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的神色有些着急:“可是大人,如今沈鸿已经坐在了你的位置上,他年纪轻轻就如此有手段,收拢人心,定然会对大人回朝之路产生阻碍的。”他跟在白若先身边多年,白若先是从这穷乡僻壤的老家中走出去的,一路到上京,可谓是无人可挡,哪里吃过这样大的亏,还是栽在一个小年轻的手里。
白若先放下手中茶杯:“不用管他。”
仆从看白若先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大人高瞻远瞩,看见的东西一定比他多,大人想必是心中有数了。
白若先垂眸看着桌上的茶杯,想到御龙命三个字。
御龙命。
他不过离朝这么一段时间,楚誉年轻力壮,别说三年,便是三十年也都活得下去,事情在沈鸿手里却转眼就如此了。
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件事和沈鸿有关系,若非白若先不知道御龙命这件事,他也绝不会怀疑到沈鸿的身上,只会觉得许多事是冥冥中有定数,是时也命也。
如今小皇帝信任沈鸿,沈鸿成了说一不二的重臣,在整个大宁都极受信赖,如今景阳还在上京,他曾和景阳算是有几分情分,因曾一同助先帝上位,也算同事过,待到丁忧期满,靠景阳回京不算难事。
先帝已死,五王伏诛,留下的线索太少,但只要他回到了上京,开始接触这些线索,找到蛛丝马迹,沈鸿便是必死无疑。
白若先压下了心中的三分烦躁,之前他布下了局,却没有想到沈鸿出手远比他想得还要狠辣,他本意是推举沈鸿入阁,沈鸿是御龙命,和陛下接触久了,陛下看着他手中权势越来越盛,逐渐到了无法牵制的地步,便要请他回去作为一枚压制的棋子。
他把自己放在了暗棋的位置上,离别前对陛下说的那番话,陛下答应了他,应当也是把他当做了暗棋,只等时机合适时便能启用,却没有想到沈鸿如此狼子野心,不声不响的便灭了一帝一王。
……
上京。
公主府。
侍婢呈上信件。
“长公主,此乃前首辅白若先来信。”
“呈上来。”
景阳靠在榻上,看着那封信,拆开之后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片刻之后将信纸扔在一旁的小桌上。
贴身侍女轻声问:“长公主,是如何?白若先特意写信来给长公主,当真是奇怪。”
景阳笑了笑,有些不屑:“他是看如今沈鸿当上首辅了,心里发慌,写信来同我拉关系,待他丁忧结束我在上京好助他回朝。”
侍女微皱眉头:“怎么找到咱们头上来了,他在朝中不知道有多少旧友,之前推举沈鸿入阁的不也是他吗?”
“如今早已经变天,朝中的人谁想得起这样一个旧友,何况沈鸿名满天下,也并非什么奸佞之臣,做什么非要和他作对自找不痛快?白若先当初给沈鸿卖人情,不就是想沈鸿到时候饶他一次吗,如今又硬气了起来,改换门庭来求我,不如直接去求沈鸿,沈鸿端得高,总不会不允他。”
她和白若先是有点交情,但还没有不清醒到因为这件事开罪沈鸿,就算沈鸿这人度量大,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到时候他们也会将他视为白若先一党,平白无故便在别人眼中结党了。
但若不帮,又落了自己的面子,显得自己畏畏缩缩,到底是一副做不成事的样子。
“到时候帮一帮他倒也无碍,只是却不能是我们出面,如此情面也顾及了,也不至于卷进去。”
侍女点了点头:“还是长公主思虑周全。”
景阳冷笑了一下:“这些人斗来斗去的,白若先虽然厉害,但终归落了下乘,他在位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无功无过,做得最好的便是平衡了世家和皇室还有寒门的关系,平时上谏了一些善言,只这一件事便让他功勋卓越,做了这么多年首辅,这一切是皇叔爱用制衡之术的缘故,才让他有如此大的用处,他若是回来想为大宁做一点事情倒是不难,但若是想要和沈鸿斗,便是在发梦了,沈鸿和林飘凑做一对,两人不知道为大宁做了多少事,便是修沟渠这一件事就能抵过白若先去,白若先如今一把年纪了,也该好好想想做点实事了。”
“长公主慧眼如炬,如今白大人也一把年纪了,也该识趣了。”
说着这个话题也无趣,景阳抬起头:“对了,今日林飘有给本宫送东西来吗?”
