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诸法,万望随缘。既然摇光施主不记得,那便不必再强求。”鉴真含笑道。
连星茗说:“小和尚,你能不能不要每一次说话前都铺垫几句大道理。我会怀疑你不知道说什么好,先随便抽背一段佛经,好偷偷在脑中构思该回答什么。”
鉴真失笑道:“小僧下次会注意。”
正说着,刚刚才哄睡下的连曙突然被噩梦惊醒了,他惊慌失措看了看周围,直到看到五米开外的连星茗才冷静下来。
爬起走近,紧贴着连星茗的侧身轻轻靠上。
“皇兄,我睡不着。”
连星茗揽过他的肩头,低声道:“今夜不会有危险,皇兄就在你的身边。”
连曙想了想,问:“皇兄能不能再给我看看上次捏出的那朵花?”
“什么花。”
“就是皇兄带我飞的那一次。”
连星茗想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指尖掐出一朵灵气聚拢的花朵,刚要递给连曙,却又溃散。连曙噗噗笑道:“皇兄还是学艺不精?”
连星茗弯唇道:“嗯。”
连曙道:“那等皇兄学会了再给曙曙看。”夜风寒冷,连星茗解开披风罩到连曙的身上,将他抱到怀中,“这些天会很难熬,委屈你了。”
连曙连忙摇头道:“不委屈。我现在很开心。”
连星茗以为他在安慰,问:“为何开心?”
连曙将手伸出披风,掰着手指道:“从前我以为父皇母后不爱我,不喜欢我,因为他们对我从来都没有笑脸。可是那天,是父皇带着我跑,母后把我藏到了桥洞底下。我以为皇姐也不喜欢我,可是她出宫之前给我带了马奶糖糕,整整一大盘!她还叫我曙曙,还和我道歉。”
“道歉?”
“嗯!皇姐说以前是她忽视了我,只记着二弟弟,不记得三弟弟。若有机会,她想要补偿我……”连曙的声音稚嫩,连星茗却听得心中钝痛,又听连曙继续道:“从前我以为皇兄也讨厌我,可是皇兄现在正在抱着我诶,还把披风给我了。皇兄身上好暖呀。”
连星茗弯唇:“我没有讨厌你,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不是还冲你笑了么。”
连曙从他怀中抬头,黑瞳明亮小声说:“那是假笑。宫中嬷嬷教过我,对不喜欢的人要假笑。”
连星茗扶额,失笑道:“好吧,那日我确实是在假笑,是皇兄的过错。日后皇兄尽可能补偿曙曙,好吗?”
连曙笑起来时脸庞圆嘟嘟的,还有两个梨涡,像是很期待连星茗所说的“补偿”。
他将脸藏到披风里,又雀跃探头说:“我没有怪皇兄。皇兄真正笑起来比假笑好看多啦,以后见到与我一般年龄的人,若是也能真笑,一定会很受他们的喜爱,因为皇兄长得好看。”
连星茗故意道:“好啊。若是以后见到与曙曙一般大的小孩,皇兄也蹲下来与她说话,也对她真笑,也掐出一朵小花送给她。”
小孩子的醋味都是大的,独占欲也强。他原本说这句话的目的,是见曙曙做噩梦,便有意说这次逗他情绪起伏,好快些忘记噩梦。谁知道曙曙完全不醋,两只肥肥短短的小手捧着脸吃吃笑,脆生生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大家都有皇兄送的小花,都会开心的。”
两人在这边说话,鉴真突然动弹了一下。
“摇光施主,小僧也是一般大年纪。”
连星茗转过头道:“你也要小花?”
鉴真单掌行礼,道:“小花倒不必。只是想问一问施主,明日可否不蒙上小僧的眼睛,目不能视,行走诸多不便。”
连星茗依旧精简:“否。”
连曙捂着嘴巴噗一下子笑出声来。
鉴真无奈摇了摇头,道:“好吧。”
后半夜,两个孩子都睡了。
连星茗却睡不着,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系统幽幽出声:[你给我一个理由。]
[什么?]
