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牵住林飘的手,望着他脸上的神色。
林飘站起身:“我去叫青俞送些水进来,你先把东西吃了,待会擦把脸赶紧睡觉。”
沈鸿笑了笑:“好。”
沈鸿松开了手,看着林飘从身旁离开,看着他一心操持着他的事的背影。
林飘叫青俞送了温水上来,又取了花露,学着沈鸿的模样,往水里放了一些花露,然后把帕子浸泡进去,转头看沈鸿吃得差不多了,便先浸泡着帕子,转头去点上了安神香。
点上安神香,袅袅青烟从香炉中升起,丝丝缕缕消散在空气中。
待到沈鸿吃好东西,青俞进来伺候,简单的漱洗,林飘便拧了帕子过去:“躺着,给你擦擦脸。”
沈鸿笑了笑点头:“辛苦了。”
沈鸿坐在床沿躺了下去,看着林飘靠近,一直到林飘坐在床沿,温热的帕子覆盖上来,他闻到了一股十分馥郁动人的淡淡花香,带着温暖的水汽,潮湿又动人。
沈鸿的确很累了,但这两天之中发生了很多事,他脑海中的弦始终都还是紧绷的,没有放松下来,直到此刻,林飘用温热的帕子为他擦脸。
他感觉得到林飘的力道,握着帕子的手很温柔,四周都是淡淡的香气,安神香和花露的味道混合,还是床榻之间的熏香,林飘衣物上的熏香,都是极淡的味道,只淡淡一缕萦绕在其中,此刻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成了一处叫人无力抵抗的温柔乡。
难怪,有人会觉得,权倾天下也不如身侧一人,难怪前朝的皇帝一代明君会为了心爱的妃子得罪后宫诸多势力也要独宠一人。
原来这方寸之间,闺房之中,有这样温柔的桃源。
林飘给沈鸿擦脸,又扯了扯他的衣襟,扯得松散了一点便为他擦了擦脖颈,然后是耳朵,看着他的脸在他身侧躺下:“快睡吧,好好休息。”
沈鸿将眼眸睁开一道缝,看着林飘躺在身侧看着自己的模样。
林飘却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我白天睡得太多了,现在这一会还睡不着,你先睡,我躺在旁边不乱动。”
“无事。”沈鸿将手伸过去,揽住林飘:“躺我怀里来。”
林飘靠近了一些,靠进他怀里:“这样你睡得好吗?”
“抱着飘儿我才安心。”
林飘嗯了一声:“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林飘躺在沈鸿怀里,感觉没过一会,沈鸿的呼吸便均匀沉重了起来,沈鸿的醒着的时候呼吸是十分平稳轻缓的,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做事轻飘飘的仿佛不着一点力,却能鬼使神差的将所有事都放在最正确的点位上。
而现在他睡着了,才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静谧的,疲倦的,脆弱的,呼吸略微有些重,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还是在梦中想到了什么。
林飘微微抬手,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仰起头,林飘想在他额头上亲一亲,可是如果这样动作太大将沈鸿惊醒便得不偿失了,便仰头落在他唇角,落在他下颌。
“我在你旁边,不要做噩梦。”
林飘躺在他枕边轻声的道,大约是听见了他的声音,感受到了他的动作,沈鸿的眉目舒展开,呼吸也轻了一些。
林飘便也闭上双眼,只当是闭目养神,在他怀中躺着躺着慢慢也睡了过去。
林飘在睡梦中听见穿衣的郗梭声惊醒,半梦半醒的睁开眼一看,床榻前已经立着一个身影,身旁的位置还是温热的,但已经空荡。
林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隔着纱帘都看得出外面还是乌漆墨黑的,抱怨的哼哼了两声,沈鸿便回过头来,俯身将他抱在怀中,轻声道。
“惊醒飘儿了,飘儿再睡会,晚上我早些回来陪你。”
林飘知道他这几天估计能忙得脚不沾地,也不说别的,从被子里伸出手,紧紧的抱着他。
