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次听见这么没用的话,还是在上次。
祝灵昭心中无语。
青衣老者目光深远地望着她。满殿密密麻麻的木牌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倒映在他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倨傲与神秘。
祝灵昭还想再问什么。
眼前的画面却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骤然破裂。
祝灵昭向后跌去。
和来时在黑暗中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同,这一次祝灵昭只是眼前一花,就感觉后背贴上了一个柔软又坚实的东西。
——是她的床铺。
梦醒了。
祝灵昭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才在黑暗的主殿里看清事物的轮廓。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根在半空中狂舞的枯枝,仿佛灾难片里沉没巨轮的章鱼海怪。
“怎么了?”司烛黎在屏风那一侧问。
祝灵昭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微微地发抖,浑身都冒着冷汗。
她被自己身体的反应弄得有点懵。
虽然梦境中被归原宗宗主杜渐升以命牌作为要挟,但其实并没有痛到要死的地步。
祝灵昭与其说是真的很痛很害怕,倒不如说她习惯性在那种情况下以弱示人。
杜渐升对她态度轻蔑,小魅魔便顺水推舟,装得很柔弱、任人摆布的样子,想套出更多情报。
但是祝灵昭醒来后,身体却抖得像是大冷天被扔进了雪地里。
祝灵昭深深呼吸,才让身体缓和下来。
“做噩梦了。”祝灵昭小小声地说。
屏风那头沉默了。
一根枯枝伸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紧接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枯枝缩了回去,重新退回到屏风之后。
“睡吧,离天亮还早。”
男人清冷的声音轻轻飘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灵昭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嗯。”
她娇娇软软地应了一声,把自己团吧团吧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呼吸渐渐放缓。
小魅魔装睡的本领天衣无缝。
她闭着眼睛,脑海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明了。
有关司烛黎秘密的最后一块拼图,出现了。
——司烛黎,与归原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早在发现归原宗弟子身上种有抑制枯枝符箓的时候,祝灵昭心里就有所猜测了。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
再加上,归原宗持有的,不需要取心头血,便能够大规模制造的,能够控制弟子的命牌。..
都是在这个世界里,远超乎修士们想象的高端存在。
这简直就像是归原宗掌握了这个世界的顶尖黑科技一样。
所以,归原宗一定大有秘密。
而他们,又好像偏偏对封印之中的魔尊格外有兴趣。
祝灵昭猜测,既然巫长湛都能发现她与枯枝之间的联系,那归原宗能够通过符箓与命牌,得知这些,也并不奇怪。
只是他们显然不如巫长湛知道的多,从杜渐升的问题来看,他顶多只知道祝灵昭能进入魔尊的封印,可能就像是小老鼠能溜进结界里偶尔偷偷油,躲躲雨这样的程度。
并没有想过,其实魅魔猫猫早已经登堂入室,为所欲为,成为了般罗宫里的顶梁柱。
要不然杜渐升的命令,就不会只是“找到祉兰神果”这么简单了。
“祉兰神果”。
祝灵昭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她直觉这是破解谜团的关键点。
据杜渐升所说,这是神树的果子。
虽然没有听说过祉兰神果,但是祝灵昭知道什么是神树。
或者说,这是整个圣荒大陆上人尽皆知的存在。
那是一棵位于大陆东边的参天巨树,传说中,从开天辟地时就伫立在那里,拥有无上神力。
它就像是这个世界的神,是无数凡人和修士的信仰。
据说在更古老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信奉着神树。到如今,信奉神树的人虽然少了,但每到盛大典礼时,依旧会先进行供奉神树的礼仪。
可祝灵昭只听说过神树会回应人们的愿望,庇佑一方水土,没听说过神树还会结果子。
……
不会吧?
直到第二天,祝灵昭都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她把不爱吃的胡萝卜不动声色地摆在司烛黎面前。
俊美妖冶的男人淡淡看她一眼,那清冷的金眸中平静而又深邃,好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但到底没说什么,只用筷子夹了一些放进嘴里。
这一天蒙蒙下起了阴雨,连带着主殿里也灰乌乌的,空气中闷热而又潮湿。
祝灵昭不喜欢这样的阴雨天,感觉从骨头缝里都渗出些湿漉漉的潮气来。
所以她难得没有出去瞎跑,但待在主殿里被司烛黎揪着读书又无趣,所以她干脆搬出猛火小鼎炉,挥舞着锅铲哐哧哐哧一番操作,宛如厨神附体。
铁锅炖土豆,铁锅炒白菜,铁锅焖胡萝卜……
靠窗的木桌上纸笔被卷成一坨,可怜兮兮地放在了地上,却而代之的,是热气腾腾的菜肴。
在整个过程中,司烛黎阴森森地看了她好几眼。
但祝灵昭炒着菜,哼着歌,权当做看不见。
她不仅要自己炒着玩,还要霍霍司烛黎,把他拉到桌前,硬要他一起吃。
“好吃吗?”祝灵昭托着下巴,笑吟吟地问。
司烛黎冷冽的金眸扫过来。
祝灵昭继续笑望着他。
男人微微沉默了一下:“……好吃。”
祝灵昭满意了。
不要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吃胡萝卜,还要做成菜,问就是好玩。
小魅魔从小自由生长、自学成才的厨艺只能算是勉强入口,但上万年都没有吃过饭的魔尊大人显然没有什么评判标准,问什么都是好吃。
祝灵昭从中获取了极其虚荣的满足感,觉得自己堪称般罗宫里的头号大厨。
不过司烛黎却没有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吃过饭后,是每天照常的“上课”环节。
小魅魔若无其事地翻着古籍。
司烛黎那双清冷妖冶的金眸凝视着她。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
祝灵昭一怔。
要问吗?还是不问呢?
祝灵昭心里只犹豫了一瞬,还是下定决心问了出来。
“你每次给我吃的绿果子,到底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