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过哥哥之后,宋兰溪来到季子坤的家里,她想问到一个结果。
季子坤打开门,请她坐下。
她进来走到沙发前,没坐,站着一动不动。季子坤自然知道她来这的原因,之前弟弟隐瞒她方栩在医院养伤不宜被人打扰,这还没过几天,她就发现了端倪。
“方栩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方栩在哪?”
季子坤和她对视一眼,犹疑着不敢开口。
“告诉我,方栩他在哪,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她的目光扫过季子坤,试图从他的脸上得到答案。
正在此时,门前的走廊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像是穿着运动鞋,似是疲惫又心事重重。四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宋兰溪却颤抖起来,她知道那个脚步声不是方栩,随着季子坤的面庞阴暗,她感到心碎。
但季子坤却不看她,只是把凝重视线投向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她知道背后的人不是他,也预感到背后的人要告诉她什么。
“宋小姐……对不起。”在她身后的季子勋说,“是我向你隐瞒了真实情况。”
他骗她方栩没死,前段时间她刚刚失去了父亲,现在方栩又……他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宋兰溪表情决绝:“你告诉我,方栩到底怎么了,请你说实话,我已经做好接受的准备了。”
“厮打中,方栩为了救我挨了一刀,”季子勋强忍着泪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宋兰溪,“这致命的一刀刺破左心室,导致出血性休克死亡,他不幸牺牲了。”
不幸牺牲……这短短几个字就像是一把利刃刺穿宋兰溪的心脏,她麻木到大脑一片空白,视线也在瞬间发黑,听觉似乎也麻痹了,她什么都听不到,然后第一声飘入耳中的是自己的声音,她几乎没法思考,只是问:“为什么?”
或许是这个原因,一旁的季子勋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他的声音好像根本没有传进她的耳朵里。
不,声音传到了我的耳朵,但因为太出乎意料,所以无法进入脑袋。
为什么!
我就像是受到了可怕的诅咒,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很短暂,而且到头来都会消失,先是妈妈,然后爸爸,还有方栩。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专门来骗我一个!
生死契阔,不过谎言,故人已远,不复相见。我本来以为方栩会一直待在我身边,结果竟也是假的……
“方栩……”泪水顺着宋兰溪的脸庞缓缓滑落,她哽咽着,“方栩临走前说了什么……”
季子勋知道了父亲是枯叶螳螂,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方栩一直都知道父亲贩粉,并且在暗地里帮他隐瞒。他是联会的一员,每次的行动他都一清二楚,但直觉告诉他,方栩绝不是那个蒙面人。
“方栩他留了东西给你。”季子勋拿出一个盒子和一封信递给她,“这是方栩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东西。”
宋兰溪接过盒子,虔诚的抚摸了一下,然后打开,里面是一个钻戒和一张银行卡。
她打开信封,密密麻麻的字写满了三页:
兰溪,对不起,因为季武的死,我这两天没有和你联系,过错在我,是我一股脑的把季武的死归结到宋昶身上,导致我和你之间有了道无形的障碍。
偷偷告诉你,我今天去挑了一个方钻戒指,那戒指看起来高贵不失低调,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只是觉得那个戒指你戴上会很好看。
还有啊,我已经准备好了彩礼,下次你再见到我,应该就是我上你家提亲的时候。
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我想娶你,想一直陪着你。我原本只是路边不起眼的小石头,遇见你之后,我感觉我的生活变得生动鲜明了许多,谢谢你,我爱你……
字里行间透露着诚恳的笨拙,却是他爱她的证明。
宋兰溪看完信,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方栩,你真傻,什么都留给我,却唯独不留下你自己。
他不认识我时,我喜欢他;他爱上我时,我爱他;他离开我时,我恨他。
我恨他说要娶我,结果却负我一生相托,未践当初一诺。
此生,长恨永不绝。