沈鸿的外袍宽大,是华美的暗绣,贴在掌心和小臂上的银线坚硬又冰冷,他一袭白衣,如今是要服国丧了。
林飘点了点头,还没睡醒的声音有些干哑:“注意身体,早饭吃好点。”
“嗯。”沈鸿点了点头,林飘松开手,躺回被褥和软枕中,沈鸿转身走到桌前,斟了一杯茶送到床边来:“飘儿,润润嗓子再睡。”
他听林飘说话的嗓音,大约是这两天有些上火了,再睡下去恐怕待会起来嗓子要疼了。
林飘点点头,撑起上半身,就着沈鸿的手将那一盏茶水喝了下去,又重新躺回去,看着沈鸿轻声道:“我给你准备一些药膳汤水,晚上回来喝,补养一下。”
“好。”沈鸿应着,动作轻缓的走出房间,侯在外面的望山提着一盏灯笼,如今天还完全没亮,怕影响了小嫂子睡觉,院子里也没点亮一盏灯笼,只望山在院子门口候着,看见沈鸿自黑暗的庭院中出来了,上前迎了两步,两人走出院子,到了大门口,吴迟和林峰正在门内抱剑候着,一行随从等候在马车旁。
沈鸿走出去,看见台阶下已经站了两个人,他们身穿白衣,蓄着胡须,中年模样,前来和沈鸿商议事情,或者说,来拜见沈鸿。
如今陛下已死,五王投毒拟假诏案被沈鸿很快看出漏洞,同几位大臣一起快速勘破,如今他兴修水利,平治蝗灾,天下归心,是名臣贤臣,又聪慧过人,先皇在时,虽然没有让他身兼太傅之位,却让他时常去教导两位小皇子。
如今沈鸿,论名声,无人能敌,论关系,同他交好的世家众多,论服众,天下读书人都认他分好。
他们原本是想要压一压沈鸿的,他年纪太轻,升得太快,才华过于出众,总需要多打磨打磨,但如今的情势,已经轮不到他们来打磨沈鸿了。
……
林飘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但日头不算晚,太阳都才刚升起来,在廊下一站,阳光斜斜的正打在身上。
林飘让人去准备早饭,顺便把药膳之类的东西先熬上,特意嘱咐让人多熬一些,到时候下午给二婶子那边也送过去两盅。
“她们忙起来不一定记得这个事,我们这边一齐做好送过去。”
夏荷点了点头:“昨天傍晚我过去送了些山药莲子的点心,想着吃不下养养脾胃也好,她们那边比我们这边忙多了,婶子是个好客爱聊天的,最近出了事,大家心中都不安,互相走关系,找认识的人,婶子那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林飘笑了笑:“那还是咱们这里安静。”
夏荷笑了笑:“夫人本就不喜欢别人上门来打扰,先前还有人敢厚着脸皮来上门,不管是想要结识还是攀关系,总还是敢来的,自从夫人去了铸造坊,做出了□□,看夫人直如看神仙,便是说一句话都是谨慎的,便没人敢再上门了。”
林飘看向她:“你倒是贫。”
“说实话而已嘛。”夏荷把桌上的东西放好,心中正想起一件事,还没说出口,便听见秋雨从外面走进来唤他,声音有些慌张:“夫人,隐尘师父来了。”
林飘楞了一下,隐尘不是在皇宫里待得好好的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林飘站起身,看向夏荷:“准备些纯素点心。”
夏荷点头,林飘快步走出去,见秋雨在庭院中站着:“人呢?迎进来了吗?”
“迎进来了,但不好入夫人的院子,带去待客厅那边了。”
林飘点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林飘早饭还没开始吃就被打断,想到隐尘上门,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便又对身旁的芸儿道:“去传方明过来。”
芸儿得了他的话,快步跑开去找人。
林飘先到了待客厅,往后看了一眼,没看见方明的身影,便先撩开帘子走了进去,抬头的一瞬露出笑容。
“隐尘师父,好久不见。”
林飘是先说话,才看见隐尘的。
隐尘端坐在一侧,看见他来了,起身微微行了一个礼:“福生无量天尊。”
林飘看向他:“隐尘师父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紧要事?早知我该去皇宫探望隐尘师父的。”
隐尘却只是淡淡道:“夫人,隐尘是来告别的。”
林飘吃了一惊:“告别?隐尘师父要归山了?”
