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宿南烛的身体状况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更差,面庞惨白,眼下浮红,是心病攻心之兆。他在距离几人约二十米的地方停下,站定在寒荷的身边。
“连摇光,又见面了。”
“……”傅寄秋面色冷凝将连星茗往怀里摁了摁,是一种宣誓主权的姿态。
后者思索后召出荧惑法琴。
宿南烛见状笑了,道:“我想见你,看样子你应该不太想见到我。”
人群悉悉索索的交谈声陡然变大,显然在场有不少人认出了宿南烛。如今眼前的一幕幕好像年幼时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场面,他们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一般,白日在酒楼听了一通大佬们的爱恨纠缠,晚上做梦都梦见在吃瓜。
摇光仙尊,这位可是连修仙界正史都承认的白月光啊。众人第一次距离真相如此近,皆一个两个卯足了精神,恨不得能站到旁边听。
他们想看连星茗会作出如何回应,可连星茗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宿南烛,看着寒荷道:“师叔,你是被他胁迫的吗?”
寒荷顿了顿,道:“摇光,感谢你对师叔的信任,师叔让你失望了。”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寒荷并非被胁迫,她从一开始和宿南烛就是一伙的。
“既然已经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师叔便直说了。裕和师兄只是被我搬出的挡箭牌,他一直在蓬莱仙岛闭关,从未离开过。半月前蒙骗宿南烛杀你假身的人也是我——不过师叔不曾想过要害死你,师叔知道,假身死真身活。后来宿南烛来找我,我与他达成一致决定做戏给你看,我进入了冰窖,等待你真身苏醒。原本是防止你逃跑有个内应,谁知傅仙长竟然会半路劫持,我们也只好将计就计。”
寒荷盯着他腰间的储物袋,道:“这个世界上唯有你能够使用鬼玉,若非实在没有其他人选,我万万不想逼你来帮我。”
师叔有求于他?与鬼玉有关。
连星茗想了想,还是希望此事能兵不刃血的解决,叹气道:“若师叔想关闭鬼门关,摇光绝不会袖手旁观,您其实只需要说一声即可。”
寒荷沉默了许久,唇角微抿。
“倘若我想开启鬼门关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那些站在远处围观的人群更是叫出了声音。还不等他们平复下来,寒荷说出了另一件惊人的事实,她道:“数千年以前,开启鬼门关的人同样也是我。鬼玉不认我,即便我使去了所有修为,险些横死当场,也只堪堪将其打开了一条缝隙。若不是阴差阳错之下你仙陨,想必那条缝隙也会迅速合起,我意识到我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心有不甘,却也无计可施。好在……现在你回来了。”
鬼门关竟不是摇光仙尊开的?
萧柳混在人群中,听到周围人惊讶的讨论声,心里头也觉得十足的震撼。
这口黑锅连星茗背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触,甩脱后同样没什么感触。他
只是惊讶于寒荷想要开启鬼门关,这在他看来毫无预兆与道理。
ap;ap;ldquo;你为何想开启鬼门关?ap;ap;rdquo;他道:ap;ap;ldquo;只是开启一道缝隙,障妖便能为祸人间。现今有仙盟庇佑凡人,才使得凡界秩序能够正常运转,若鬼门关全开,即便是仙盟也无力抗衡,只能自保。到那个时候,整个人间都会万劫不复。ap;ap;rdquo;他有意强调了严重性,才重新问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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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荷师叔,你为何要开鬼门关。”
寒荷则是道:“我知道你想劝服我,只是我意已决,此事早已经没有斡旋余地了。”她皱眉冷斥宿南烛,“在等什么,还不动手?!”
宿南烛身形随之而动,明明刚才还是一副病骨支离之状,真打起来还是不容小觑。他移动的速度十分快,在凡人的眼中上一秒还在吊板桥之上,下一秒就无限逼近连星茗。
连星茗急忙抬起荧惑,手指抚上琴弦,“师兄,快拔剑!”
傅寄秋对剑有阴影,特别是自己的本命剑绛河,连星茗曾两次死于他的剑下。因此听见了连星茗的提醒,傅寄秋第一时间没有拔出剑,只是侧步挡在了连星茗的身前。
——又不用武器,一个剑修不用剑哪儿能行!连星茗心悸不已,生怕傅寄秋在宿南烛手底下讨不到好处,一面又再次意识到,自己以前是真的将傅寄秋伤狠了,才使其如此抗拒。
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他细想,当即抬琴欲抵抗,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谁知道宿南烛只是看了他一眼,“嗖”一下子从他们二人身边掠过,下一秒身后传来“砰”一声巨响。
锵锵——
李虚云手中禅杖不知是什么神器,看起来是金属材质,生生受下宿南烛一击泄不去力道,连带着李虚云本人后退数步不止。
宿南烛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紧跟其上。
裴子烨正巧站在那边,虽说他看不惯李虚云这个人,但这种时候是敌是友他还是分得清的。当下拔/出剑想上前帮忙,一声孩童尖利的哭喊声传来!