侍女忙道:“送来了,说了府上做了些雪媚娘,瞧着就是软酪的模样,是沈夫人贴身的丫鬟亲自拿过来的,说是小厨房一做好就送过来了,不敢经别人的手,一直送到了赵姐姐手上,赵姐姐说配上些茶和饮品来吃,正在厨房忙活着,一会应该就送上来了。”
景阳点点头:“上京无聊,有人惦记着总是好的。”
……
林飘这两天可能是缺糖分,馋甜食让小厨房颇做了一些蛋糕卷雪媚娘之类的东西来吃。
四处送了一些,又留了一些等沈鸿回来吃,方明便在他这边的院子里在画图,吃着点心喝着茶,一副安逸的样子。
林飘让丫鬟都退了出去,只自己和方明在屋子里闲聊。
方明看着挂在面前的图发呆:“大哥,你说要是画完图修完路,我是不是就成为历史上的一代传奇伟人了。”
林飘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咱们绝对青史留名,当然,不被抹杀的前提下。”
方明侧头来看他,一脸严肃:“应该不至于吧,要抹杀应该早就抹杀了,咱们都做出这么多事情了,最后再抹杀也太麻烦了吧。”
林飘想:“可能历史真的能改变,至少改变了我们这一个时空,以我们为开端的这部分支线。”
“大哥你说的是平行时空啊?”
林飘点了点头。
方明仔细想了想:“你别说,还真有可能是这样的,那我修完路之后反正还年轻,直接去大航海,然后论证蓝星是圆的。”
林飘听他这样说,笑了笑没说话,原来在他们那个世界,地球叫蓝星。
哥伦布和海贼王这种词林飘忍着没说出来,免得方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方明似乎想到一个事情,侧头看向他:“大哥,我要是去大航海,你去吗?还是你想继续呆在这里?”
方明虽然看不太懂他和沈鸿之间的关系,但也知道他们目前是在一起的,但他总觉得这种关系很别扭。
“你继续和沈鸿在一起,感觉还是有点……”
林飘看向他:“有点什么?有点不靠谱?”
“倒也不是,就是你们又结不成婚,万一要是搞出人命来怎么办?”
“搞出人命?”林飘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冷冷扫他一眼。
方明果断求饶:“大哥我错了,我瞎说的。”
但没一会他还是忍不住道:“他毕竟是个古代男人,再爱你,又没有名分,又没有子嗣,对一个古代男人来说也太难接受了,万一要是以后那啥,是吧?你懂得,那啥那种事情,很多的,到时候你怎么办?”方明满口那啥,用眼神暗示着林飘。
林飘大概懂他想要说什么话了,道理他都懂,但心情很差,瞥方明一眼:“少说废话,想好修路的事,等沈鸿把修路的人手都安排好,他赶紧去修路吧。”
方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恋爱脑啊。
林飘快步出了院门,留方明一个人在院子里。
夜里沈鸿回来,和林飘说起修路的事情:“如今一切安排妥当,大约不日就要出发,让方明先做好准备,我们也好为他送行。”
沈鸿坐在书桌后,放下手中的字帖,目光温柔的看向林飘。
林飘点了点头。
“此去遥远,几年之内恐怕都要回不来,飘儿不担忧他吗?”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鸿浅浅笑了笑:“那到时候为他送别,飘儿可别哭鼻子。”
“我什么时候哭过?”林飘觉得沈鸿有点把自己想得太脆弱了。
林飘心里也介意着方明说的那些话,在桌侧抬头看向沈鸿。
“沈鸿,我有一件事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飘儿说。”
“我不能生育的……”
沈鸿温柔打断了他的话。
“飘儿想生便可以调理,若是不想生,便不生,不必为此忧心。”
“那你呢,你想要孩子吗?”
