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苍空般美丽的湛蓝眼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透亮,但却空洞一片。
就像两块冰晶般剔透的蓝玻璃。
祝灵昭静静站在大衣柜前。
白泽埋在衣服堆里的脸还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青涩与稚嫩,他面对着祝灵昭,银白色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仿佛枝头摇摇欲坠的蝴蝶。
房间中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空气都凝固了。
一秒、两秒……
好半天。
祝灵昭才让开了位置:“你先出来吧。”
白泽抿了抿唇,手忙脚乱地从衣服堆里爬出来。
不知为何,明明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但他在祝灵昭面前拘谨无措的样子,反倒像是他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平日里,分明就算是白泽犯了什么错,他也能梗着脖子嘴硬到底。
白泽被衣柜里纠缠在一起的两条裤子绊了一下,脑门“咚”地一声撞在柜门上,这才额头红红地单脚蹦了出来。
祝灵昭鼓起了脸,她其实并不是生气,只是一时间有点难过。
她拉着白泽来到桌边,把他按坐在椅子上,细白的手指轻轻掠过他的眼睑。
白泽的眼睛闭上又睁开,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着。
那双玻璃一般纯净苍茫的湛蓝眼眸近在咫尺。
“经脉没有问题,你的眼睛已经好了。”祝灵昭说着放下了手。
“白泽,你……”一点都看不到吗?
祝灵昭有点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白泽终于从那种无措中恢复过来,他拍了拍祝灵昭的肩膀,冲她扬起一个笑:“没关系的。”
祝灵昭不说话。
她能把刚死的人救活,重塑粉碎了的血肉。可她塑造不出一双能够洞穿古今的眼睛。
更何况,白泽的眼睛分明已经好了。
他看不见,是其他的原因。
大概是——心病吧?
祝灵昭在心里默默地想道。
她不知道白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到底待了多久,也不知道白泽究竟有多少次毁去了自己的眼睛。
在那种反复愈合,反复摧毁的剧痛中,白泽心里所想的,只是“什么也不想看见”。
于是,即使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如初,他也依然看不见东西。
他就像是坠入黑暗。
往后的余生之中,也只能与无边的黑暗为伍。
“没关系的。”白泽又说了一遍,他把祝灵昭拉过来,抱住她。
少年宽大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难道,我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东西了,姐姐就要抛弃我了吗?”白泽略带着戏谑的声音传来。
如果真的“没关系的”,那你为什么要躲我呢?
祝灵昭靠在他的怀里,想要这么问,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白泽看不见东西既成事实,那说再多话都是无用的。
“不抛弃你。”祝灵昭把小脸埋在白泽胸前的衣服里,蹭掉溢出来的眼泪,闷闷地说。
白泽很轻很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简直像是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如何去哄人一样。
祝灵昭几乎是无法控制地掉金豆豆。
明明白泽平时是那么不靠谱,但在某些奇异的时刻,白泽又好像是全世界最最靠谱的人。
“抛弃我,我也没办法。”白泽慢悠悠地说道,“毕竟姐姐那么厉害,就算是眼睛好的时候,你想躲,我也找不到你。”
“更何况是现在。”
“都说了,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祝灵昭拔高声音强调道,她的泪水无声地在白泽的衣服上打湿了一小片。
也不知道白泽察觉到了没有,少年身形高挑,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抱着祝灵昭,几乎分不清谁是更年长的那个。
白泽湛蓝色的眼眸空无所依地落在虚空中。
“姐姐明明就在我的面前,我却看不见姐姐的脸。”
祝灵昭把眼泪胡乱蹭干,拉过白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瓮声瓮气地说:“虽然看不见,但你摸摸就知道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鼻音,白嫩的小脸上湿漉漉的。
“我可以吗?”白泽有些迟疑地问。
“当然可以!”祝灵昭仰起脸。
于是,白泽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指腹带着粗糙的薄茧,轻轻划过她的额头、眉眼、鼻梁……
少女如花般昳丽的面庞倒映在那双苍空之瞳中,却映不进他的眼底。
“姐姐,那如果有一天,我找不见你怎么办?”白泽低声问道。
少年富有磁性的声音很沉,也很慢。
祝灵昭水汪汪的眼睛不断眨着,又长又翘的睫毛就像是两排小刷子。
她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道:“那我……”
“够了!”
一旁的烛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了白泽越来越放肆的手。
他抓得用力极了,攥得白泽的腕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你干嘛?!”白泽怒道。
祝灵昭也是不明所以:“是啊,烛,这种时候你就不要……”
“啪!”
“唔。”祝灵昭捂住额头,无比震惊地瞪圆了眼睛,“你干嘛打我?!”
造反了,造反了。
河神的小祭品竟然敢敲河神大人饱满漂亮的脑门!
“因为你傻!”烛冲祝灵昭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冷笑。
黑发少年杀意冲天,他紧接着瞥向白泽,那目光宛如严寒地狱幻化成的刀,恨不得马上将白泽捅得鲜血淋漓。
“你看不出他就是为了趁机摸你吗?”烛语气森冷得像是要冻结成冰。
祝灵昭想都不想就要否认:“那不……”可能。
白泽可是瞎了呀!
正是他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时……候……
电光火石之间。
祝灵昭余光瞟到了白泽。
银发少年似乎没想到祝灵昭会突然看他,猝不及防地将脸微微侧向了一旁,像是要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