裴子烨面色微变,侧头往那边看。
寒荷抬指聚集灵力,她的灵力属性温和,萦绕在指尖时仿若一根正在绽放的烟花,距离小荷的眼球只有一寸。小荷像是吓坏了,直哭喊“爹爹救我”,她爹爹也在场,吓得三魂六魄都快出窍,大颤喊:“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孩子还小,她不能没有眼睛啊。”
一切都显得无比得混乱,寒荷的目光却在混乱中十分坚定。她好像十分急切,额角都泌出细汗,“裴剑尊,我只说一次,止步。”
裴子烨本身就没多想帮李虚云,他以为这是他们的私人恩怨,肩膀一耸退后数步道:“我不插手,你休要冲动行事!”
见裴子烨后退,寒荷好似才放松些撤去灵力,目光依旧牢牢盯着宿南烛与李虚云。
所有人都不知道寒荷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针对李虚云,二人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不过几分钟,李虚云中毒半跪在地,宿南烛道:“交出那个东西。”
什么东西?
连星茗听不明白。
李虚云按住储物袋,面色冷静道:“施主,小僧不懂你的意思。”
宿南烛冷嘲挑起唇角,道:“你懂,你只是因为连摇光在场,不敢拿出来。你怕他恨你。”
连星茗:“……”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的疑惑并不比周遭普通百姓的少。李虚云软硬不吃,宿南烛很快就耐心告罄,转向连星茗,抬手一指宿南烛,“你可知他是谁?”
连星茗:“……李虚云。”
宿南烛不卖关子,讥诮笑了声道:“看来他真是什么都不敢与你说。他原名是叫做李虚云,可那是修仙前的名讳了,被选入梵音寺后,他的师父早就给他新起了仙号——梵音寺佛子鉴真,”宿南烛转向李虚云,道:“连仙号都不敢同连摇光说,看来你心里也知道,一旦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连待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无!”
另一侧,仙人打架池鱼遭殃,涂丙哪儿敢靠得太近,已经慌不择路退回了萧柳身旁。
见萧柳张大嘴巴一脸震惊,涂丙狐疑问:“这个梵音寺佛子又是干什么吃的?他该不会也与那位摇光仙尊有一段,呃,那什么吧。”
“不是的。”萧柳只来得及说出这三个字。
一旁就有好事者惊诧道:“梵音寺佛子鉴真,可是数年前那位敲碎佛前烛台,耽于情劫还俗的那位佛修仙人?”
佛修还俗,还是耽于情劫?
天降大瓜,涂丙竖起耳朵听。
“天啊!也就说现在裴剑尊、佛子、宿道圣,还有傅仙长、还有摇光仙尊——话本里的人全齐了。”那人连呼了几声好热闹,道:“听说当年摇光仙尊被关押在梵音寺时就听闻了亲弟弟遭遇了危险,他是准备逃出去救人的。可佛子却向他假传弟弟死讯,出家人不打诳语,摇光仙尊信了,因此错失救下弟弟的唯一机会。”
这次换成涂丙震惊了。
他都不敢设身处地地去想,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得有多遗憾啊。
换成是他,他连杀死李虚云的心都有了!
害死亲弟弟的人就在身边,隐姓埋名,自己甚至还拿他当朋友——多伤人啊。
他忍不住又复杂多瞧了好几眼。
那位摇光仙尊好像比他预计中要冷静许多,站定许久未动,绮丽的容颜似清透的薄雪,只有眼下浮着一丝异常的薄红色、与止不住颤抖的手,宣告其此时心境并不如同表面那般平静。像他一样的还有好多人,众人看向处于所有人视觉中心的抱琴仙人,无不怜惜与感叹。
只觉得现在好像刮来一阵轻柔的风,都能将这位传闻中命运多舛的亡国之仙击倒。
宿南烛道:“哦,除却姓名,他还向你隐瞒了一件事。你自己问他吧。”
连星茗转向李虚云。
声音轻轻的,断断续续,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你还、还向我隐瞒了什么?”
事已至此,纸已包不住火。
李虚云握紧金色禅杖,垂下眼睫羞愧道:“连施主,我知你心痛于亲弟连曙之死。当年去了一趟连曙死前藏身的兽洞,漠北大军并没有找到他,他……他是饿死的,死后尸首被野兽所食。我取用了梵音寺神器,收集了连曙破碎的魂魄,”说这些的时候,李虚云心中依旧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着这些补救措施在连星茗那儿能够功过相抵,可当他鼓起勇气再次抬起眼时,直面上了连星茗此时看着他的眼神。
倏然间犹如苍天崩塌在了肩膀上,李虚云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