沈鸿略思索了一瞬:“交融你我血脉的孩子,我自然想要,但……但我想不出你要如何生出一个孩子……”
林飘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沈鸿看着他:“飘儿,你很怕疼。”
沈鸿倒是很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最好长得像林飘,便如同将他们彼此的爱留在了这个世界一般。
但他想不到飘儿生孩子会是怎么样一个光景,当初青庐先生来的时候,为飘儿把脉,便私下对他说过这件事,飘儿的身体不适合有孕,女子哥儿各有腔室,哥儿孕痣淡,便是天生的腔室窄小,不易受孕,受孕也容易难产,纵然生下来了,对哥儿的身体也会有很大的损伤。
他很难想象这么怕疼的林飘,他如此疼惜,想要将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的林飘,要如何去孕育一个孩子。
林飘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原来你想过这个问题,我还以为你从未想过……”
“你我如今虽然不能对外公开,但我也绝不是怀着过一日看一日的心,你我之间的事,我自然应当思虑周全。”
林飘起身,走到他身侧坐下,在身侧搂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肩头上,心中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抬起头,朝他仰脸:“亲亲我。”
沈鸿笑着摸了摸他的脸颊,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两下,鼻尖轻轻磨蹭他的鼻尖,温情十足。
“我知你最近无聊,又不好抛下我去附近的庄子里游玩,你想去便去,总也只是去了几日,权当散心。”
林飘看着他:“我不,那岂不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府里,回来连夜里的一眼都瞧不见了。”
沈鸿看林飘仰着头,说话间露出的骄横眼神,只有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眼睛才会这样亮晶晶的,恃宠而骄,容色带笑,看一次便叫人心动一次。
沈鸿低头,又在林飘唇上亲吻了一下:“近来事务是有些多,再忙上一段时间,我便称病,推脱掉一些俗务。”
“你才当上首辅,会有不好的影响吗?”
“我既然坐到这个位置上了,若是再和旁人来往太紧密也不好,有结党之嫌,待到事情都稳妥了,把一些没必要的往来推掉也好。”
林飘点了点头,沈鸿看着他道:“飘儿可是觉得这段时间辛苦?”
“我是觉得你辛苦,我整日在家里也无聊,想想便觉得做官这个事,太小了也麻烦,太大了也麻烦。”林飘叹了一口气:“情情爱爱果然消磨人的心气,以前不管做什么,我都只觉得往前走就是了,做就是了,如今却只是觉得这些事情烦,只想要安安生生的过点舒坦日子,况且说起来,如今的日子已经够舒坦了,但一天里见不着你,总觉得缺了最重要的东西。”
沈鸿看着林飘:“飘儿害的是相思病,倒也不严重,一日里能相会个把时辰也好了,是我太忙,没顾上你。”
两人就这样说着话,林飘已经不自觉倒进沈鸿怀中,林飘抱着他的手,沈鸿揽着他的背,两人就这样看了一会公文,沈鸿把手上的事全部料理清楚,便伸手收拾了一下桌面,抱着林飘回了房中。
正指秋月,即将入冬,白若先丁忧期即将满,和上京许多官员的往来逐渐密切,白若先自然知道如今朝廷人人都看重沈鸿,他若是这个时候说沈鸿的不好,叫别人看出了苗头,自然不会有人想要引祸上身,他信件来往便只谈旧情谈故交,也并不求人,聊得比较深入的时候才提起一句想要为大宁做贡献之类的话,他如此姿态,好友也不能当看不见,知道他还是想回来当官,但又拉不
如今白若先最尴尬的点便是他回来是可以的,但回来做什么?
如今朝中没有空缺的职位,沈鸿已经当上了首辅,并且地位日渐稳固,户部尚书的位置让户部右侍郎顶上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白若先如今已经没地方待了才是最大的问题,但若说真的让他当一个小官,这事做出来也有些太难看。
入了冬,林飘进入冬眠模式,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沈鸿借着天冷的机会开始装病,除了上朝之外,也多了许多闲暇的时间,便是处理公文,也都说送到府上来处理的。
