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九章 斩

闻言,王衡嘿了一声:“这时候还分什么受不受伤,你想将火力全吸引到自己身上,我又岂能让你独占鳌头。”

晋烈举手投足间每一击皆是全力爆发,完全没有省力的意思,固然锋芒无匹,但也注定会招来更多人的注目和袭击。

然而这恰恰就是晋烈的目的。

他要尽可能地吸引到越来越多的火力,从而帮助同伴创造出回旋的空间。

听到王衡的话,晋烈微怔,紧抿的唇角似乎笑了笑。

随即,他立马将刚才观察到的一切诉说,接着道:

“如今双方力量悬殊,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我刚才注意到掌控这个结界的是一名神情阴鸷的男人,手里不知握着个甚么玩意。

“我猜,有很大的可能是这家伙,不过现在找不到他人了。

“杀死他也好,夺走那物件也罢,这都是我们可以破局的关键点!”

神情阴森……

可不就是那个伏击他们的人。

王衡一挑眉,沉声回道:“这位是熟人,交给我们。”

“吼!”

蓦然,充斥野性的怒吼自头顶响起。

被剑锋逼退的朱厌卷土重来,足有数十米高的身躯纵身跃起,粗壮的手掌竟抓住厚重的云海,荡秋千似的飞扑而下。

数以万计的甲士竟在此刻变化阵型,像一支锋锐的箭头试图将紧紧抱团在一起的阴司鬼使打散。

“小心!”

叮嘱了一句,晋烈双眸亮起刺目的剑光,整个人犹如熊熊燃烧的太阳,带起无尽的光和热,掀起百米高的暴烈剑势,悍然撞上朱厌。

“砰——”

整座云海都在剧烈的碰撞下摇晃颤抖。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中后方。

面相稳重的老将军面前杵着一柄青锋,他双手按住剑柄,通过结界观察二十余名鬼使的动作,随即命令军队不顾伤亡地进行切割。

实力强大的鬼使由中立的各门派高手去对付,无论伤亡怎样,这般兑子总是有利于己方,而那些受伤的鬼使则用兵锋生生碾压过去!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策略。

以奇辅正。

面对这种磅礴大势,任凭众位阴司鬼使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也难在如此悬殊的差距面前取得优势!

于是乎,短短交战不到两分钟,战局的天平逐渐有倾斜的趋向。

也即是这时,阴司鬼使的神通手段轮番上阵。

有人眸中浮起水中月,脚下的云层仿若变成一汪碧波,冲过来的数百名甲士突然眼神一片茫然,竟举刀砍向身旁的战友;

有人悬于半空,青蛟、白虎、火凤、土牛四道凶兽虚影环绕周身,代表五行的磅礴力量在掌间沸腾,抬手拍出一道道巨大法印;

有人手拿神笔,于虚空作画,百般符箓一气呵成,不仅为其他人添加各种状态,哪怕是一队甲士驭兵锋而来,亦是轻松地抬手一掀。

竟见一幅墨色山水画被他攥在手里,而那一群甲士竟出现在画中的山道里,惊慌失措地扭头四散,旋即画卷湮灭于无形。

他们打退、歼灭一群又一群围攻上来的甲士。

可正当局势稳住片刻。

忽有粘稠的黑雾弥漫席卷而来,只听得五行凶兽哀鸣一声。须臾后,里头响起几声了娇笑。

这会儿,轮到那些个中立势力的左道妖人找上门来。

身穿墨绿色道袍的瘦削男子闲庭信步走出来,一抬手,袖袍里奔行出无数剧毒虫豸,转眼间已成浩浩荡荡的虫海;

一名袒胸露腹的强壮男人环裹靛蓝光芒,蛮荒的气息自他身上透出。

真正的恶战开始了!

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数千甲士驾起黑云包围住六七名阴司鬼使,浓烈的杀机又凝铸成小一号的朱厌。白猿双拳擂胸,张口怒嚎,上下四颗暗黄獠牙愈显狰狞。

就在这时,四道森蓝火线犹如箭矢般破空而来,袭向甲士。

冰焰洞穿凭空而生的符箓法罩,站在最前头的甲士各个沾了一身烈焰,甲胄连同皮肉都燃烧起来,眨眼间竟成了矗立在冰墙里的火焰雕塑。

“啊!”

“砰!”

