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躺到船上,陈文港不一会儿就滚到霍念生怀里。其实霍念生说的故事也不是编的,往前数二十年,某些区域街头还有帮派横行的事,不少地下产业隐匿在灰色地带,小时候陈文港跟卢晨龙在街头巷尾,都听过大人说书似的津津有味地讲这些,当晚他甚至做了个噩梦。
于是依偎得越发紧,清晨霍念生睁眼,就看见他蜷在自己胳膊底下,呼吸都是轻飘飘的。
这样的姿势就像他把陈文港收纳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霍念生数着他的睫毛,搂着人不想动,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去餐厅吃饭,别人以为他们**苦短,露着暖昧不明的眼神。
当然还有赌王的时候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王启明是有一点背景,还不至于胆敢这么无法无天。这一趟下来,陈文港只是确认了他在公海上的确有搞一些不太正经的东西,算是钻了法律的空子,但民不举官不究,加上他家里有几个叔伯在官场庇护,倒是逍遥自在到如今。
他们在海上没遇到什么风浪,一连几天旭日晴朗,玩了一周,游轮全须全尾地靠了岸。然后就又回到正常上班的日子。
陈文港在霍氏基金会待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他跟这里的同事熟悉了不少,19层的工作氛围懒散,但大部分人都不会讨厌多一个性格随和的同事,他在这里倒还收割不少人缘。
过了几天的中午,陈文港跟小莉和另两个文秘一起去员工餐厅吃饭。门口一阵小范围骚动,众人齐刷刷看去,以霍二叔打头,一行人径直去了高管包间。
这位霍二叔打扮得极其派头,头发染得乌漆嘛黑,不夹一根银丝,亮油油地往一边梳着,脚上皮鞋也是锃亮,几乎能当镜子照人,只是脸色黑沉阴鸷,不知被什么人惹了火。
隔着一段距离小莉都不敢出大气,低声问:#34;这是出什么事了吗?#34;
另一个同事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集团董事会里有个执行董事□□被警察抓,这样就够倒霉了,在公司里因为也算违反了章程,董事会要开会表决是不是把他踢出去。#34;
小莉咦了一声:“被抓的又不是这位霍总,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陈文港淡淡地说:“那个董事是他自己人,他当然也不会太高兴。”
自从霍恺山去世之后,霍二叔和霍三叔两个派系始终较劲未停,本质上都是为了掌握更多集团的控制
权。但毕竟霍三叔已经霸占董事长的席位,始终压得霍二叔那边稍逊一筹。
他想翻身总归是绕不开钱的。要想筹集调动大批资金,有什么来钱快的办法?
在游轮上看到王启明那些玩乐花样,陈文港心下了然,能在海上这样玩,陆上一定有相应的门路。关于这点霍念生也没瞒他,两人关起门来说话,这些都是霍英飞给王启明介绍的。
加上每年不菲的上供,以此换取王家的权力庇护,近些年来霍二叔手下的产业不算干净,背地里投资的地下赌庄和□□场所大肆敛财,靠的就是这样一把保护伞。
霍恺山还在的时候他还收敛一点,等到父亲过身,霍二叔急于扩张,霍三叔现在的意思则是割席,及早解决这个危及自身的隐忧。只是投鼠忌器,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如果经侦警察大张旗鼓上门
带走他的亲二哥,第二天就要成为轰动新闻,外界只会视作霍家人沆瀣一气。
作为董事长,势必不欲让公司经历这样的震荡,被踢出的董事是一个信号。
但这些都是头顶大人物的事,他们这桌吃饭的小透明是发不上话的。陈文港把托盘放到回收处。回到办公室看到霍念生给他发的消息,问中午吃了什么。
陈文港莞尔。
往上翻翻他们的聊天记录,大部分只是很无聊的话,有时候这些没意义的聊天记录他也可以翻上半天。在心里,陈文港知道自己焦虑的根源在哪里,只是霍念生从来也没表现出在意的样子。陈文港要发消息霍念生就给他发,到现在,反而是陈文港自己有点冷静下来了。
祝律师推荐他去接受心理疏导,其实也不是一个坏建议。
只是这阵子肯定是抽不出时间。
霍氏高层的变动不是陈文港容易插手的,但他自己的事还需要忙碌。学校那边陈文港提交了研究生项目的申请资料,虽然跨了专业,但他本科成绩扎实,未来研究方向明确,又已经跟教授沟通了很久,收到了材料通过的邮件,告知不久就会接到面试通知。
另外霍振飞的夫人方琴打电话来交代工作,基金会的常规资助项目里,有个针对重症白血病的慈善画展是每年举办的,时间往往在秋末冬初,今年又差不多到了日期。
小高把往年的资料和通稿拿给陈文港参考。
好在也没什么特别困难的工作需要他做
,一切可以比照往年传统,展览本身会外包给策展公司和艺术画廊全权负责,他基本只需要代理事长方琴审批一下预算,把控一下整体流程。
只不过看到参展画家名单时陈文港愣了一下:#34;这些人选是怎么确定的?#34;
