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上京的天气渐渐的冷了,秋风一起,霜降之后,平日里穿的衣服都更换了一遍,薄衫罩不住寒气,早晨起床的时候,衣衫往身上套,贴着了皮肤都是透着一股凉飕飕的感觉。
“天气是开始冷了,衣衫都得换了。”林飘忍不住感慨。
“夫人是觉得衣衫贴着脖颈手腕已经开始冷了?”
“是有些,不过最近还好,只是有点透凉,估计再过几天就真的是凉飕飕的冷人得很了。”
秋雨在一旁道:“夫人爱穿的那几件衣衫都整理出来,又叫月明坊安排着送一些新的过来,夫人这个季节就爱穿那软毛织的衣衫,搓成细软的丝,触碰到肌肤都是温热的,软绒绒。”
林飘点头:“那个穿着舒服,不过这两天穿估计有些热了,再等天气冷一点,穿上刚刚好。”
今日是休沐,沈鸿早早的醒了过来,同林飘躺在一起看了一会林飘的睡颜,便起床梳洗,到了隔壁的书房晨读。
他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习惯,若是有事便会处理各方事务,无事又清闲时便会晨读,翻看大壮寻来献上的古籍残本,或是读一读早年间门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经典,也算温故知新,字里行间门能想起许多过往的事。
林飘起了床,梳洗毕,理着披散在身后的部分头发,到了书房门口推开门向内探头。
“秋雨说你吃了一些早点,但没吃多少,要和我再吃点吗?”
沈鸿看着林飘探头进来向他问候的模样,应当是才洗完脸,额边的碎发带着湿润,脸色分外的白净,像清晨的一颗露珠一般,莹润清透。
沈鸿看见他,不禁笑道:“送到书房来吧。”
“在书房吃吗?”
林飘虽然知道沈鸿并不介意他在书房里吃东西,但平时他自己规矩严,是不太在书房里吃东西的。
沈鸿点了点头:“你我看一看书,吃一些点心,也算有趣。”
林飘听他这样说笑了笑,虽然他不觉得有趣,但沈鸿觉得有趣也挺好。
林飘走进去在他身旁坐下:“那让青俞待会送进来。”
沈鸿颌首,林飘把头探过去,看他在看什么,仔细看了几眼:“你怎么再看以前的书啊,我记得这是你很久以前看的书吧?”林飘看见这些字,简直是魔音灌耳,每个字都刻进了脑海里没办法忘记。
“那时候你们晨读,天天早上都在读这个东西,一天一遍,我一个字没看都会背了。”
沈鸿忍俊不禁:“飘儿记忆如神。”
林飘白他一眼:“臊我呢?”
沈鸿揽住他:“我忆苦思甜呢。”
林飘听他这样说,赶紧打住:“你还是别忆苦思甜了,忆一忆来上京之后的事情吧。”
“并未想其他,只是在想飘儿。”
“别想,没必要没必要。”那时候沈鸿才多大点,那是他和沈鸿年龄差和辈分差最鲜明的一段时间门,林飘可不敢回忆,尤其是现在沈鸿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他们成了夫妻,沈鸿还这般亲昵的搂着他。
沈鸿本只是回忆过往,侧头看林飘的耳廓有些透红,见他刻意不说话,有些掩盖神色的模样,笑道:“飘儿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哪有,我好意思得很。”
沈鸿笑意越浓:“是吗。”
林飘想说是,但说不出口,扫了他一眼,沈鸿见好就收,搂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将林飘往怀中带了一些,让他倚在自己胸膛前:“我只是想起那时候飘儿疼我,总是有什么好吃的第一时间门想起我,热腾腾的拿过来塞我嘴里,现在想想也觉得十分有滋味。”
“我自己偷偷吃的时候也不会让你知道,大约七次想起你三次吧。”
“原来如此。”沈鸿做了然状,笑道:“不过三次足以,也不能让飘儿饿了肚子,那时候飘儿也是在长身体的。”
林飘反倒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一时也开始跟着忆苦思甜,想起以前的吃食:“以前的鲫鱼汤是真的香,浓浓的煮上一大锅,现在吃的东西太多,十天半个月也想不起来这个东西,咱们中午添一道鲫鱼汤吧?几条巴掌大的鲫鱼,两面煎得金黄的,将鱼肉铲碎,加入滚水,加点嫩豆腐滚上半个时辰。”
沈鸿垂眼看林飘说得越来越认真,那表情好像已经看见了鲫鱼汤就在面前一样,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我看你都等不到中午了,让厨房现在做吧。”
“那中午怎么办?”
“那便从早上吃了中午,总能把你吃腻歪。”
两人大早上就一道鱼汤的事腻腻歪歪了半天,等到青俞把早饭送上来,将鱼汤吩咐了下去,这事才按下不提。
林飘往嘴里塞着鲜虾蒸饺,吃着吃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吞下之后急忙问:“如今也过去那么几天了,剑寒光的事有着落了吗?”