[为什么还不和我签约。]
[……]
系统道:[你若是想报仇,与我签约不是更快的捷径吗?顶多报完仇后再去扮演一段时间疯批,到处挑衅人得罪人而已,反正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人会在乎你做什么了——哦,差点忘记了你还有个弟弟要照顾,若是你发疯,确实会牵连到你弟弟,当我没说吧。]
连星茗依旧看着月亮。
[不止。]
系统疑惑:[什么?]
连星茗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你觉得我修仙的这七年,过得怎么样。]
系统想了想,答:[痛苦压抑。你本就不想修仙,是你师父强行打晕你带你来蓬莱。]
连星茗继续:[那你觉得,我要是在修仙的基础上,再去扮演一个疯子,说的话做的事全都不是我想做的,我会过得怎么样。]
系统想了想,心中有些毛骨悚然:[双倍痛苦,双倍压抑吧。]
它又赶紧道:[但你和我签约之后,情魄就被抽走了呀。你现在觉得你到时候可能会痛苦,但那个时候没有情魄,谁又说得准呢。]
连星茗靠到树上,神色淡淡。
[人有三魂六魄,抽走一魄再非完人。即便重生我也情魄有损,此生不会动情,我接受不了,我也不想变成一个不完整的人。]
系统道:[这样吧。]
[哪样?]
系统瞎出主意:[你现在还没去合鬼玉你就觉得难,没准真做的时候没那么难呢。等做完任务后你就大喊一声:老子终于退休了!然后把这些糟心事全部抛在脑后,寻一个好山好水地养养老。你是听命做任务的,你别把做任务的你当成你自己,就当打工。]
[……这句话有些粗鲁。]
系统发笑:[你这个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那你有本事就别喊,没有人能在全年无休的高强度任务下,还能不期待退休。真到那个时候,你只会比我更想喊这句话,也顾不上粗鲁不
粗鲁了,发泄打工人的怨气嘛。]
连星茗闭上眼睛。
[我有舍不下的人。]
[所以这一次,抱歉,我还是要婉拒你。]
……
……
三日后,他们身上带的粮食消耗光了,连星茗与鉴真已辟谷,可连曙是要吃饭的。
无奈之下,连星茗只能一手牵一个来到山下的镇子里,当掉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
换了不少食物,全部装进储物袋。
出镇之前,农贸市场正热闹,有一家小商贩新开张,不少父母带着孩子来商铺中买糖吃。店门口挤挤攘攘有许多人,鉴真偏头向那边看了一眼,足下微顿。
连星茗也停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店门口支起来的糖葫芦架子。
“你想吃?”
鉴真摇头道:“不想。”
连星茗将他带到桥墩旁边,说:“我去给你买。那边有许多人在排队,我带着连曙排队。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鉴真便坐到桥下的台阶上,身上的鲜红袈裟沾了灰尘,脸庞倒是依旧白皙。他含笑点了点头,眉心的朱砂在阳光下泛着神性的光晕,“既如此,那小僧就多谢施主了。”
连星茗摆了摆手,抱起连曙走向商铺,刚走出三米又回头看他。
鉴真疑惑:“施主?”