些许哀嚎掩埋在火焰爆裂的声音之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森蓝冰焰兼具火冰两种迥异的特性,直叫甲士难以抵御。

眼瞅着烈焰席卷的甲士越来越多,那头朱厌居然抡臂朝下方的甲士一掬,熊熊燃烧的森蓝冰焰竟顷刻汇聚在它那一掌之间。

稍远,韩小武双眉微皱,一缕森蓝色火光自眼角飘起。

下一瞬!

朱厌掌间躁动的火焰陡然暴涨,滔天之火瞬间将朱厌覆盖,旋即竟显出韩小武的面孔,他张开双臂,自由落体式往下坠落。

那一双双眼睛里只剩倾覆而下的灼热。

“轰隆——”

火海拍岸,遂筑起高有几十米的城廓围起。

城廓外,一道迅疾得宛如雷霆的身影用手中的匕首不断收割甲士的生命,举手投足间不见惊天伟力,却发挥出每一分力量的极限,穿行于空间与阴影!

“铛!”

倏地,金铁交鸣之声乍响。

如墨似的匕首赫然被一面盾牌挡住。那持盾的甲士双瞳冰冷,手持的斩马刀亮起金黄的云箓,挟无匹威势朝持匕的身影斩去。

持匕的身影见势不妙,动如脱兔,身躯登时闪烁到远处。

他微眯起眼,匕首在虚空中划动两下。

立见影子似的树杈自云层中突兀刺出,贯穿那名持盾的甲士,并且要了他周边数名战士的性命。

他举起另一只空着的左手,竖起大拇指挑衅地往脖颈一割,旋即身影被幽蓝火焰吞没。

“吼!”

愤怒的朱厌咆哮着用身躯撞上火焰城廓。

双拳疯狂地敲击,每一下的力道都要比原先重上一倍,不消片刻,面前的城廓便有摇摇欲坠之感。

另一边,城廓内。

持匕的身影来到韩小武的身边,见其容貌正是与晋烈在一起的年轻人,他胸口上的伤痕已经祛除了里头的刀意,总算恢复了一点战斗力。

韩小武眼眶跃动冰焰,浑身阴气沸腾奔行,竭尽全力维持术法。

这时,他瞥了眼年轻人,关心道:“没事吧。”

年轻男人一愣,旋即似有所感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却是不知何时被刀锋划出一道狭长的血口。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点小伤没事。”

紧接着,他的神情悄然肃穆下来:

“眼下的局势不太妙呀,这群家伙的实力肉眼可见地提升,刚才还能轻松杀死一群,后面不动用点厉害的法术根本不好解决!

“还有一点,颇为奇怪。

“这群甲士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非常旺盛的战意,每一个人皆是舍生忘死,神态冰冷。我不是说这支军队做不到这点,但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年轻男人苦恼地挠了下头:“具体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韩小武明白男子想要表达的意思,思忖须臾,眼神一定,沉声道:“是因为他们心里只有冰冷和杀戮,没有因袍泽死亡而产生的愤怒和仇恨,没有个人情感。

“名副其实的战争兵器!”

“不错,就是因为这个。”听到韩小武的解答,年轻男子连连颔首。

“或许,是因为结界的缘故。”

就在刚才,韩小武收到了王衡传来的情报,得知了此中原由。

“结界吗。”

年轻人若有所思,旋即用力把握匕首,将压在舌底的丹药咀嚼吞咽,随着有些躁动烈性的药力在体内化开,有某种光芒映在了他的瞳孔。

被划开的狭长刀痕竟在瞬息间愈合完毕。

汹涌的力量自中丹田迸发,循着阴气和脉络贯通全身。

“我走了。”

年轻人当即朝火焰城廓外走去,刚走出没两步却倏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韩小武,苍白的面容露出笑容:“谢谢你,韩小武。”

未等韩小武回应,瘦削身影已遁入阴影离去。

韩小武微张着口,最后一番话变作摇头失笑。

他明白年轻男人为何道谢。

在韩小武意识到三淮水寨的军队要对他们进行分割之时,立即飞身而退,来到几名受伤的鬼使身边,主动扛起了保护的职责。

眼下,此刻,

熊熊燃烧的森蓝城廓既是据点,亦是安全之地。

同样是在告诉像年轻男人一样受伤的鬼使们,一旦顶不住就可以回来休整。

而,韩小武会拼尽全力守护住这道城墙!