“都是艺联推荐的。#34;小高说,#34;其实特别有名气的大画家是请不到的,人家一画千金,支持公益自己就可以做啦,很少会参加这种联合展览。大部分愿意捐出画作义卖的,都是些想出头又没途径的小透明咯,能借霍氏的平台蹭蹭热度,又赢了名声,对他们来说更划算。#34;
陈文港盯着名单上那个“牧清”若有所思。
他才想起已经很久没见过对方了。
之前还是听郑宝秋说的,牧清借助戚同舟家里的资源,算是找到了艺术圈里引路人,有一阵子的确处在炒作风头上,报道里给他贴的噱头是美少年天才画家,几乎是颗肉眼可见冉冉上升的新星。直到猝不及防被李红琼扒了回皮,突然塌房,本来很多已经伸到面前的橄榄枝又收了回去,据说原本还有机会把作品送往国际参赛,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再想想,说很久没见也不贴切,上次订婚宴会对方还露了一面。
牧清当时很低调,全程没什么存在感,只是当众规规矩矩跟郑秉义和霍美洁打了招呼,证明舅甥情分还是在的——到如今他是名声不好,又不至于判死刑,直接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划去也不妥当。艺术圈本来就不算干净,私德有亏的艺术家多了,吸毒出轨□□的都不罕见。
小高不理解:“陈哥,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陈文港顿了顿说:“没有,就按正常流程办吧。”
这样一来,他主动去艺术画廊盯场地的时候便不期然和牧清撞了个正着。
牧清穿了条牛仔裤,黑色长卫衣,神色跟以前一样,冷冷淡淡的,但还是给人感觉哪里变了一点。如果戚同舟在场,或许能分辨出来,他和陈文港没有以前住一起的时候那么像了。
两人在走道上相遇,牧清率先拿下耳朵里的耳机:“听说你跟霍念生出海了?”陈文港问:“你以前不是喊他霍哥吗?”
r/gt;
牧清在他背后开口:“你知道我是怎么听说的么?你们那条船上看起来没有狗仔,但记者消息灵通得很,只要想怎么都有办法知道的。这次你跟霍念生公开,你们那点桃色故事也够写一阵子了,你想清高,你清高不起来的,只要你跟他在一起,没人会觉得你们平等!#34;
陈文港莫名回头看他:“那就写吧,我又不在意。实在过分的发一封律师函就是了。”
牧清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有个打扮入时的年轻男人追过来,像个富二代,殷勤站在牧清身边,同仇敌忾地瞪向陈文港。陈文港反而怔了怔,有点吃惊,不太确定这两个人的关系。
晚上,郑宝秋在电话里说:“我也很惊讶!以前没人知道他喜欢男的吧!”
陈文港不免好奇,甚至连上辈子都没听过风声:#34;你以前也不知道?#34;
“真的不知道。”她说,“当然,这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他本来就这个取向,只是以前在爸爸
面前不敢暴露,第二种可能是他觉得你跟我表哥感情太好,忍不住这个也要学你。#34;
陈文港失笑,叫她不要胡说八道。
画展筹备期间,陈文港觉得有意思,经常去画廊旁观,有时还上手帮忙干活。
他在这里,霍念生自然也成了常客。陈文港有意把牧清的事抛到脑后,但还是又碰见他和那个富二代几次。对方不知是追求者还是已经转正的,对牧清倒是很殷切,每次见陈文港总是横眉竖眼的态度。直到发现他和霍念生是一家人,态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弯。
陈文港有次去安全通道搬东西,听到这两个人在吵架,他又无声无息退了回来。
这样忙了一个多月下来,画展举办顺利,义卖所得用于捐赠白血病公益机构。最后一篇通稿交给媒体发出,方琴作为理事长很高兴,打电话给陈文港说今年这项工作做得很成功。
她的意思是一起出去放松一下,加上儿子霍予翔央求,找了个周末决定要去赶海。
天越发冷了,初冬赶海,要在中午到下午的低潮期间。
方琴肚子又明显了很多,她怕摔,只是远远坐在停在路边的汽车里等着。因此霍予翔是陈文港他们带下去的,他乐疯了,穿着厚实的衣服和
高筒雨靴,提着小铁铲和小水桶,蹲在滩涂上挖蛤蜊。海蛎子是长在礁石上的,需要用小榔头分开。
江彩也穿了雨靴,满脸嫌弃地站在后面。她是因为逃课回家,被陈文港抓个正着,强行带过来参加家庭活动的。如果不是陈香铃学习辛苦,这会儿也应该高高兴兴地出现在现场。
陈文港蹲在地上,带着尼龙手套,搬开石头找到一只螃蟹。
霍予翔崇拜地发出“哇”的惊叹。
江彩忍不住多瞥了几眼:#34;这个螃蟹你是怎么找的,我怎么抓不到?#34;
陈文港眼睛盯着地上:“那你看嘛,螃蟹一般都在石头底下,要找它们的脚印。”
江彩扶着膝盖,弓成虾米一样拧着眉头往地上瞧,猛然回头,霍念生无声无息跟在他们背后。
江彩一怔,见他身披阳光,难能可贵地在这一刻没有任何攻击性。霍念生也在看地面,时不时侧过头去,目光温柔地洒在陈文港脸上。陈文港搬开石头,把螃蟹扔到他提着的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