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她是魅魔?
春暖日长,微风拂过。祝灵昭趴在主殿窗外的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操控着术法给小桃树浇水。
那个自称溥云深的道士走了,但他最后抛下的话却把祝灵昭炸得差点原地跳起来八丈高。
祝灵昭天生擅长隐蔽气息,她变猫时就是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猫咪,变人时也不带一丝魔气。
要不然她也不能在正道第一大宗门里藏了好几个月,之后就连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也没发现端倪。
但溥云深却一见面就掀了她的老底。
难道说……
他也和白泽之主一样,有着一双传说中可以洞穿世间一切的眼睛?
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他和白泽之主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和司烛黎看起来是共谋什么大事的合作关系,他却没有告诉司烛黎她的秘密吗?
越来越多的问题蜂拥而至,挤得祝灵昭脑子里乱哄哄的。
小魅魔并没有注意,她不知不觉浇下去的水太多,已经在小桃树的根部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水洼。
而枯枝大殿内,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也已经透过窗户,遥遥看过来很多眼,并且一次比一次的目光更加冰冷。
这不是第一次了。
司烛黎默想道,他只觉得少女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无比刺眼。
细想起来,大概就是从溥云深那厮离开后开始的。
司烛黎微微皱起眉,他想起了溥云深不请自来时正撞上少女的时候,他家这只平日里机灵又跳脱的小猫妖却呆头呆脑的,好似看呆了一般……
大殿内的枯枝有一瞬间骚动。
冷酷阴厉的魔尊大人竟然莫名感觉到心里有一丝不舒服。
——大概是不想小猫妖被欺骗吧。
溥云深那个道貌岸然的道士外貌的确唬人,而小猫妖又过于天真轻信。随便一个人来拿根萝卜都能把她哄走。
司烛黎越想,浑身散发的冷气就越盛。
短短一会儿时间,在男人的心里,傻乎乎的小猫妖就已经被以各种方式骗走了一百零八次。
窗外的少女还在榻子上趴着,下巴枕在双手上,懒洋洋地晃着小腿,像是在看田地里新生的嫩芽。
但司烛黎却一眼看出,少女的心神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男人俊美的眉宇深深蹙了起来。
小猫妖这般模样。
让他如何放心?
*
光阴在不知不觉间悄声溜走。
当祝灵昭种下的第一批蔬菜在术法的加持下成熟时,时间已至初夏。
天气逐渐转暖,满山桃花开了又败,新芽长出,最终枝繁叶茂,连成一片苍翠的山野。
祝灵昭蹲在自己亲手开垦出来的田地里扒拉土豆,嶙峋的枯枝等候在她身旁。
她每挖出几个圆滚滚的土豆,枯枝就伸过来帮她放进编制而成的枯枝小菜篮里,如同一只殷勤的小狗。
自己种菜自己收的成就感不言而喻。
小魅魔撅着屁股干得正起劲。
其实她近日来觉得有些无聊,偌大的般罗宫和枯枝覆盖的主殿相比,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大一点的鸟笼。
虽然能够晒晒太阳,吹吹风,但般罗宫里荒芜一片,祝灵昭已经翻遍了宫中每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跑过每一处回环往复的院落,钻过每一个隐藏起来的暗道密门。
这座昔日里恢弘奢华的般罗宫很快就对她失去了吸引力。
随着夏日的气温越来越热,小魅魔不可避免地蔫了下去。
唯一有趣的事情,就是浇花种菜,缠着魔尊大人讲魔域里的故事。
却没有注意到司烛黎望向她的目光越发深沉。
“我回来啦!”
当祝灵昭挽着装满了土豆的枯枝小菜篮,兴冲冲跳进主殿内的时候。
正迎上男人那双璀璨冷艳的金眸。
异样的感觉一闪而过。
魔尊大人还像往常那样坐在高高的枯枝王座上,面容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但祝灵昭却是微微一愣。
是错觉吗?
刚才那稍纵即逝的,好像是森森杀气?
不过小魅魔对男人比小孩还多变的情绪早已习以为常,并没有太过深究。
她把菜筐放在桌上,蹦蹦跳跳地去翻大殿内侧的箱子,一堆东西被翻得哗啦哗啦直响。
“司烛黎,锅铲在哪里?”
少女像小鸟一样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
阳光落在桌边的菜筐里,大颗白菜青翠欲滴,红彤彤的番茄泛着诱人的水光,滚圆的土豆上还沾着春泥。
司烛黎冰冷的目光凝固在掉落在桌面的几点泥土上。
蔬菜、锅铲、调料,这些都是他全然陌生的东西。无论是翻找东西的乒乒乓乓声,还是弄脏了桌子的泥土,都是男人原先根本无法忍受的。
但是。
他看着少女将东西翻得满地都是,也只是轻轻蹙眉,心中的厌烦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多。
男人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没有听见少女的问题。
但枯枝却好似背叛了他,一听召唤便非常狗腿地凑过去,从杂七杂八的箱子里拎出一个木铲。
“哇,棒!”祝灵昭高兴地冲它竖起拇指。
见男人不理她,小魅魔干脆试图与她的枯枝管家直接交流:“你能帮我找找香料在哪儿吗?”
枯枝欣然应允。
这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祝灵昭正想着该怎么样做她在这般罗宫里的第一顿饭。
然而。
“噗——”
一声轻响。
祝灵昭猛然转身。
就见司烛黎维持着那冷酷漠然的模样,却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的血竟然是金色。
司烛黎捂住嘴,但大股大股的金血还止不住地从他口中呕出来,弄脏了他洁白的锦袍,又一点点滴落到枯枝上,滋滋作响地迅速腐蚀出黑色的大洞。
小魅魔吓得魂都快飞了出来。
“司烛黎,你怎么了?!”她连忙扑过去。
却被突然拔地而起的枯枝拦住了去路。
“司烛黎!?”
祝灵昭不明所以。
但司烛黎抬眼看到她焦急的神情,却好似见到了什么令人费解的难题一般,深深地凝视着她。
“……你在关心我?”金色的鲜血不断从他手边滑落,好半天,他才声音嘶哑地问。
“那当然了!”祝灵昭扒着拦住她的枯枝,只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司烛黎脑子坏掉了。..
说得好像她很冷血一样!
司烛黎却突然苦笑了一下。
“你别过来。”他说。
男人将捂住嘴的手摊开给祝灵昭看,只见那白皙修长的手掌中竟坑坑洼洼,血肉模糊,到处都是被腐蚀过的痕迹。
祝灵昭大惊。
但司烛黎却好像被腐蚀成这副模样的不是自己,淡淡道:“这血会腐蚀万物,你不要碰。”
“你到底是怎么了?要我帮你叫人来吗?是叫曲无疆,还是溥云深?”祝灵昭急得直跳脚。
她只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短短几分钟时间,司烛黎就好像要将全身的血都呕出来那样。
但吐血的本人又是不温不火的样子,像是知道原因却又不告诉她。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祝灵昭叉腰跺脚,愤愤道。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司烛黎蓦地低声说道。
祝灵昭诧异地看过去,却发现司烛黎意识都已经涣散了,他那双金眸失去了往日的锋利与深沉,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
他望着祝灵昭,动了动嘴角,像是露出了一丝笑。
“昭昭……”司烛黎似乎要说什么。
下一秒。
司烛黎无力地顺着枯枝王座歪斜下去。
原本温顺的枯枝瞬间暴动。
狰狞的长刺破体而出,犹如无数条毒蛇从四面八方呼啸袭来。
但它们的目标竟然不是祝灵昭这个外来者。
而是——
“司烛黎!!!”
祝灵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