耳边的喊杀声不绝于耳。

韩小武透过冰焰城廓能够看见四面八方全是三淮水寨的甲士,少说也有数千之剧。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肯定会越来越难。

偏偏这时候连心符的效果被阻隔,也不知道佟玉的情况如何。

当然,也有王衡。

砰!

激荡的交鸣声溅起一簇耀眼的火花。

“哈!”

王衡再一次举盾挡住了正气男子的偷袭,嘴角一咧,却毫无笑意:“你这家伙除了耍阴的,还会点甚么东西。”

回应王衡的是犹如狂风骤雨般的剑式。

但见半空中陡然亮起一抹寒星,旋即变作万千冰冷的剑光倾泻而下,自四面八方刺向王衡周身各处要害。

同一时间,王衡手持的盾牌泛起锐利的庚金之气,左拍右挡前顶后躲,一连串的防守行云流水,愣是没伤到一根毫毛。

待到最后一道剑光消逝,那名男子又重新隐匿在甲士之中不见踪影。

‘真他娘是个孙子来的。’

王衡不爽地骂道。

他回头瞥了一眼,袭面而来的骤风狠狠掀起头发。

不远处,晋烈犹如一轮耀眼的太阳,生生顶着近万名甲士的攻势战斗,可如今恐怕也到了强弩之末,只凭胸间一口意气奋战不止。

王衡与另几名鬼使一直替晋烈守住左右两翼,好叫大汉无需担忧后背。

毫不夸张地说,晋烈这几人吸引了一半以上的火力。可打到现在,本就受伤的王衡也开始感觉到后继乏力。

而那个持剑男子正是知晓晋烈等人已经在强盛的兵锋面前逐渐抵挡不住,方才想要做那最后一根稻草。

……

……

“杀!”

又是一群甲士蜂拥而上。

王衡已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甲士,可涌上来的甲士依旧漫天掩地似的。

铮!

一抹晦暗的剑光自远处亮起,再次刺向晋烈。

王衡眉头一皱,双脚瞬息间竟有粘稠的丝线射出,一圈又一圈捆住持长矛刺来的百余名甲士。丝线不仅硬如金刚,偏又粘稠异常。

甲士调动阴气去撕,反倒是越扯越紧。

前头的阵型登时一乱。

王衡则趁此机会化作一道虹光拦住剑光。

哪成想,就在王衡架起盾牌抵抗的一瞬间。锐利剑光中显出正气男子的身形,竟抬手朝王衡撒出一大捧紫灰色的毒粉。

此番动作又快又猛,王衡一时不察当即中招。

毒粉瞬间溶解了护身法术,直接撒进他的眼睛里,不由发出一声痛呼。

“死!”

一举建功,相貌正气的男人登时露出狞笑,当即人剑合一,斩向王衡头颅。

“铛——”

蓦地,一记悠扬的交鸣声乍响。

剑光与刀罡绞在一起动弹不得。

正气男人微怔,旋即双眼不自主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王衡手中的盾牌竟骤然崩解,显出它真正的模样——一柄柄不过两指宽的柳叶飞刀,透出极锐利的庚金锋芒。

“这下你跑不了吧。”

王衡双眼受到毒粉影响变得血红无比,却是凶光毕露。

这一招,他可憋得够久了。

“斩!”

王衡张口怒吼!

他本可以心神催动,奈何一口郁气到了这时再也忍耐不住!

“斩!!”

危机逼命之刻,男子脸上一直伪装的面具彻底垮台,惊恐慌张扭曲了面庞,想要抽剑抵挡却被刀罡拖住,想要变作剑光远遁,却已卷入银刃风暴当中。

佩戴的法器升起鸡蛋壳似的屏障。

数以千计的银光如流星般掼来。屏障立即支撑不住裂开条条蜈蚣似的裂痕,在男子睁大的眼珠面前,碎作点点灵光。

铮鸣~

倏地,一柄柳叶刀挟炽盛杀意洞穿男子的额头。

男子神情一僵。

紧随而至的是,无数刀光将他的身体笼罩。

于是。

当底下的甲士抬起头时,天空竟下起了血雨。

淅淅沥沥打在了宛若透明的云箓屏障上,沿着一笔一划的箓文滴落在乌黑的云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