连星茗扔过来一物,道:“零钱袋子先暂且给你看着吧,我带着容易掉。”
鉴真接住,笑道:“好的,小僧一定会看牢。”
连星茗这才转过身,身形混入人影叠叠之中。鉴真垂眼看着掌心的零钱袋子,微微抿住下唇,已经许久没有这种身处红尘的感觉了。
今日的阳光还是像那日般灿烂、暖和。
鉴真是两年前才被梵音寺发现,接到佛门。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漠北境内流浪,是个小乞儿,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也不知道这一餐吃完,下一餐会是何时。
数年前,他经常会坐在石桥之下,身上与脸上都脏污,目不转睛看着其他被父母牵着的小孩,无论贫穷或富贵,这些人都是干干净净。
终于有一日,他饿晕了过去,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他浑浑噩噩趴在桥下,张开嘴巴去“吃”阳光,试图以此饱腹。很多时候当下的苦难并不会被记住,人们只会记得那时很苦,却不记得具体有多苦,于是鉴真也不记得那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了,他只知道有一位返回佛狸探亲的貌美仙人从天而降,笑容亲切且温柔。
仙人带他去城中温泉泡澡,洗净一身脏污,又带他去酒楼吃东西,吃到了他一辈子都没有尝过的山珍海味。还将他送往山上的寺庙,据说那儿可以照看一些战时流离失所的孤儿。
最后的最后。
仙人临走前,为他买了一串糖葫芦,弯唇冲他浅浅一笑,飘渺的身形消失在云雾中。
就像现在一样,消失在人潮翻涌中。
鉴真一直等到了天黑,街
上的人变得愈来愈少,从桥上来往的人都会诧异看向他。慢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等到天光破晓之时,鉴真静默叹了一口气,起身拍了拍僧袍上的灰尘。
祭出禅杖,迈开脚步。
三日相处,宛若黄粱一梦。
现在梦该醒了。
“皇兄,我们把他扔在那里真的好吗?”
连曙趴在连星茗的肩头,小声问:他会等很久,他会不会难过啊。”
连星茗弯唇摸了摸他的头,道:“萍水相逢,交浅言浅。他为何要难过。”
***
这场逃亡持续了大约半个月,连星茗灵脉受损,无法长时间驾驭出行法器,且他也不敢太大张旗鼓。一路南下,途径一些漠北城池时,他也能感受到城池中愈加肃穆的氛围,似乎上面有消息传了下来,但大多数民众还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
只是大概知道,仙门百家都已经派人前往皇宫,明眼人能看得出来,漠北宫中出事了。
第十七日。
连星茗从林中泉边舀了干净的水,正准备反身时,不着痕迹看向后方。
树叶静止,鸟雀呼晴。
他眉头缓缓蹙起,站起身兜了数个大圈子,才急急忙忙赶向暂时容身的山洞中。彼时连曙正在睡觉,连星茗将他拍醒道:“曙曙,有追兵追上来了,恐是漠北的修士。”
连曙闻之一惊。
连星茗也来不及与他过多解释,将储物袋塞到他的手中,语速极快道:“这里面是一些食物,能够维持三个月。你往外走百来米就是泉水,我在附近设下了阵法,能够防止野兽侵袭,千万不要走出方圆三百米,皇兄去引开他们,过段时间再来找你。”
“什么?”
连曙惊讶站起身,“皇兄去引开他们?”
连星茗道:“手伸出来。”
连曙紧张伸出手掌。
连星茗咬破指尖在自己的掌心中画了个高阶咒术,一边画一边说:“这个咒术能够定位,这样我就能够知道你在哪里了。”他心中着急,下手急匆匆,再加上学艺不精十分不熟练的缘故,画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型,一个几秒钟便能够画好的咒术,被他画了足足五六分钟才成功。
他将咒术印在连曙的掌心中,他们二人的手掌上立即出现相同的红色纹路。收手时,连星茗心中有些不安,又实在后悔——学艺不精,他也不知道这咒术能不能起作用。早知道会有现在这种情况,他当初修仙时再认真些就好了!
他不敢久留。
他屠了漠北皇宫,可想而知漠北的修士们会如何待他,会如何待连曙。若是他一人被发现战死也就算了,连曙不能死。
连星茗起身,往外走。
连曙眼眶通红跟出几步,胆怯小声道:“皇兄,我一个人待在山中很害怕。”
连星茗鼻尖一酸。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起笑容,转身蹲下来平视他,替连曙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
突然间
,他又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熟悉。
静默几秒后,连星茗才哑然回想起来,这是皇姐从前安慰他时,经常会做出的动作。就像是某种奇妙的传承一般,连星茗努力模仿着连玥的笑容、语气,弯唇道:“曙曙不怕,皇兄过几日就回来接你。”
——星星不伤心,皇姐带了马奶糖糕给你。
连曙小脸惨白,圆眼睛中积蓄起泪水,惊魂未定重重点头。
“我不乱跑,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皇兄!”
