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差不多大概想通是怎么回事了。
郑秉义摇头:“以我和你们何世伯的关系,两家结成秦晋之好本来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她这个方式,我是很不喜欢的。威逼利诱也要达成目的——这样的女孩子玉成拿捏不住。
他看陈文港一眼:“但事已至此,也不好传出去,说不定就闹成丑闻。尤其何家最近对我们鼎力相助,我们不能对不起人家。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将来就靠造化了。
陈文港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这么说倒是对的,要看缘分的。就不知这个缘分是良缘还是孽缘了。
出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他去人事部门领了张离职申请表。
一板一眼填好表,从直属领导开始签字,相关部门负责人一层层签上去,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要再回董事长办公室找郑秉义,陈文港注视他从胸袋抽出钢笔,拔开,大笔一划。
郑秉义把单子还到他手里:“以后不管去干什么,都祝你一路顺风。”
陈文港应了一声,道了谢。
他回到工位收拾办公桌,一点点清空桌面,把从后勤领来的没用完的办公用品分给别人。
最后陈文港站在那,给绿萝浇了点水,脑海里思考还有没有没交接的工作。
关系好的同事围上来,商量着定个时间约饭给他送行。
郑茂勋的办公室好像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半张脸,欲出不出的,又悻悻甩上了。
过片刻,陈文港推门主动去看他:怎么了,你这是不好意思来跟我道别?
郑茂勋隆起眉心:“我只是突然想起没这个必要吧,晚上你回家不是还能见面?”
陈文港莞尔,把一只橡皮小黄鸭放在他显示器顶端:“可爱吗?这个送你。”
“这是什么?”郑茂勋瞪大眼,泡澡的时候玩的鸭子?你几岁啊还买这个。
“别小看人家。”陈文港捏了捏它,它叫了一声,他笑起来,这是Grace送我的,Grace是从前任同事手里继承的,前任同事又是从前前任手里继承的……所以这只鸭子算是我们部门元老呢。我把它交给你,以后你要负责继续往下传。
“我不要我不要
。”郑茂勋说,“要不把你那个会跳的小青蛙给我做纪念。”不行。”陈文港笑得弯起一双眼,“那个我要带走,你就别想打主意了。
说笑完毕,他向郑茂勋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凑过来,压低声音:“照我看,郑玉成如果跟何宛心真有什么瓜葛,以后你跟她接触的机会也多得是。但她的性格极端,你要提防一点。
她就算真是郑玉成交的女朋友,也和我无关,我哪会有很多接触她的机会。
以后如果要进一家门,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你和宝秋你们两个,上次不就跟她产生过摩擦?你别不当回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就是因为小人背后会给你使坏,防不胜防是最危险的。
你搞得我都紧张兮兮了,听你形容得她像个危险分子。“记住我的话就是了。就算我是骗你,多留个心眼你也没损失。”
郑茂勋觉得稀奇:“不过先不管是真是假,我还头一回听你这样背后诋毁一个人呢。”陈文港淡淡笑道:“小心没大错是不是?你就当是我‘人之将走,其言也善’。”郑茂勋说:“呸,什么人之将走,没听过有人这么说自己。”郑氏楼下的街道依然车水马龙,对面有流动冰淇淋车开着喇叭叫卖。陈文港买了个甜筒,突然有种奇特的解脱感,一时却不知往哪里去。他左右看看,不知道光头是不是还在。平时他上班的时候,光头会在楼下附近自己转悠。
但光头不是个擅长陪他聊天的对象,他也不知道该跟人倾诉这种淡淡的怅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专门打扰显得很没必要。
最后把冰淇淋吃完也就罢了。
前阵子记者天天在附近打埋伏,虎视眈眈,如今已经没人蹲点了,但报刊亭几份财经杂志的封面还有报道郑氏这次船难事故的标题。从出事到现在,社会上批评质疑的声音不绝于耳,标题党说黑心老板罔顾人命,也有做深度的媒体头头是道地大谈特谈郑氏管理存在漏洞。
所以在这个时间他辞职其实还是有点任性的。
郑氏正在经历一段风潇雨晦,连陈文港他这个“自己人”都甩手不干,这个信号难免会让同事想多,惹得军心动摇。郑秉义这个时候劝也没劝就放他走,也算尽了情分。
冰淇淋吃完的时候,陈文港心里慢慢有了一些明确的想法。
霍念生把跑车停在街边,从车上下来,右手把一大束纱裙似的香槟玫瑰抱在怀里。
他向陈文港走过来,行事张扬,不知道是车还是人更瞩目:“找个地方吃饭?”
陈文港迎上去,接了花,无奈地笑着看他:“你低调一点是不是就寸步难行?”
