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祝灵昭都在想。
如果不是给了白泽一个家,一个他必须要回来的地方,那白泽是不是就不可能被任何人抓住。
在遇到祝灵昭之前,那个消瘦的少年虽然形容落魄地浪迹在人世间,但也算得上是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是祝灵昭要带走他,将这片捉摸不透的轻风束缚在原地。
但祝灵昭却没有照顾好他。
【姐姐!】白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但神祇对于神使的命令是绝对的,美丽的白色巨兽僵持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他凭空踏起,缥缈的长毛就像是云烟飘拂。
寒风裹挟着冰雪吹过,那只白色巨兽就像是被橡皮擦去了那般,消失在风云变幻的苍穹之下。
茫茫大雪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
……只要祝灵昭下定决心的话。
黑色的麒麟最后一次重重踏下,踩断了幼犼的脖子。
幼犼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呻吟,就再也没了动静。
破碎的苍穹中电闪雷鸣,大地震颤着。
那只身披鳞甲的黑色麒麟抬起头来,墨绿色的眼眸中杀气四溢,长角上挂着幼犼鲜红的血液。
一滴、两滴……
鲜血顺着长角,滴落在震动的雪地上。
然后那些血就像是燃烧出了黑色的火焰。
麒麟墨黑色的蹄子每踏过一步,都在洁白的雪里烧灼出一个焦黑的脚印。
从星星点点,到野火燎原。
那黑色的火焰顺着麒麟修长的蹄子,燃遍了她的全身。
如果说之前的巨兽,带着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圣洁。
那么周身燃烧着黑焰的麒麟,就仿佛无边的梦魇,又像是看守地狱的恶鬼。
“啊啊啊啊——”
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所有人都吓破了胆,惊恐地向后退去。
甚至有人慌不择路,滑进了地面裂开的深渊之中。
雪山崩毁。
愤怒的黑色河水就像是泥沼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昭昭?”
被禁锢在囚车中的烛怔怔地看着那只逐渐逼近的巨兽。
麒麟用那双冰冷的绿色眼眸看着人们,张开的翅膀上燃烧着黑火。
她没有开口,但威严的声音却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你们……’
然后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脑海里响起了另一个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
【停止。】
那个声音平静无波地说道。
祝灵昭停住了,她重重踏在地上,又引来一阵大地的震动。
【为什么?!】她愤然地质问天道。
【因为麒麟不该杀人,不该挑起战争。】天道的语调漠然而又呆板,【犼也不该死。】
几乎就在天道声音响起的同时。
“噗咳咳咳——”
祝灵昭骤然喷出一口血来,跪倒在地。
她身上的黑色火焰燃烧得越来越旺。
那并非是什么华丽的特效。
而是神兽在违背职责之后,加具在身上的惩罚与业障。
麒麟的本职就是要平息天下纷争,而祝灵昭此时却在挑起战争。
她更不应该杀犼。..
因为这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只犼,身份独特,本不该死在这里。
祝灵昭感觉到了回馈过来的孽力。
黑火正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皮肤,钻进血肉里,剥夺她神兽的身份。
好痛……
“咳咳咳……”
祝灵昭无法抑制地咳出更多血,她的身体正像是腐朽的木头那般崩坏。
【停止。】
天道又重复了一遍。
她终究是天道的宠儿,是这世间的第一只麒麟,也是这世间的第一位神祇,天道已经对她宽容得不可思议。
祝灵昭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她应该回应河水的召唤,回到万年之后去,总归万年之后一切已有定局,白泽想必是逃掉了,烛也没有死,反而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
可是。
她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司烛黎要遭受那样非人的折磨,凭什么他要在漆黑死寂中困守万年。
她明明已经许下了神明的承诺。
只要司烛黎呼唤她,她就会回应。
【我不杀人,我也会想办法复活幼犼。】祝灵昭在心里对天道说道,【我只是想……】
黑色的麒麟踉踉跄跄地从雪地里爬起来。
人们惊慌地四处逃散,发出刺耳的尖叫。
但那些祝灵昭都没有在意,她只是抬起翠绿色的眼眸看向囚车。
这一眼,仿佛跨越了千万年的黑暗与河流。
囚车中的少年愣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燃烧着黑火的狰狞巨兽越走越近。
隔着那滚烫的火焰,只有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依然按如同往日那样温暖清亮。
【我只是想……带他离开。】
祝灵昭低下头去,将沾着血的长角抵在了少年坚固的囚车上。
“昭昭……”
烛几乎是不顾一切地扑到了囚车边缘,从栅栏中,伸出了他那只为了挣脱绳索而蹭得血肉模糊的手。
下一秒。
从未有过的耀眼雷光从天而降。
世界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
……
……
寂静。
耳边是刺耳的像是什么东西坏掉了的铮鸣声。
烛终于从一片白花花的噪点中找回了视线。
但囚车前,什么都没有。
没有黑火,没有巨兽。
苍茫的雪山上,唯有满地泥泞的狼藉。
所有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都被这雷光清除得一干二净。
烛伸出去的手,只抓住了一把被雷光劈过之后炙热的灰烬。
黑发少年的脸上一片空白,他大睁着眼睛,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韩圣之突然爆发出疯狂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看到了吗?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哈哈哈哈……”韩圣之不可一世地大笑道。
“就连天道,都容不下她,要将她灰飞烟灭!”
雪山上的寒风悠悠吹过。
那摊地上残留下来的,依稀可以辨认出巨兽形状的黑灰,也一同随风而逝了。
烛目眦欲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将那把灰烬按在怀里,跪倒在地,发出了声嘶力竭的、仿佛是野兽一般的嘶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