“他大概在埋伏布局,暂时没听见他的消息,不过我已经请了人保他,他们彼此都没露出痕迹,但若剑寒光真的遇上了危险,会有人保他一命。”
林飘听着这些东西就忍不住叹气:“江湖好残忍啊,比朝堂还残忍,一种更直观的残忍。”
林飘说着侧头看向沈鸿,凑近了一些:“不过我知道,朝堂不残忍,是因为有你在。”
沈鸿看他嘴角又一点油光,用帕子轻轻沾掉:“飘儿要知道,这世界对每个人本就不一样,剑寒光的世界残忍,是因为他是剑寒光,这世界永远不会对你残忍,因为你是林飘。”
“哇塞,我有这么好吗。”林飘觉得这小子的彩虹屁真是可以让人螺旋上天了。
“这世间门之人形形色色,在飘儿身边停留的人,有谁是对飘儿你不好的?是因为飘儿你值得。”
“你这样继续说下去,我就不叫林飘了。”
“飘儿打算改个什么响亮的名?”
“叫林飘飘然。”
沈鸿被他逗笑了,笑着点头:“飘儿才情卓越。”
两人吃过早饭,便在书房里看书打发时间门,沈鸿看他的名家经典,林飘在旁边的软榻上半坐半躺,继续翻自己最近才收到的折子戏,一边看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一看沈鸿,沈鸿坐在书桌后,背景的雕花窗棂,半扉窗外秋景,林飘拿他当风景看。
沈鸿也时不时侧眸看过来一眼,将林飘身躯微蜷,靠在榻上,也拿他当风景看,看着看着便收了书卷,起身拿了画轴铺开,研墨取下毛笔。
林飘听见他研墨的细微声响,知道他应该是要开始画画,但差不多也已经习惯了,沈鸿擅长一心多用,因为不看书了,林飘便开始一边半躺着看书,一边和沈鸿聊书上的内容。
“这个折子戏写得比以往看的有趣多了,以前看的基本都是什么才子佳人,书生女妖,中间门有一阵那个书倒是很有趣,难得不是写书生的,写了一个侠客,四处行侠仗义,中间门有个特别有趣的点,因为侠客名气太大了,总有许多女子哥儿崇拜他,每个女子哥儿见到他的第一面都是说,‘呀!你不是他!郎君是盖世英雄!定相貌堂堂,不得作伪!’侠客就气得胡子头发全部立起来,但他每次被人说长得不好看都要生气,那些说他的人遇到了事情他又都会救,之后大家都会对他改观,十分佩服崇拜他。”
沈鸿蘸满笔墨,开始细细下笔勾画,眼眸凝望着纸张上的线条,抬起眼看向林飘时笑问:“那本我记得,你同我说过一些,的确有趣味,如今看的似乎要更新奇一些。”
每个故事都写得很新奇,比如女子救下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意欲报恩,这小狐狸在山中修行,出来见了一些世面听了不少白蛇许仙之类的故事,回到山中便暗暗盘算也要得一段传奇姻缘。
积攒家资之后赶紧下山去准备迎亲却迎来惊天霹雳,小狐狸大惊失色:‘做夫妻哪有那么多规矩,还不许女人娶女人,人间门真是奇怪!我只想她同我在一窝!心里就快活!’
小狐狸提亲不成几番设计阻挠女子出嫁,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子嫁给了别人。
她不能嫁给女子,于是马上脑筋一转嫁给了女子的丈夫,洞房当晚把男子给害死了,后面她俩一起守寡,小狐狸庇护着女子,两人一起以姐妹相称一起生活下去之类的故事。
“西笔斋因为出了这个书,可被人找了不少麻烦,说出的都是一些不正经的怪诞东西,要把这些书弄成禁书,不许流传印刷,若是真的报上去了,你可别答应。”
沈鸿笑着点头:“自然,民间门文化本就该绚烂多彩,不应该拘泥于一种形式。”
沈鸿画丹青很快,一幅画不需要细细的雕琢打磨,鱼汤刚炖出来,他这边就已经收了最后一笔。
青俞将鱼汤盛了两碗上来,林飘嘱咐她给娟儿送一些过去。
“她这两天在家里做绣品,费眼睛,喝点鱼汤正好。”
待到青俞下去了,林飘才道:“娟儿现在也是心浮气躁,不知道担心剑寒光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她虽然不声不响,但平时是最心定得住的,月明坊在那大街上,她在月明坊待了这么些年头,在楼上学刺绣,做刺绣,从没说过什么觉得太吵了定不下心,要回来在府上绣才绣得下去,现在剑寒光一走,她就定不下心了,得在安静处才能绣下去。”
沈鸿淡淡道:“少女心事是如此。”
林飘看他一眼:“不止的。”
又不是暗恋或者是相思,剑寒光这个人,带给人的感受绝对复杂得多。
沈鸿看向林飘:“我虽比娟儿有定性,并未因为感情耽误过什么,但也体会过此事心中的难熬,此刻除了让娟儿好好休息,等剑寒光回来,也别无他法了。”
“等吧,人生总有一段时光,是要花在等上面的。”
林飘是个急性子,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是急不来的,沈鸿等了他很久,他也等了沈鸿很久,这世上的事情,各种各样的横在中间门,总有一段岁月,像渡舟一般,要默默的渡过,去到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