霍念生不以为耻,笑而不语,反而带几分得意揽着他上车。
他们去了家俄罗斯人开的餐厅,前台都是高鼻深目的俄国人,卷着舌头说欢迎光临。
上次陈文港和李红琼偶尔吃俄国菜,那个罗宋汤的味道让他记住了。他跟霍念生提了一次,霍念生就带他来这里。至少吃喝玩乐这方面,这位花花公子是永远很在行的。
霍念生支着叉子,含着笑,听他分享这段时间干了什么。
当然关于郑氏和他辞职的事已经没必要再说更多了,陈文港倒是还有很多其他话题可供闲扯,他认识的志愿者多,就会遇到各种五花八门的故事。比如讲到有人做疾病预防,去给青少年派发安全套:
“他们跟那个男生翻来覆去讲了一个钟,跟他科普男男也是需要用套的,他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我又不会怀孕。十六七岁的孩子吧,看起来还上高中。好容易讲通了道理,也答应以后会注意,过了可能有半年那个男生又给打志愿者电话求助,问欢……有的时候真是可气又可笑,你还笑不出来。
陈文港扯起餐巾,想起来看他一眼:“你会不会介意吃饭的时候聊这个?”
霍念生失笑:“你继续讲吧。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陈文港支着下巴望向他:“可能我的这些事对你来说很无聊。”
霍念生笑了一下:“你的事对我来说,什么时候都不会无聊。”
饭后他们逛了一会儿,霍念生拿了盒套,在他耳边问:“要有保护对吗?看,你说的话我都是好好听着,记在心里的。
陈文港笑了笑。
霍念生温柔地抚摸他,在酒店高层房间和他拥吻。
他去浴室以后陈文港在水声里坐起来,想从他口袋里翻烟,结果一无所获。
他嗅了嗅霍念生的衣服,还有那种熟悉的木质香味,说起来,烟草
味却很久闻不到了。陈文港只好空着手走到阳台看夜景。
他心里明白一些事情,霍念生或许现在是很喜欢有个清清白白的情人。他在霍念生心里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温柔良善,不问世事,那让他觉得放松,也让他有保护欲。
所以他一直是被霍念生纵容包庇的。
倒是如果可以,陈文港何尝不乐意过简单的生活,在学校踏踏实实读书做研究,在他熟悉的领域干他熟悉的工作。可如果形势不容他云淡风轻,那也是没办法的。
郑氏的事故和何宛心的逼近仿佛都在提醒这点,令他心里不免警惕。陈文港在玻璃上哈了口气,又一点一点地划出图案。霍家的形势和关系慢慢在他心里明了。
霍恺山会去世,霍三叔会上位,但想必也还是会祸发萧墙。重生以来,他迟迟不插手霍念生的生活是因为危机的苗头还没发生。哪怕心里有个影子,人不能给还没发生的事情定罪。
但说起来,霍念生有自己一套想法,他就必须要那么老实么?
大
霍京生接到陈文港电话时是惊讶的,阴阳怪气地问:“你怎么会想见我?”
陈文港声音里带了点不失热络的笑意:“霍二少爷,好久不见,能找个地方聊聊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和你聊?
“你别这么没礼貌。上次你找我见面的时候,我不是也很配合?”拿捏着架子,霍京生还是同意了,反正只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陈文港好整以暇,赴约前一天,他去爱心之家探望童童和点点。点点看到他就突然委屈哭了,陈文港蹲着问:怎么了?
童童蹬蹬地把上回送的熊抱出来,他翻了翻,见是衣服被扯脱线了——拿回来以后工作人员要洗要晾,其他小孩子也要传来传去抱着玩,小孩下手没轻没重,搞破坏分分钟的事。
陈文港搬了个小板凳,穿针引线,点点趴在旁边,看他缝裙子。
刘院长搬着凳子走过来:她不让别人缝,嫌别人缝得不好。专门等你来呢。陈文港说:不是别人缝得不好,这个是要讲仪式的,谁买的就得谁缝,是不是?童童点头,他是懂小孩的逻辑的:“你是它的妈妈!”所以照顾它就也得他来。陈文港说:这样啊,可惜我是男的,还是当
爸爸吧,好不好?点点挂着眼泪乐了,跟小姐妹叽叽咕咕笑成一团。
翌日他换了身行头,打扮得焕然一新,施施然出现在跟霍京生约好的茶楼。霍京生摆着架子姗姗来迟,陈文港站起来,气定神闲请他落座。
他乜陈文港:“我时间不多,你有话快说。”
陈文港不急不躁,端起茶壶给他斟茶:“明人不说暗话,那我就直说了。上回你说的话,我回去是反复想过的,但我有个问题,你很希望看到你大哥跟别人联姻?
霍京生坐直了一点:“你想说什么?”
陈文港说:“你也说那是因为长辈要关心他的婚事,但他万一多个强势的背景,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吗?显然没有吧。可要是他一直不务正业呢?你其实心里更喜闻乐见吧?
霍京生斜着眼看他。
陈文港殷勤一笑:“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想将来看到他跟别人结婚,估计正好你也不想。你考虑一下,帮我拿下他,怎么样?
霍京生想着想着把腿放了下来,嗤笑:“你不是早就拿下他了吗?还说什么?”
陈文港跟他坦诚相见:“那不够。你还不知道他这个人多没定性吗?三分钟热度。只谈感情太虚无缥缈,说生分就生分的。我也想有点倚仗,能一直把他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