“好。”
连星茗重重抱了抱他,再也不敢回头看,转身迅速跑出山洞。
果然是漠北修士追上来了。
应当是想要私下寻仇的散修。
连星茗之前吞了数瓶暴增修为的丹药,灵脉重损一直都没有好生调养,而今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双手抚琴之时甚至鲜有灵气掠出。他拼死顽抗,一路将漠北修士们带离那处深山老林,到最后力竭倒下,看见一缕天光降下。
是寒荷师叔救下了他。
再醒过来时,竟然已经身处蓬莱仙岛。
***
凡界最近出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漠北皇室横死宫中,一条活口也未留下。
手段狠辣,让人频频侧目。
修真界最近也出了一件大事。
仙门百家之首的蓬莱仙岛,仙长二弟子连摇光两次叛逃师门,两次被抓回。而今被关押在蓬莱仙岛之中,世人不知这连摇光犯了何等大错,竟然引得仙雷霆震怒,又讳莫如深。
这两件事相隔的时间极近,左右也不过是月余时间,再加上有传言说漠北皇宫那日来的是一位琴修,恰好这连摇光,他也是一位琴修!
再想一想他的身份——佛狸二皇子。
佛狸刚灭国,就有一位琴修以仙人之躯参战,一人一琴报复性屠尽漠北皇族。
转瞬,连摇光就被仙门拿下了。
这就不得不让人无限遐想了。
凡界对此众说纷纭,流传有各式各样惊奇的推测与谣言。不过短短几天内,这些舆论均被蓬莱仙岛压下,不允许众人在公开场合谈论。
可众人还是会在私底下谈论,佛狸民众只喜极而泣道:“大快人心!”漠北民众则是愤恨不平,不论凡人们在想什么——
他们甚至有些人连蓬莱仙岛有个仙长都不知道,却全都惊叹不已,又隐隐忌惮地记住了蓬莱仙岛有一位少年修仙者。
名唤连摇光。
连星茗一时名声大噪。
仙府。
裕和高高立在台阶之上,连星茗半身染血静默跪着,两人都没有说话。
寒荷叹气道:“小摇光,你如今真可谓是……师叔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了。蓬莱仙岛有监管之责,既然缉拿了你,就必须将你送往梵音寺。可你做的那些事,是死罪啊。”
连星茗只看着裕和。
“师父,你曾经说我若能够找到漠北参战的证据,便会让
他们受到应该有的惩罚。现在我已经找到证据了,您当初所说是否还作数?”
“自然作数。”
裕和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是何必。且以杀止杀,终是徒增伤悲,恩恩怨怨何时能了。”
连星茗道:“弟子以杀止杀,是因为监管的仙人不作为。我曾告发过漠北参战,你们不相信,我也曾向师父您求助,您却说我有可能在撒谎,我也许在构陷其他仙人。如此这般,我万不得已,只能亲手复仇。”
裕和问:“你所谓的亲手复仇,便是将整座皇宫的人都屠杀殆尽么。”他蹙眉,不赞同问:“观你眉宇间戾气环绕,你还想杀谁?”
连星茗想了想,神色淡淡道:“漠北秘密参战的修仙者,若弟子有能力去复仇,必定一个也不会放过。”
裕和再一次摇了摇头。
“你如今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若当年早知如此,我便不会选你来修仙。”
“…………”
此言堪比惊雷,就连寒荷都惊诧地看了裕和数眼,更何况是连星茗。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在掌心中掐出血迹,全身血液仿佛一下子倒灌入头顶,连星茗眼眶酸胀,感觉到一种深深的、从灵魂深处浮现出的无力感。
他现在连生气、委屈都感觉不到了。
只有头晕目眩的无力。
舌根泛苦。
裕和温和叹息道:“当初选你来修仙,是因为你年纪尚小,即便心系红尘,若接来得早些,也能断去。只是没想到你的执念竟然如此深。你天赋异禀,仙门百家的仙尊们却断言你此生难以飞升,你可知为何?”
