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灵昭打量着四周的雪景。
此时正值黄昏。
大雪纷飞,蒙蒙的光落在连绵起伏的山脊上,四下里素雪寂寥,寒风悠长。
万年之前和万年之后的雪山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不见了曾经灵气丰沛时那梦幻的极光。
“我很喜欢这里。”祝灵昭笑着说道。
很怀念,也很亲切。
闫开琼站着的地方,正是万年之前祝灵昭爱站的位置,那里看过去的视野最好,也能看见深深悬崖之下那湍急的河流。
就连魔尊大人也环顾四周,清冷的金眸中多了些许释然。
不过祝灵昭并不能直白地讲出原因,她只是看着闫开琼,道:“我仍在归原宗的时候,就很爱在这附近玩耍。”
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找到回到21世纪的方法。
而现在,祝灵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着要回去了。
闫开琼面色温和地听着,他微微点头,伸出手来引路:“诸位,请。”
最高峰本就是归原宗宗主所住之处。
从山巅上下来,沿着积雪中开辟的小路,稍下一点的地方,就是闫开琼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这一路上很安静。
大家都不是多话的人,又都修为甚高,从皑皑白雪上从容踏过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唯有祝灵昭不喜欢这种走法,她一步一个脚印,把蓬松的雪踩得嘎吱嘎吱直响,自得其乐。
嘿,这么漂亮的雪就是要踩出脚印才有意思!
闫凯请微微侧过脸来看她,唇边似含着笑意:“祝姑娘还是没有变。”
“当然啦。”祝灵昭理所当然地说道,“其实也没有过去太久。”
对于岁月漫长的修真界来说,的确不算久。
不过于祝灵昭而言,她可是从未成年的小魅魔,成长为一个成熟可靠的大麒麟了!
闫开琼也赞同地点头。
那一夜秋收祭庆典的灾变清晰得就像是发生在昨天。
冰凉的雪花在半空中飘飞。
“那些命牌……我已经销毁了。”闫开琼看向远方的雪山,略显突兀地说道。
祝灵昭微愣,但很快就明白了闫开琼在说什么。
是那些曾被前任宗主杜渐升拿捏在手里,能控制所有宗门内弟子的命牌!
“这也太好了吧!”祝灵昭激动地跳了起来。
娇小的少女本来兴致勃勃地踩着雪,这下整个人转过来看向闫开琼。
她头上的翠玉珠串摇晃着,细碎的微光闪烁,仿佛上下翻飞的蝴蝶。
“归原宗能是你来当宗主,真是太好了!”祝灵昭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闫开琼怔然。
少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像是拂开了漫漫风雪,直直撞进了他的心里。
其实闫开琼只是想说。
他在那间装满了命牌的屋子里,找到了属于少女的命牌。
那块小小的木牌已经陈旧,边缘泛着焦黑,也不知道曾经被杜渐升攥在手里,经历过怎样的折磨。
闫开琼是符修,更是杜渐升曾经最得力的大弟子。
他在制作这些命牌时出了多少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摧毁命牌,只是闫开琼的某种赎罪。
这本就是归原宗里最不为人知的隐秘。
闫开琼甚至不能告诉那些利欲熏心的长老,只有在面对少女时,才能稍微吐露一些。
他并非是想向少女邀功,只是想告诉她,以后不必再受到命牌的困扰。
可是少女却好像没有想到自己。
她只是看着他,纯然而又喜悦地感叹。
“你来当宗主,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吗?
若是被死去的杜渐升知道是他当了宗主,恐怕会气得从灰烬里爬出来吧?
哪怕是那些表面对他恭恭敬敬的长老们,都在背地里不知道诅咒了他多少次。
说不定就想着让他正好死在魔尊手里呢。
闫开琼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或许吧。”他不愿多提,转而和少女聊了起来。
“迟师妹一直很想见你。”闫开琼轻咳一声,“咳,我稍微了解了一些你的事……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将消息散播开来,迟师妹并不知道你来了。”
“若是方便的话,你也可以去见见她。”
“迟师姐她还好吗?”祝灵昭眼睛一亮。
她其实一直记挂着那位曾经很照顾她的师姐,可之后发生了太多事,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机会去见她。
至于她和师姐迟莎莎的关系,祝灵昭觉得如今没什么可隐瞒的。
闫开琼作为宗主,宗门里出了一位魔域“王后”,总归是要调查清楚的。
“迟师妹很好。”闫开琼道,“她拜入铸剑峰峰主门下,修为大有长进。”
祝灵昭抚了抚心口,高兴道:“那我就放心啦。”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住处。
那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亭台楼阁,白墙青瓦,院中几棵遒劲有力的青翠松柏伫立在风雪中,别有一番妙趣。
这是很典型的归原宗风格,清雅中暗含着奢华。
就连落在屋瓦和松柏上的积雪都是精心打理过的,是这别致院景的一部分。
“那就到这里吧,今日时候不早了,诸位早些休息。”
闫开琼在院子门口停下了脚步。
天边那迷蒙的微光消散,夜色渐深。
苍茫的雪山里一片静谧。
闫开琼对着众人颔首示意,便准备转身离去。
“闫开琼。”
祝灵昭突然叫住他。
闫开琼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祝灵昭始终记得,这位严明端方的大师兄曾被杜渐升凌辱打骂的光景,以及他身上一层层加附上去的、挥之不去的黑气。
即使到现在,闫开琼身上也被浓浓的黑气所包裹。
不知道他心里藏着怎样的恶欲与黑暗。
不过。
“之前都还没有说。”祝灵昭笑着挥了挥手,认真地说,“恭喜你成为宗主。”
“嗯。”
闫开琼温润的黑眸中浮现出笑意,他有意无意地瞥了一旁的魔尊大人一眼,话语中多了一些打趣。
“你也是。祝姑娘,看来你如今过得很好,那我之前送上的贺礼,便不算白费。”
年轻的归原宗宗主笑着说完,便拂袖离开。
众人进到院子里各自安歇。
唯有一路上凝结着冷气的魔尊大人越想,脸色越黑。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叫她“祝姑娘”?
司烛黎用那双妖冶的金眸阴森森地盯着滚进大床里打滚的少女,心中不愉。
而且这两个人一路上聊得开心,还全都是他听不太懂的东西。
他想要把碍眼的人扔到两座山之外,少女还一个劲儿地掐他。
魔尊大人垂下眼帘,望着自己掌心里那被少女掐出来的,小小的月白色浅痕。
唔,小猫的爪子真的很尖。
“怎么啦?我好歹也是在归原宗里待过。”祝灵昭叉着腰瞪着魔尊大人。
自从一切说开了之后,她变得越来越理直气壮了。
“虽然杜渐升是个混蛋,但归原宗里也有很多好人的。”祝灵昭絮絮叨叨地说道,“我们这回还是尽量不要波及到他们。”
好人?
而且还是世界上最讨厌最恶心的归原宗?
就算全都杀死他心里也不会有一丁点波澜。
司烛黎长眉轻挑,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骤然推开的房门打断了。
司烛黎:……
冷酷阴鸷的魔尊大人冷冷看向门外,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傻瓜!
“昭昭,我们快走啦。”银色长发的男人身边缭绕着白色的云雾,神神秘秘地招呼道。
“趁着这会没事,我们该去挖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