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淮水寨的情报监视系统分为明暗两层。
第一层就是由海洋形成的穹顶,同样属于阵法结界的一部分,全方位覆盖水寨实现实时监控,并且生活在里面的妖物亦相当于冯夷的眼睛。
因此水寨明面上的事情很难瞒得过冯夷。
这是一种非常强大且震撼的威慑。
无论是谁都知道那片穹顶是冯夷的眼睛,是灵源公在以俯视的角度注视他的臣民,可从始至终却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禁忌。
冯夷就是天,主宰一切的君王!!
第二层就是每一块区域的危机镇压管理部,那儿的阵法核心就是后手。
冯夷可以通过手中的宝玺,直接用更高的权限进行接管,同样能对区域实施监控的作用,但在信息反馈上要差上许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三淮水寨太大了,单是完成这一套阵法系统就花费了冯夷近千年的岁月,不可能面面俱到,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通往其他区域的关隘又是一套独立的阵法结界。
除了减轻负担,更重要的就是防止某一区域发生暴乱,管理部沦陷,控制阵法的枢纽又恰好被发现夺走,关隘就能实施关门打狗的作用。
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一二起叛乱、反抗皆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镇压歼灭。
灵源公的战略目光毋庸置疑。
……
……
冯夷沉默须臾。
事到如今,三淮水寨这份基业肯定保不住,冯夷心中也绝没有惋惜之类的情绪,他在思量其中的利弊。
“邪物是否还在你的控制之内。”
冯夷一边询问苏媚儿的同时,手中的龙纽宝玺绽出微弱灵光。
但见原本黯淡无光的芙蓉区一块重新恢复光芒,并迸射出一道投影于上空显现,画面中出现的正是深陷战火的芙蓉区。
影像不断闪烁,最终定格在那道雄壮的身影。
鲜血;残肢;
那浑身散发出滔天恶意的邪物,单是站在那儿就足以令人惊颤不已。
“目前还在控制当中,方才我就令他杀光了闯入管理部的贼子。”
苏媚这时回答道:“负责统率邪物躯体行动的恶鬼实力不弱,我看他求生意志颇为强烈,想来会多坚持一段时间。”
冯夷微微颔首。
既然工具还能用,自然要将它的价值全部榨干。
“洋行那边有几个阴司鬼使闹出的动静不小,你让他过去进行清理。”冯夷吩咐道。
三淮水寨现在已经变成一个瓮,里面充斥杀戮与血腥。
可对那头邪物来说却是极佳的洞天福地,只要不断地进行杀戮,以战养战,用不了多长时间,它将会有大叫唤境界的实力。
苏媚闻言立即用力点头。“我会安排好的。”
随即,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冯夷,轻声说道:“君平,你要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苏媚儿的身边突然挤进一张精致的小脸,正是小玲珑,她关心道:“君平,我和姐姐等你们回来。”
生死攸关之际,佳人仍在身边不离不弃,冯夷紧抿的唇边亦是不由勾勒出笑容:“你们保护好自己,相信我。”
苏媚儿和小玲珑连连颔首。
随即,两名红颜的笑貌于镜面上淡化消失。
冯夷神情倏忽间重新变得严肃,目光看向另外两枚玄光镜。
镜面上显出两人——
三只眼的杨官;神情阴鸷的豺狼。
“说吧。”
杨官模样较为狼狈,认真回禀道:“灵源公,上回在拳擂闹事的黑白无常已经被属下斩杀,目犍连负责的结界一切安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紧接着。
但见豺狼眉宇间好似缠着几分心事,沉声说道:“回灵源公,这次设计围剿总共将二十五名阴司鬼使悉数歼灭。”
说着,他侧过身子。
玄光镜里显出十数名鬼使的残破尸身。
“然而属下有负灵源公的信任。”
话语声微不可查一顿,豺狼拱手俯首:“这些家伙嘴巴硬得很,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将底牌露出,属下没能查清他们到底欲要如何唤出地府军队。”
“没在他们身上发现可疑的东西?”冯夷皱眉问道。
“没有。”
豺狼摇了摇头。
“罢了,预料之中。”
冯夷拿起案几上的酒杯浅酌一口,道出的话音平静没有起伏:“结合先前在酆都城打探到的消息,这次是拿我们这儿做鬼捕考核。
“能够参加考核的鬼使,在意志和忠诚度上肯定毋庸置疑。”
说道这里,冯夷倏然回味起酒中滋味,意有所指道:“不过到了现在也不难猜出来。真是有趣啊……”
高坐王座的男人微眯起眼,冷光溢出。
想要对他的三淮水寨完成清剿,地府要动用的人力物力必定十分庞大,以地府的一贯作风,每一位鬼使身上恐怕都有具备开启传送法阵的物品。
神兵天降……
呵呵!
