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正堂。
楠木桌上摆满各色珍馐。
朱高熙光着上半身,裸露的胸膛遍布交错的伤痕,伸手拿起盘上的羊骨往嘴里送去,坚硬的骨头在他的牙齿下嚼得粉碎。
“老三,你真的不吃吗?”
朱高熙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朱高燧,“可都是好东西,壮阳补血,对武道大有裨益。”
“哈哈哈。”
朱高燧笑了两声,手指轻敲扶手,“年纪大了,很难在武道上有建树了,不强求了。”
朱高熙没有说话,微微颔首。
紧接着。
“二哥,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除掉李馗。”
朱高燧突然问道:“万一再出什么变故,咱们的计划可能就要暴露了,老头子可没那么傻。”
“撤了。”
朱高熙吩咐了一句。
但见一名膀大腰圆的女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轻盈似无声,手里拿着木梳、白绢,轻柔清理朱高熙胡须上的油渣,随后干净利索地收拾好盘子,低头退下。
这时,朱高熙方才沉声说道:
“你派的那些人全被他杀死,这就是计划中的变数。”
变数就意味着意外、祸端。
他们要做的是造反,任何变数都必须及时扼杀。
不得不说,朱高熙虽性子跋扈,凶狠似狼,但不代表没脑子,要真是单纯一莽夫,朱棣就不会将靖难时的诸多战役交给他,也不会将灭国之战交到他手里。
“放心好了,这次我动用了数十门大炮,请出一名结丹门客。”
朱高熙双眸尽显残酷杀意:“李馗必死无疑!”
终归这个世界不普通,虽说蒸汽科技逐步与道术相结合,但只是刚刚起步,处于蓬勃发展的阶段,像李馗这种人,想要除掉他,必须事先布置好天罗地网,才能将其杀死。
否则,朱高燧的失败就是最好的佐证。
“二哥,深谋远虑。”
朱高燧嘴角微不可查一翘。
就在这时。
“踏,踏,踏。”
脚步声袭来。
一名双眸阴鸷的中年男子,衣裳染血,拎着裹起的黑布,跄踉着走进来。
“王爷,见过赵王。”
“别废话,说。”
朱高熙眼神一凝。
“杀掉他了!”
阴鸷男子解开肮脏的黑布,抽出一个黑发遮面的头颅,那面目赫然是李馗!
“好!”
朱高熙仔细端详,唇角扬起笑容,不由抚起自己的美髯,大笑起来:“做得非常好!
“伤亡呢?”
“两百号人只剩三十余号人,王东将军死了,云清道长也死了。”
阴鸷男子面色难看,话音吞吞吐吐,连忙叩首在地。
“说,到底怎么回事,伤亡怎么会如此之大!?”
朱高燧阴着脸,立即出声。
“那姓李的家伙挨了几十发炮弹都没死,硬扛着冲到阵营里,死了许多兄弟,要不是云清道长最后拼死相拦,真让这家伙跑掉了!”
朱高熙抚着美髯的手登时一顿,笑意也不由僵住,低头看着李馗头颅,终是再次复道:“死得好。”
李馗作为朱瞻基手下,日后若杀入奉天殿,他就是最大变数,一旦把朱瞻基或者朱高赤任何一人救出北平,后患无穷,到时候才是麻烦的开始。
这也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杀掉李馗的原因所在。
“下去好好养伤吧。”
少顷,朱高熙一摆手,郑重说道:“烧掉这颗头颅!”
“是,王爷。”
中年男子颔首磕头,起身、拎起头颅一步步退去。
“二哥,不管怎样,如今总算是解决掉他了。”
朱高燧眸光闪了闪。
“嗯。”
朱高熙点头,心腹之患解决,脸上的笑容又生动起来:“天色已晚,老三你不如在我这住下。”
“不了,不了。”
朱高燧摆了摆手,故作神秘道:“今晚的事有些尾巴我得亲自去解决掉。”
一听这话,朱高熙便不再强留:“行,二哥送送你。”
而后。
朱高燧通过汉王府密道离开,从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出来,外头早有一辆马车等候。
……
……
缓缓驶动的马车上。
青铜制成的蛟龙灯饰,龙吻内一朵烛火摇曳。
朱高燧仰躺在柔软的垫子上,闭着眼:
“那位怎么说?”
阴影里,一名白发老太监缓缓探出脸,恭敬道:“没见着那位。”
“哦,看来是不打算给个解释。”
朱高燧神色不变,嘴唇翕动。
只是从小看他长大的老太监心里明白,赵王心头这时候正窝火得很,便出言劝导:
“王爷,好在事情解决,人也已经死了。”
“对,事情是解决了。”
朱高燧咧嘴一笑,微斜着脸,光影交错间,像极了剧毒的蝮蛇。
“可那位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要不是我在二哥面前夸大,他怎会下定决心对那李馗动手,再查下去,就要查到我身上了!”
白发老太监没有说话。
听这意思,林东东一案的幕后黑手竟是朱高燧!
“难道他就不知道会给我惹出多大麻烦吗!”
说到这里时,朱高燧颇为咬牙切齿。
锦衣卫在纪纲手里时,早就臭名昭著,他接管锦衣卫后,更是无所顾忌,不知多少达官贵人的把柄握在他手中,明里暗里归顺旗下。
另一面,朱高燧本就是心机深沉之辈,暗中掌握全局,极端不喜计划超出自己的掌控之外。
倏然,一张青涩而带着果敢的面孔似浮现在眼前。
“还有那姓袁的总旗,当真可笑至极,还想拉大炮去轰染坊。”
即使以朱高燧的性子也忍不住气笑,“他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乡野疙瘩吗,拉大炮去轰,亏他也说得出来!”
良久,
“算了。”朱高燧重新阖上眼皮,“暂且这样吧。”
白发老太监颔首不言。
一时间,只有车轱辘缓缓转动的声音传入车厢。
“对了,老头子那边怎么样。”
朱高燧陡然问道,眼睛看向亲信太监。
“陛下一切如常。”
“药呢?”
“我那孩儿做了有些年头,王爷还请放心。”老太监微微躬身。
“哈,不是信不过你。”
朱高燧下意识微眯起眼,语气刺骨冰冷:
“叫他近几日药量可以大一些,老头子老了,昏聩点也无妨。”
老太监一愣,浅笑道:“老奴明白。”
自此,德顺染坊一役,一名东厂千户身受重伤,九名东厂精锐身死,一名锦衣卫副千户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