有时候早上林飘迷迷糊糊把他送走,一觉睡起来的时候发现沈鸿都已经回来了,两人在一起吃早饭,之后没多久就是吃午饭。
因时间多了,沈鸿便想要践行双.修之术。
“飘儿,我看书中些,交接有法,便可身轻除病,延年益寿。”
“真的假的?这些古书,动不动就长寿,我看像是吹嘘。”
林飘觉得这个像营销骗局,虽然对两人的夜生活的确有不少帮助,但要说认真的练习起来,林飘感觉不靠谱。
“试一试便知道了,说可使人精神饱满,自练习之后,飘儿的确很少像以往那般第二日疲劳不堪。”
林飘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不影响第二天精神。”
但也很可能是心理暗示。
林飘在心里吐槽。
但沈鸿已经提出了这个想法,明显是饱暖思淫.欲,两人呆在家中无事,外面又下了大雪,四周寂静只有彼此,消遣消遣倒也没什么。
这个冬季沈鸿称病倒没什么事,唯一比较麻烦的事就是皇帝有时候宣沈鸿进宫,沈鸿一般去一次拒两次,借口让小皇帝好好学习好好上课之类的话,也算压住了小皇帝,刚开始还算可以,但日子久了小皇帝闲不住,便忍不住往沈府跑,他第一次来时当真是把府上的人吓了一大跳,闹得鸡飞狗跳的。
尤其是那个时候林飘还和沈鸿在一个院子里,小皇帝却已经堵在了院子外面,如果青俞冒死就将小皇帝拦在了外面,林飘和沈鸿住在一起的事便要让小皇子撞破了。
沈鸿不愿让林飘躲去别的地方,便让他照例在房间里休息,自己去了书房,然后让人把小皇帝请进书房。
林飘就在隔壁房间里躺着,喝着茶水翻着书。
沈鸿和小皇帝在书房中说话,小皇帝今日情绪有些低落,坐在椅子上表情不太好:“沈大人,今日读书学了许多东西,但我还是没将太傅说的东西背下来,是我笨吗?我听说皇兄以前学业十分的好,人人都夸赞他聪慧贤良。”
青俞送了茶上来放在面前,沈鸿看着小皇帝的模样:“陛下只要知道心怀天下,爱天下子民就够了,每个人能做的事都有限,聪慧是优点,贤良是优点,仁善也是优点。”
林飘闲得无聊,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侧室,靠近墙壁听墙角,听见沈鸿说的话,再一听小皇帝一副十分感动的语气摇了摇头。
小皇帝是真的不聪明。
沈鸿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不聪明的人,至少要善良一点。
但这本就是沈鸿对小皇帝的引导,只要小皇帝是个足够善良,为百姓着想的人,就算他不够聪明也无所谓,这个皇位他依然能稳稳当当的坐下去,沈鸿做事考量周全,也不随意为一己私欲操弄权势,小皇帝只要不想着要做最厉害的皇帝,和沈鸿和平相处一辈子是不难的。
唉,又是一个拥有躺平命的崽,能躺在皇位龙床上,享受着太平盛世,说不定后世还能给他吹一句,无为之治,福泽万世,比肩上古圣人之类的话。
林飘听了几句,发现都是小皇帝青春期比较迷茫,觉得自己笨,怕自己做不好,话里话外隐隐又想要沈鸿能够给出一句承诺的意思。
小皇帝希望沈鸿能对他好一点,即使他不够优秀,也不要轻易的换掉他,多保一保他。
林飘摇摇头,折返回到了床上,继续躺着看杂书。
书房那边,沈鸿安抚了小皇帝几句,但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小皇帝便说要在这边玩一玩再回皇宫去。
林飘还在隔壁等着他,沈鸿自然没心情陪小皇帝玩,便温和道:“陛下龙体贵重,不可再外久留,恐生事端,令国不安,还是先行回宫吧,课业为重,若是陛下无聊,便在殿外消遣片刻,也令人安心。”
小皇帝听沈鸿这样说,一下蔫耷了下去,不敢反驳什么,沈鸿便叫人进来,将陛下护送回宫,并且嘱咐小皇帝不能轻易再跑出宫。
但话虽然说了,小皇帝却还是经常来,可知他母家是很支持他这个行为的,并没有进行过任何阻拦。
到了年节,又靠近沈鸿的生辰,小皇帝甚至特意前来问沈鸿生辰的事,表示想要为他贺寿,更是表示自己视沈鸿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贺寿总是应该的。
沈鸿自然知道给皇帝当爹是十分不靠谱的事情,感谢小皇帝一片好心,但也婉拒了他渴望认干爹的暗示。
林飘听见这个事情,对沈鸿表示了赞赏:“你做得对,真棒,没有因为小皇帝说一些好听的话就上头。”
“陛下是陛下,臣子是臣子,如何能混淆,永远只有我敬他的,没有他敬我的。”
林飘点了点头,觉得沈鸿很把持得住,不然掉进这个坑里事情就严重了。
