的奇妙色彩,塞拉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看来你并未将它真正的舍去啊维斯蒂利亚。”
他右手一握,魔力就像是一股烟雾一般,顿时散去。
而在此刻,塞拉斯的眼眸中,闪烁起了兴奋的光泽。
他的视线则是向墙角看去,隐约从黑暗中看到了那块墙砖。
墙砖后藏着的东西,没有说错。
原来,禁魔石的真正作用,真的并不是封印魔法。
吸收并且储存。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使用储存在禁魔石中的魔力,所以其实历史中,有很多人发现了这一点,但最终禁魔石真正的用途,还是被历史掩埋。
别人做不到,但是塞拉斯可以。
哪怕在这之前,所有都是猜测、所有都是假设,但在刚才与维斯蒂利亚接触的的一瞬间,他就找到了方法。
如果说,禁魔石是一个点,维斯蒂利亚也是一个点。
只有当维斯蒂利亚释放魔法的时候,禁魔石这个点才会发挥作用,吸收魔法,否则最终的效果也只会是抑制。
但是塞拉斯可以作为,两者之间的一个新点,他的作用就是可以直接通过触碰,来达到吸收魔力的作用。
而在魔力通过他的身体,汇入禁魔石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如何将其中的魔力再引导出来。
这在冥冥之中,似乎与他的能力,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契合。
所以此刻塞拉斯的心情有些激动。
只不过很快,周围的黑暗,就让塞拉斯的内心重新归于了平静。
他无言的靠在墙壁上。
就算发现了这个秘密,又如何呢?
似乎对他如今的处境,根本提供不了多少帮助。
他的下场或许就会和那位前辈一样,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度过余生。
“哒哒哒。”
此时,外面再度传来一阵脚步。
“你今天的晚饭。”卫兵打开牢房的大门,将今日的晚餐送到,接着点燃火把,便转身离去。
牢房的门重新关上。
今天的晚餐和昨天的一样,起身来到晚餐旁,塞拉斯一口口的吃了起来。
视线却望着,眼前不远处这扇将他关了十五年的大门,一双眼睛就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一样。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夜空了。
只是凭借过往的记忆觉得,今晚的夜空,一定很漂亮。
自由到底何时才能来到。
心中愈发的渴求。
只是塞拉斯都没想到,寻求自由的机会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一晃,两天时间过去。
三月五日。
王都监狱。
每隔半月时间,普通监狱和法师监狱的犯人们,除了一些罪大恶极的以外,都有一次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
时至上午九点,从地牢入口,由卫兵押送的法师们缓缓走出,手上不一不是带着沉重的禁魔石手铐。
有些面色晦暗,有些沉闷木讷,有些被阳光刺到了眼睛,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疲惫。
被关在地牢的日子自然是不好过的,无论是谁在里面都睡不踏实。
更别提,一群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法师们了。
拉出来放风的法师数量足有上百之多,他们被带到了操场另一侧的空地的围栏里,像是一群被圈养的羊。
由多名卫兵把守,在此期间法师们可以自由活动。
而这个时候,左侧跑道上,一个奔跑的身影,就会出现在他们眼中。
这一幕在法师们眼中,也已经习以为常。
有不少知道塞拉斯身份的,早些时候就认了出来。
边沟镇的塞拉斯,当年被称为德玛西亚头号危险法师之一的存在,大名鼎鼎的人物。
当年他闯下祸事响动一时。
如今这样的人物同样被关在这里,无异于是对所有法师们的一个警钟与告诫。
他不知得罪了哪个大人物,被罚每天在这跑道上不停歇的跑步。
过往几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看到了很多回。
否则以往,这种犯下大罪的法师,他们是连面都见不到的。
此时,负责看守塞拉斯的两个卫兵正坐在一处阴影下闲聊,而典狱长迪尔德则是干脆搬了个长椅,躺在上面休憩。
他自然是不怕如此散漫的工作态度被殿下发现的。
监狱入口他已经安插了眼线,殿下来的
塞拉斯一如既往的跑在跑道上,身体沐浴在阳光之下,感受着心脏因剧烈运动而不断的有力跳动,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
心里算着跑步的圈数差不多时,塞拉斯放慢了速度。
当路过围栏时,一道低低的声音幽幽传来:“边沟镇,塞拉斯。你还记得莉莲娜吗。”