一念至此,冯夷胸腔之间有团火在猛烈燃烧。
“回灵源公,还有件事。”
豺狼微低着头,眉宇间染上一抹杀意:“那些叫着要离开的中立势力。”
冯夷不答,只是眼神淡漠地看了眼豺狼。
后者心领神会,再次一拱手,沉声道:“请灵源公放心。”
“你们这次做得很好,辛苦了。”
冯夷开口说道:“届时计划完成,你们都可以在太岁身上复活。”
要么一起死;
要么一起活;
迄今为止,面对地府的清剿,三淮水寨的高层几乎无一人叛变,除了自知罪无可赦,根本原因就是他们哪怕身死,也能有第二次生命复活。
若没有这一前提,早就是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保护好登天梯法阵。”
冯夷下达最后一个命令。
“是!”
豺狼与杨官齐齐应声。
随即,两枚玄光镜变作水雾消逝。
冯夷放下酒杯,眉头却在此时锁了起来,不知为何总有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基本上修为愈高,这种关键时刻的心血来潮便显得愈发重要,绝不能轻易忽视,冯夷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一时间没叫他摸到线头,实在难以判断。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冯夷心想。
说实话,若是计划真的按照冯夷的布局顺利进行。
现在阴司一方已经损失惨重,李馗被擒,黑白无常身死,二十余名阴司鬼使死亡,其他地方的鬼使在这种局势下处境无疑会愈发艰难。
要知道目前为止,冯夷的兵力基本没有损耗,想要镇压各司鬼使闹出来的动静,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局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冯夷心里反而越加不安。
思索片刻。
冯夷忽然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眼下对他而言,确实有点分身乏术。
本体坐镇登天梯阵法核心,同时炼化被困在河图里的李馗。
另一具分身在葬屍社区所在的登天梯法阵那里主持运转,而且葬屍社区暴乱不小,不可掉以轻心。
这具分身还需坐镇龙宫,统筹大局,也不能轻易离开。
其余心腹皆有他的命令在身,不到必要时刻,不好打乱计划。
变数肯定在某些地方萌生。
冯夷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浮起刺骨杀机,思绪间心中已然有了定策,握着的酒杯轻轻落下。
“——砰!”
杯底落在了桌上。
立见三淮水寨外围的两块区域竟在瞬息间化作飞灰。
——
——
与此同时,某一条疮痍的街道。
血与火卷着浓烟升空。
两名罚恶司鬼使服下灵丹,赶紧恢复耗损的法力。
“我们俩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谁说不是。”
两人交谈间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名罚恶司鬼使原本控制了一个地方势力的首脑,走的是信的路线,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便打算将周边的恶势力铲除,届时打开破界令牌,也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哪成想,计划进行到一半,一批三淮水寨的军队突然出现,首脑被炮弹轰死,手底下的妖怪、恶鬼作群鸟散,逼得两人只好现身处理残局。
“接下来怎么打算。”
一名鬼使苦恼地挠头。“现在已经无法借势了。”
“这块区域不止我们两人,还有其他司的同僚。”另一名鬼使想了想,开口回道:“我们可以过去找他们合作,反正肯定比我们俩个人的力量大!”
“是个主意。”
鬼使点头赞同,还欲在说点什么,神色陡然一变,喝道:“小心!”