如今还有许多人在和小皇帝争,小皇帝自然想要认干爹,但一旦小皇帝皇位坐稳,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沈鸿。
到了冬日,他们的年节没过出什么花来,相聚在一起欢欢乐乐吃上了一顿年夜饭,在夜里放鞭炮,看烟花,鞭炮声一响,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让年味浓烈到了极致。
之后便是沈鸿生辰,这是他当上首辅的第一年,之前的盛况可以说是门槛都要被踏破,今年门槛是真的被踏破了,里面有二柱和戚家的原因,沈鸿同他们交好,来的武将太多,加上文人,来来往往的,小皇帝都偷偷跑了过来,导致众人看见皇帝,全部开始行礼,等到皇帝要乘着轿撵离去的时候,抬轿子的侍从不当心,在府上喝了几杯酒,走出门槛的时候没注意,一脚绊在门槛上,轿撵落下来砸在门槛上,把门槛都砸破了一块。
幸好小皇帝没什么事,也没摔着,只是轿撵一侧下滑,他顺着从里面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众臣本来已经在恭送小皇帝了,见状急忙扑上去救驾,几个武臣脾气比较爆,当场就把那侍从拎起来给了两拳。
这两拳一打,又打出了一些风波来,这侍从虽然做错了事情当罚,但却是小皇帝母家的亲戚,是走后门塞进的,算是小皇帝的远房表哥,平日在小皇帝身旁做随从,什么事都管一管,身边的事都做一做,小皇帝不好怪罪他,小皇帝母族也十分维护,这事最后反叫那个打了他的武将里外不是人。
如此,到了初春,沈鸿嘴上装病,但也照样和林飘出门踏青,人人都只道首辅大人不愿意结党,不好和朝臣交往过密,便也不好议论太多,如此放权的行为,反倒受到了许多称赞。
沈鸿陪他的日子多了,扎风筝的技术都增长了许多,林飘拿着他做的风筝出去,每次别的贵女瞧见,都要问一问是哪个大师做的,林飘每次都糊弄过去,如今因为他的身份,他不想细说,倒是也没人敢逼问,只有景阳撞见他放风筝的时候,见他如此说辞便笑了笑。
心中觉得应当是沈鸿做的,但又惊异沈鸿居然会为林飘做风筝,他们这般浓情蜜意,闺中满是乐趣,倒叫景阳也有些羡慕了起来。
到了春末,白若先丁忧结束归来。
林飘听到这个消息很好奇:“他回来做什么官啊?都安排好了吗?”
“没有安排,如今上京没有正正好的空缺给他,若是做个小官他也不会甘心,自降身份,以后便难再起来了,他肯定是不肯的,他此次回来并非是回来做官的,只是丁忧结束,说思念老友,加想要拜见新皇,悼念先皇,特意前来。”
“这老东西,还挺会整情怀。”
沈鸿听林飘如此说,笑了一声:“既要回来,总要做一些好看的姿态,如此才可伺机而动。”
林飘心里想到一个事,但只是想了想没有说出来,他觉得沈鸿这个命格是天生当权臣的命格,亲人早早的死了,没有丁忧,没有守孝,一旦发达,便不会再经历这一劫。
但话却不是这样说的,若是让沈鸿自己选,或许他宁愿丁忧守孝,至少也要让父母相伴在身边十几年,可见世上的事有得必有失。
“至少不知道他如今是何打算,你坐了他的位置,不知道他会不会记恨你,他一把年纪了,最好还是看开一点,如果一心记恨你,最后折损的也只会是他自己。”
沈鸿点了点头:“但愿他已经看开了吧。”
……
白若先回到上京,过去的白府还为他留着,凌家虽然倒了,但皇帝给他留了情面,不至于他回来之后还得另寻住处,这一座宏大的白府,至少将他的颜面保住了。
奴仆忙里忙外,将四处都收拾出来,白若先站在台阶上,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仿佛过往的繁华还在眼中,过去在这里来往的人影重叠,如今却已经门庭冷落,府邸蒙尘。
他知道沈鸿如此势大,回到了上京才知道沈鸿已经如此势大,过往即使是他,下了这么多功夫,也做不到上京人人称赞,可如今上京没有一个人不觉得沈鸿好。
沈鸿做事十分的严谨,也懂得讨好百姓,免费识字,读书津贴,这些东西一施行下去,没有不对沈鸿感恩戴德的,他如今已经如此的势大,却依然温和,做事并不出错,让人抓不住他的把柄。
唯一的短处便是他和他嫂嫂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可如今他嫂嫂是做出了天机弓和□□的人物,这话说出去到底没人信,纵然是有人信,两人都是广积善德的人,也不会有人愿意深究。
他也不想承认,沈鸿比他年轻这么多,却做得比他好。
“先去拜见陛下,再去见一见旧友,寻个法子,私下拜见一下太后。”
白若先做了清晰的规划,他得先找出漏洞,才能寻找到机会。
仆从在一旁小心的看着他:“大人,是要上门拜访吗?”