“因为弟子……心系红尘。”
“错了。”
裕和道:“因为你不信天道,不敬国运。”
连星茗道:“弟子不解。”
裕和道:“世间万物皆有天道运转,世间万人也皆有天命。国破,亦是国运一环,你现在回过头想想,若你早知道漠北有修仙者参战,会发生什么?”
“弟子自然也会效仿参战!”
“然后呢?”
“……”
连星茗咬住下唇。
漠北地大物博,兵力强盛,成名的修士也比佛狸更多。若是他也参战,必定会带动许多修士齐齐参战,届时凡人的战争就会变为修仙者的战争,佛狸的命运,并不好讲。
也许还是会国破。
“师父的意思,是佛狸无论如何都会灭亡?”连星茗咬牙道:“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应该破坏规则!国运?天命?若是他们堂堂正正的胜利,我理亏,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更不会去复仇。可是他们偷偷用修士参战,这如何叫天命?”
裕和道:“你既然不信天命。我且问你,而今漠北皇宫皇族皆暴毙,这不就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在惩戒他们。”
连星茗难以置信抬头:“那是被我杀的!并非天道惩戒!我替天行道,好的东西师父
甩给天道,不好的东西由我来承受?
裕和并未回应他后面这句话。
而是说:他们破规参战,你去复仇,他们得到了报应,此为天道一环。你复仇,你会被送到梵音寺面临死罪,此亦为天道一环。善恶终有报,此,便为天道运转。”
连星茗发觉自己是真的不适合修仙,更不喜欢修仙。师父所言,他句句听在耳中,句句觉得匪夷所思,满心不赞同。
他原本是跪着,半晌后坐下了。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又翻涌上来,他垂着眼帘,百无聊赖道:“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裕和道:“佛狸虽已国灭,但当年是我选你来修仙,那么我就要对你负责,对你的父母负责。你如今若送往梵音寺,以仙人之躯屠戮漠北皇族,必定是死罪。现下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避开死罪,即便是送往梵音寺,佛门也无法判处你的罪行。”
连星茗没说话。
他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寒荷担忧看了连星茗一眼,开口问:“是什么办法?”
“梵音寺只能对修仙者判处罪行,无法插手凡人之事。”裕和叹气道。
寒荷有些反应不过来,“何意?”
裕和道:“废去修为,便再算不上修仙者。”
“……”寒荷哑然,缓缓张开了嘴巴。
连星茗僵硬片刻,一寸一寸抬起头来。
废去修为,岂不是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废人?当年他不愿意修仙时,师父强逼他来修仙,导致他不能以凡人之躯参战,与母国兄弟亲姐共存亡。而今佛狸国灭,他虽然已经手刃漠北皇族仇敌,却仍然有帮凶在逍遥。
帮凶全都是修仙者,他若沦为废人一个,如何再去复仇?!
连星茗不再跪。
他猛地站起身,谨慎缓步往后退,脸色惨白道:“师父,你的选择永远都是理智至上的最佳选择,却从不问过我的想法。”
他看着裕和缓缓抬起手掌,掌心积蓄起磅礴骇人的灵力,当下神魂皆震。
“师父,你不能废去我的修为!我不想修仙时你逼着我修仙,而今我身负血仇不能当凡人时,你却又要来废去我的修为?”
裕和根本就不听他说话。
连星茗喉间腥甜惨然一笑,只觉得这苍天好不公平,若这个世界真的有天道,天道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天地仿佛在眼前倒悬,他放弃与裕和理论,面色发紧转身就往殿外逃。
他不能被废去修为——
他现在绝对、绝对,不能再当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