声音像是准确无误的冲着他来的一样,其中提到的名字,直接让塞拉斯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塞拉斯左右看了一眼,慢慢停下了脚步,视线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说话之人,是一个波浪黑发,面容干瘦,但双眼有神的男子,他像是在这监狱中受到了不少折磨。
男子此时同样看着塞拉斯,再度出声,语速很快:“看来你还记得她。我们能像这样聊天的机会不多,甚至可能是最后一次。所以,接下来的话,我说,你听。”
塞拉斯微微皱起眉,再度左右看了一眼,现在还未被卫兵发现。
与此同时,他脑中的一段记忆也被勾了起来。
莉莲娜,这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命运转折点。
十五年前,塞拉斯曾为搜魔人办事,他有着能够看到魔力的特殊天赋,从而被搜魔人重用。
塞拉斯有生以来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塞拉斯更加看清了德玛西亚,他发现魔法的存在远比德玛西亚愿意承认的更为普遍。
甚至在大户之家、名门望族之中,他也能察觉到隐秘的魔法闪烁的微光。
而有些人还是诋毁法师最激进的代表。
但是,只有出身低微的染魔者会受到惩处,这些达官贵人们似乎全然凌驾于法律之上。
这虚伪的制度在塞拉斯的脑海中撒下了
而在后来的一次次的搜魔人行动中,塞拉斯更加对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产生了疑虑和怀疑。
直到一次危险的事件中,所有的疑虑终于爆发了。
那一次搜魔人要抓捕的法师是一个年不过十的小女孩,她就像是刚诞下的鸡仔一样柔弱无力。
正躲在一个草房里瑟瑟发抖,她的魔力等级比一般法师还要高。
随着对搜魔人的了解,塞拉斯知道这个小女孩一旦被抓走,等待着她的下场将会是什么。
所以,他对小女孩产生了同情,想保护她不被搜魔人抓走。
接下来,却因为一次意外的触碰,女孩的魔力霎时间涌入了塞拉斯的身体,魔力轰然爆发开来——却没有杀死他,反而从他的掌中不受控制地喷射而出。
这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过的天赋,这也导致与他一同行动的搜魔人小队当场丢了性命。
塞拉斯知道自己肯定会被当成杀人犯,于是便开始了逃亡,顺带着,将那个小女孩也一同带上了。
而那个小女孩,名字正是莉莲娜。
在后来的逃亡途中,搜魔人追捕的步伐越发紧闭,塞拉斯深知如果自己继续带着莉莲娜逃亡,将无法逃过追捕。
于是他将莉莲娜暂时的藏在了一处山洞,为她准备了几天的食物。
打算脱身后,返回再将她带走。
可是,这一次,却几乎成了永别。
这之后的没两天,塞拉斯就被自己最好的朋友,维斯蒂利亚亲手逮捕。
“在那之后,莉莲娜被一对好心的猎户发现收养,搜魔人没能找到她。”
男人此刻低低的声音传来:“莉莲娜从未忘记过你的恩情,如今搜魔人对法师的打压愈发紧迫。我们能够喘气的空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同胞受难。这些年莉莲娜暗中集结了很多法师,我们需要奋起反抗德玛西亚对法师的压迫。但是,我们需要更多强大的力量。而你,塞拉斯,当年被誉为最为危险的头号法师,我们需要你。”
塞拉斯听到这番话,有些想笑:“你我现在皆为阶下之囚,谈这些有的没的,又有什么用。”
“无论你信不信,我是为了见你,才被抓进来的。”
男人目光紧紧的盯着塞拉斯:“一个机会,塞拉斯。我们现在需要的,仅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莉莲娜无法从外面帮你寻找,所以.只能由你来想办法。”
“塞拉斯,谁允许你站在那不动的!”
远处,一个卫兵发现了塞拉斯,立即起身大声喝道。
而欲言又止的塞拉斯,接下来的话也没能说出口,再度看了一眼男子后,继续在跑道上跑了起来。
表面上,面无波澜,实际上,他的心里已然掀起了滔天海浪。
太过久远的记忆被唤醒,导致此时的塞拉斯,依旧有些出神。
莉莲娜这个名字的忽然出现,对塞拉斯而言,的确足够的意外。
算算时间,当初的那个小女孩,恐怕也已经长大。
她暗中集结了一群法师,打算反抗德玛西亚的压迫。
如今这群法师在哪?
莫不成已经到了王都?
机会?
又是什么样的机会?
刚才的谈话太短,聊的内容也太少,很多地方都是云里雾里,甚至那男人话中真假都无法确认。
但是,塞拉斯在这一刻,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他要考虑,这是否将是他人生中的唯一机会。
是继续在这地牢度过余生,还是放手一搏,寻求一线的自由。
似乎,当这两个选择出来的时候,塞拉斯的心里就已经确定好了答案。
自由。
他太渴望自由了。
如今的他,对自由的渴望,已经超越了一切。
灰暗死寂的人生,塞拉斯已经受够了。
所以,当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对塞拉斯而言,就已经是一个机会了。
无论真假,他都准备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