白若先过往是首辅,只有别人来拜见他的,没有他去拜见别人的道理。
白若先便道:“约到小院相聚就好,不可声张,惊动太多人。”
他半生为官,这里就是他的名利场,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
作为先帝的臣子,他如今回来,打探一下先帝遇害的事也并不稀奇,白若先先去拜见了皇帝和太后,问候之后便开始旁敲侧击起来先帝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神色淡然,但还是用帕子掩了掩面已示哀伤:“那日的事实在突然,我们在这边殿中,就听说陛下出事了,来的人让众位夫人留在殿中,我便主持大局,将人盘查清点了一遍,以至没见到陛下最后一面。”
“太后节哀,臣在故乡听闻此事,心中惊愕大恸,只因丁忧不能赶回,只能在故乡朝上京的方向叩首以尽哀思,一能启程便急忙赶回。”
太后道:“白大人有心了。”
白若先不好在太后这里打探太多,将两人拜见之后,小皇帝虽然没许诺他什么,但对他态度还算不错,说起先皇和他的曾经,都是十分向往的模样。
白若先离开皇宫,又约了刑部的人见面,他不好找大理寺,虽然都说沈鸿和李灵岳这批人面和心不合,但他们毕竟是老乡,有相同的利益,李灵岳难免给沈鸿知会消息。
他先认定了沈鸿,再开始找蛛丝马迹倒也容易得许多。
“大人是说,沈鸿当时离开了殿中,去找了他嫂嫂?”
对面坐着的人神色有些微妙,如今沈鸿位高权重,林飘也成了大宁上下都敬仰爱戴的人物,有些事心里有数便好,却是没人敢去戳穿的。
那人神色微妙,不再说这件事,只道:“陛下在这之前倒也离开了一阵子,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谁也不知道?”
“没有人瞧见,也没有人知道,半分证据也没有,想来想去恐怕是陛下觉得宴会吵闹,喝得有些闷了,便找了个清净无人处呆着。”
白若先心中觉得奇怪:“不对,若是陛下想要离席,身旁伺候的人总要跟着,纵然是不跟着,总也有听陛下说一声是去何处。”
刑部右侍郎摇摇头:“便正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啊,才说这事奇怪得很,但前后之间也未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毒酒是回来之后才喝的,毒是五王下的,这都是确凿了的事情,五王被查出来之后自己都承认了,他自负有假诏书保命,十分轻狂,待到假诏书被几位老臣识破,他惊愕无言倒地,一直在哭喊着为什么,向来十分想不通,怎么会皇位就在眼前了还功败垂成。”
白若先听着他的话:“五王被揭穿时惊愕无言倒地?之后大喊为什么?”
刑部右侍郎点头:“正是如此,后来他在牢中缓了一日,不肯伏法,喊起了冤枉来,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若先若有所思:“他不知道?”
刑部右侍郎见他如此神态便笑了笑:“白大人莫不成信这种鬼话?这种话哪里值得细想,牢子中的人,没有一个不喊冤的,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做了,最后却最会卖可怜,便是天潢贵胄的出身也不能幸免啊。”
白若先道:“我只是疑惑罢了,他的手段怎么使得这么低劣,叫人一眼就识破了。”
刑部右侍郎道:“倒也不算低劣,做得有一些功夫,只是五王本就骄纵不算聪明,只最后一招请的仿诏书的人露出了马脚,到底不是真的东西,最后被人发现了错漏也正常,这才功亏一篑。”
刑部右侍郎眼带精光,有些机警的笑道:“白大人不会是想要替五王翻案吧?”
白若先淡笑道:“我不过问问罢了,当日我不在上京,许多事都不知道,不问清楚事情的来弄去脉心中实在难安。”
和刑部右侍郎聊过之后,白若先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
陛下中途离席,之后沈鸿又离席,谁也不敢保证他俩没有见上面。
只是沈鸿急着这么快非杀陛下不可的原因是什么?
他在老家自然也知道不少,看得出如今天下太平,陛下便不想留李虎臣了,功高震主往后再生出事端,是为保李虎臣,便谋划着杀了陛下?
白若先觉得实在蹊跷,得寻个法子,打听清楚,皇帝当时消失的那一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