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清秀可爱的采药郎半夏本性就是如此暴躁,还是万年来的人世艰辛使他成长。
但是,可爱麒麟对此有话要说。
祝灵昭神情郑重地缓缓纠正道:“我其实是一个很有原则,从不伤害无辜,情绪非常稳定的灭世邪神。”
虽然不小心和天道站在了对立面,但她其实还是友善昭昭哒!
她能听听她在说什么胡话吗?
玉阶之下,贺三问和模糊灵魂呆呆地望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过,祝灵昭还有闲暇扯东扯西。
但半夏的故事对于司烛黎和溥云深来说,却信息量十分之大。
“什么池水?”溥云深那双湛蓝的苍空之瞳直直看向祝灵昭,不容许她躲闪,“你怎么会是邪神?”
司烛黎也微微捏紧了她的手,沉声问道:“黑猫?所以,我们在万年之前就认识?”
是的,虽然跪在玉阶下的两个半夏看起来脑子并不十分清醒,做出了一系列离谱的操作。
但他的确是如今这世上知道最多的人。
主殿内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祝灵昭的身上。
司烛黎和溥云深都深深地望着她。
恍惚间,就好像万年之前那一白一黑两个少年重新站到了她的面前。
祝灵昭曲了曲指尖,悄悄勾住司烛黎的大手,仿佛找回了一丝猫咪小老师的感觉。
可是她要如何去说呢?
他们跨越了时间的缘分也许是愉快的。
但万年之前的故事却并不美好。
“昭昭?”司烛黎垂眸看着她,那双金眸中仿佛初生明日般璀璨又静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难说,冷酷阴鸷的魔尊大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万年之前的往事他到底还有多少记忆残留?
对于这些,他又究竟是怎样想的?司烛黎好像从不提起那些事。
是觉得麻烦,还是不太在意呢?
祝灵昭轻抿起唇,她抬起眼睛。
目光交错。
少女那张为难的小脸倒映在司烛黎金色的眼眸之中。
玉阶下的溥云深不禁上前了一步,追问道:“昭昭,到底是怎么回事?灭世之罪怎么会算在你……”
司烛黎忽然抬起手,阻止了溥云摄继续追问下去。
银发男人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冷酷无情的魔尊大人却连一丝余光都没有分给他。
王座上的男人只是专注地望着自己怀里的少女。
半晌。
他率先移开了视线,对溥云深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昭昭刚从琉璃塔里出来,需要休息。
“你说的事改日再谈。”
“哈?!!!”溥云深整个人跳了起来,他恨铁不成地瞪着王座上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叛徒!没用的男人!
如果眼神能化为刀子,溥云深简直能把魔尊大人戳成筛子。
“司烛黎,你是不是有病?”溥云深毫不客气地说道。
他现在在装什么?!
溥云深的目光在魔尊大人与祝灵昭的身上来回移动,脸上的讥讽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没用的男人敢在昭昭面前坚持原则超过一秒钟吗?
他们分明都知道,弄清楚一切谜团,就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他们是如何渡过这漫长的一万一千多年,又做了多少事情,难道不就是为了追寻那深藏在迷雾中的执念吗?
溥云深和司烛黎其实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坏胚子。
所以他们才会两看两生厌。
他们能够合作,也无非就是因为他们仿佛拥有相同的执念。
那是远超过了本能,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而现在,这“东西”就摆在他们的面前,触手可得……
溥云深几乎是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左臂。
他已经足够克制了,但血液依旧在沸腾着,那深入骨髓的刻字仿佛燃烧般疼痛。
溥云深湛蓝色的眼眸中燃着幽暗的火焰,他的目光与司烛黎在半空中交汇了一瞬。
他要说,在祝灵昭被关在琉璃塔里生死未知的这两天里,司烛黎到底发了多少疯吗?
这偌大的魅煞城里是如何变成茂密森林的?
又为何安静得好像只有他们几个人似的?
那善良又轻信的少女根本想象不到,她身旁那个男人才是最疯狂恐怖的那一个。
难道对万年之前偏执成狂的人只有溥云深和半夏吗?
不。
若是只有他们两个。
那一次又一次亲手毁灭天道的人,又是谁呢?
就在少女出现的前一炷香,冷酷无情的魔尊大人不还在疯狂逼问那万年之前的真相吗?
现如今,司烛黎又在装什么好好先生呢?
昏暗的主殿里,雪白的云雾翻涌起来,气氛莫名得紧绷。
溥云深银发飘动,扯开了一丝嘲讽的冷笑:“司烛黎,所以我才一直讨厌……”
“禁、禁止吵架!”
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
少女努力地从魔尊大人怀里直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溥云深。
溥云深微怔。
祝灵昭好声好气地解释:“其实我也可以现在就说的。”
一片白蓬蓬的云雾落在她的脑袋上,就像是一顶可爱的云朵帽子。
溥云深看着她,瞳孔骤缩。
傲慢又自我的男人像是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少女的脸上充斥着为难,正一点一点偷偷勾着手指。
这时她情绪低落时候的小动作。
少女的脸色也不太好,透着些许脆弱的青白。
她的头发已经被魔尊大人强迫症似地整理顺了,却还是不听话地翘起了一点点。
——娇小的少女的确已经很累了。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透着不自知的疲倦。
她只是在为了他们,而勉强自己。
到头来,还是在被这个少女,用她自己的方式照顾着。
这个念头一出,溥云深像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些涌动在骨子里的疯狂和偏执就像是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哗啦啦,尽数熄灭。
“嗤……”
直到这时,一言不发的魔尊大人才轻嗤一声。
他将少女打横抱起来,就像是恶龙守护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藏。
“冷静了吗?”司烛黎问道。
他那双冷金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溥云深,眼尾妖冶的绯红犹如狰狞冷笑的恶鬼。
那仿佛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讥讽与轻蔑。
然后。
冷酷无情的魔尊大人就这么抱着少女,攸然消失在原地。
空荡荡的主殿里一片死寂。
两个半夏还是跪在那里,仿佛断了线的木偶。
好半天。
溥云深才松开了紧抓着左臂的手,他默默抿起唇,然后又化为一个略带怅然和苦涩的笑。
银发男人捂住了自己那双能看透世间一切的眼睛。
但他却看不见一些最浅显易懂的东西。
“……这算什么啊?这不是彻底输了吗……”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低低地回荡在主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