“你好,我是联会的柳寒,我可以看看这个犯人吗?”一个温柔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可以,但请尽快出来。”看守说着,打开了一扇看起来就很牢固的钢门。
“谢谢。”女子进来后,看了他一眼,脸上仿佛有几分悲伤。
仪式失败后,我的身份彻底暴露,我不知道我被关在了哪里,只知道关着我的这个地方阴暗逼仄,看不见一丝阳光。
被宋昶用砖头砸了一下后,我的颅窝出现严重骨折,稍微治疗之后,又觉得眼睛和耳朵也隐隐出现一些问题。
眼睛看东西会有重影,有时候是黑白的,有时候又变成了剧烈的彩色,有时候明,有时候暗,甚至看不清近距离的事物。
其中一只耳朵的听力下降、受损,就像游泳时耳朵里进了很多水,那种嗡嗡的,听不清的感觉。
我用手轻轻的揉着耳朵,几分钟后,耳朵的听力又变得正常。可是没过多久又会回到一开始的那种不适应,不管怎么听都听不清楚声音的状态。
不过我是个犯人,没人在意我的这些异样。
那些头目说过不准给我进食,直到我把幻迭粉的配方交代清楚。
我做了很多错事,当然知道一旦我说出幻迭粉的配方,我离执行死刑的日子就不远了。这些天来,死亡像一支箭悬在我的心上,我突然明白了死不可怕,在恐惧中等死才是最可怕的。
好便是了,了便是好。
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纵然我有金山银山,妻子还是回不来了,卖幻迭粉只是为了实现自己成为有钱人的执念罢了,可是钱不能买到珍贵的东西,珍贵的东西往往不是用钱衡量的。
每个人都是怕死的,所以我一直拖着,迟迟不肯开口。每每感觉快要饿死时,这个女孩就会给我喂水,偷偷给我一些食物。
我看不清她,所以不得不眯起眼睛。
她是……上次我挟持的那个女孩,二十多岁,小拇指的侧面没有红色胎记。
当时天很黑,我看不清她,虽然现在也看不清。
但感觉是一种很复杂玄妙的东西,很难用三言两语描述出来。身为一个父亲的直觉,我确信,她就是我的女儿柳温,只是现在改了名字。我不知道她是否认出了我,如果可以,我希望她永远不要认出我。
我希望女儿可以记得我和她一起生活时,我对她为数不多的好……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因为我脑海中想不出对女儿好的情景……
算了,过往不提,只希望她不要记得我现在的坏。
女孩一如既往的过来给我偷偷放了东西后,就在旁边静静站着,从来不和我说过一句话,就这样站个几分钟,她就会离开。
今天女孩刚要离开时,我小声叫住了她。
“柳寒,我想把幻迭粉的配方告诉你。”
安会的人不准给他进食,就是为了让他说出幻迭粉的配方,现在他主动把配方告诉女孩,女孩却显得一点也不惊讶。
“说吧。”
我看着她的口型,知道了她在说什么。
“在我说之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女孩没有说话,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若是有一个叫陆筱的男子过来投案自首,我想请你帮我替他求情,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和他无关。我已经是将死之人,不想再毁了他的生活。”
可他不知道,法律是公正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
“我会帮你的。”
我眯着眼睛,看清楚她的口型,耳边传来她肯定的回答,我接着说:“幻迭粉的配方是……”
“等一下。”
女孩忽然转身离开,对着看守说了什么,很快又回到他的跟前。刚才她向狱警说明了情况,争取了更多的探视时间。
“在你告诉我幻迭粉配方之前,我想和你聊聊天,可以吗?”女孩说。
“当然可以。”一阵耳鸣后,我那只听不清的耳朵好了,但是视线还是忽明忽暗,不过我已经能看清女孩的轮廓,小巧精致的脸蛋,窈窕纤瘦的身材。
女孩开口说:“我其实是一个被人收养的孩子,收养我的家庭富有爱心,对待我就像亲生孩子一般。”
“养父养母为了让我从失去家人的伤痛中走出来,总是细致入微的照顾我。为了不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我也尽量表现得和其他家庭成员没有什么区别,不仅时常注意不要过于客气,还时不时的撒撒娇,总之就是扮演家人的角色。”
“我甚至想过不能太乖,还适当的犯过一些小错误,故意让新的爸爸妈妈操心,因为我知道比起那些一直都听话的乖孩子,大人们更喜欢犯点错误后改过自新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因为我太想要一个真正的幸福的家了。”
女孩没有在意我的目光,自顾自的继续说:“但我并没有这样做,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发现这家人对待我真的很好,是那种质朴纯粹的爱。我的妹妹宋兰溪是个善解人意的话唠,经常过来找我分享她的小秘密。哥哥宋昶也很活泼开朗,我们三个人经常在一起玩一些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