下一瞬!
“——砰!!”
惊天动地的爆炸蓦然迸发。
地动山摇似的,一声高过一声的巨响连绵不断。
天崩地裂莫过如是。
大地陡然龟裂,火焰似的光芒裹挟毁灭性的能量冲天而起,近乎将整个区域变作炼狱,不知有多少亡魂妖怪死亡。
升腾的烈焰中,两团虹光摇摇晃晃飞出,显出两名鬼使遍体鳞伤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名鬼使唇边淌下血线,眼中映出一派末日景象。
此情此景实在过于恐怖,要知道生活在这里的生命不下数万,单是这一轮爆炸毁灭,能有几人幸存下来。
“快跑……”
倏地,身旁兄弟的话音带上颤抖。
鬼使一抬头,便立即明白了。
遮天蔽日的海啸凶猛袭来,里面游动的是密密麻麻的腐烂人鱼,它们张开大嘴,露出狰狞的獠牙,乃是真正的天灾。
两道虹光登时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
不料海啸的声势越来越猛,四面八方全是袭来的抵天啸浪,仅仅只是一个扑击,便将几道虹光淹没在汪洋之下。
两三息的时间,两块区域毁灭,不下十数万的生灵死亡。
尽成汪洋。
这就是冯夷的手段。
虽然摸不准不安的源头究竟是什么,但肯定与阴司那一群鬼使有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挑出剩余鬼使聚齐最多的两个地方,直接进行暴力毁灭。
这时!
阴司的伤亡,骤然上升。
——
——
云麓区,位处龙宫南面。
乃四通八达之地,亦是名副其实的军事重镇,
驻扎在这里的军队唤作鬼崽军,战斗力非常强悍,在冯夷手下的几支军队里,也属于翘楚一列。
此时此刻。
一座军帐里,身着甲胄,面容白嫩的男人神态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模样看过去也就二十出头,很是符合现在人们常说的小奶狗。
他举起冒着热气的茶杯抿了口,微笑道:“骨头挺硬呀,能在蛭蛊下撑过两刻钟。”随即,话锋忽地一转:“一会儿要是撑不住了,不妨叫两声。”
在男人对面。
有一座紫色雷霆铸成的囚牢,里面关押的正是一名阴司鬼使。
男人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裸露的胸膛及后背破出一个个狰狞的血洞,数十只身体扁长的黑蛭在他伤口里贪婪地吞食。
他双拳紧握,身体痛得剧烈颤抖,却咬牙不吭一声。
面容白净的男子叫做任时离,鬼崽军的统帅。他不拷问鬼使任何问题,只是单纯一味地折磨,品味鬼使在剧痛面前咬牙支撑的模样。
“说起来你也是倒霉,跑哪不好,非要跑到云麓区。”任时离嘴边的笑意愈深:“本将军正无聊着,刚好有个玩具送上门。”
带着笑意的话音,人畜无害的模样,其背后却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甚至藏了某种极致的疯狂。
蓦地。
“将军。”
帘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任时离放下茶杯,说道:“进来。”
亲兵当即走了进来,拱手禀告:“将军,前不久派出去镇压叛乱的军队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我们定位虎符的位置,发现他们根本没有走出云麓区。”
“恩?”
闻言,任时离眉头挑了挑。
他先前收到灵源公的旨意,说奈落街那边闹出的叛乱动静非常大,令他率军前去处理。
可有趣的是,任时离自己的情报渠道发现奈落街管理部的正副部长似乎全都不在,因此他思忖后方才决定派出千人军队去查看情况并且进行镇压。
没成想,变化竟发生在了自己的地盘上。
“令副将坐镇这里。”
任时离伸手摸了摸唇边,黑白分明的瞳孔彷如化作深渊。“点兵,我亲自过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邀请我。”
“是!”
亲兵拱手离去。
随即,只见任时离施施然起身,瞅了眼受刑的鬼使,径直离开这座军帐。
“阴司鬼使,不过如此。”
一句含着不屑的话语声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