隐尘点了点头:“如今无灾无疾,天下太平,我身处皇宫之中,和身处山林之中并无任何区别,居于皇宫之中,不过是尸位素餐,享天下供奉,却没有做什么有益的事,实在惭愧。”
林飘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豁达,楚誉在位的时候他就混得很好,很受楚誉重用,又因为他是他们推上去的,只要他还愿意呆在上京,国师的位置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他看待这一切,却如同看待水中月镜中花,并无分毫在意。
林飘心中有些肃然起敬。
正想说话,便听见帘子啪的一声被打起,方明冲了进来,瞧见他俩正在交谈,先爽朗的笑了一阵。
林飘也不知道他在傻笑什么,就看他走到隐尘面前,单手给了隐尘一个抱,顺势拍拍隐尘的背:“隐尘师父好久不见啊。”
隐尘被他的突然出现吓得楞了一下,待到方明退开微微行礼:“福生无量天尊。”
林飘看向方明:“方明,隐尘师父是来道别的。”
方明一愣:“道别?为什么道别?”
“隐尘师父要回山中了。”
方明看着隐尘,神色有些不解,看着隐尘:“隐尘师父,为什么?如今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吗?”
隐尘微微摇头:“如今一切都好,正是因为如此,此处已经不需要小道了,万事万物都有他运行的规则,小道已经插手了一次,也该离去,精心修行了。”
方明回头看了林飘一眼,依然不是很能理解隐尘的话,看向林飘的目光很显然在问,发生什么了?
林飘轻轻耸了耸肩,看向隐尘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如今皇帝死了,隐尘又要离去,林飘知道隐尘出身道门,虽然做不到看清和预料整个世界的运行和因果共业,但在很多小的地方都是能看得很清楚的,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件事是他们做出来的。
但他既然已经有离去之心,便没有再留他的道理。
林飘道:“道长既要走,按我们尘世之人的做法,总要将相识的人都叫来,哪怕是粗茶淡饭,总要有一场告别。”
隐尘却摇了摇头:“便不用了,隐尘在上京行走,认识夫人和沈大人,却要装不认识,利用黄家上下,却要装成熟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如一走了之。”
林飘想了想他这个情况,他是方外之人,又对尘世没什么留恋,他想就此离去,的确没什么好说的。
林飘点了点头:“既然小道长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只管说,此去路远,车马可有备好。”
隐尘摇了摇头:“如今太平盛世,我想一路四处游历走回去,也仔细看一看这大宁的江山。”
林飘道:“今日你来得晚了一些,沈鸿他们是事情太忙,若非如此,今日便能撞见,也好说几句话。”
隐尘道:“我是来同夫人和方先生道别的,既无缘见沈大人,便待往后,再寻有缘的时机吧。”
林飘点了代理头,感觉隐尘是有点不想见沈鸿的,也没有说什么,素点心也端了上来,林飘又低声嘱咐,让夏荷去准备一份践行的礼,取了一些方便使用的银块,装了一个满满的银袋子,又包了一些路上能方便吃的干粮。
东西送上的时候,隐尘看了一眼干粮:“干粮小道便收下了,银钱便不用了,一路不过饮水吃饭,修行之人不该重口舌之欲,并不需要多少花销。”
林飘道:“道长便收下吧,这银钱若是路上有用处也是好处,若是没用处,道长看路上又需要这银钱的,施出去,也算是我们的大功德一件了。”
隐尘听见他这样说,便将银钱收进了袖子中:“小道会将这份银钱施与合适之人,不负夫人一片善心。”
林飘点点头:“小道长是今日就要离开了吗?还是要再收拾收拾东西。”
隐尘道:“今日便出发了,带我回山,再祭陛下亡魂。”
林飘应和了一声,和方明一起将他送了出去,一路上嘱咐了好几遍一路好走,又让他若是路上遇见了什么事,可以就近找附近的地方官。
隐尘都一一应和,但林飘看得出来,他应该都不会做这些事,估计他会像普通的百姓一样,四处慢慢的走,或者是路上歇息的骑一会马,看四周的风景,看众生百态,一路归隐属于他的那片山林。
把隐尘送走,林飘和方明折返府中,方明连连叹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想要离开了,他都还没当上国师呢,不过人家世外高人,搞的都是修仙那一套,瞧不上这些也正常。”
说着方明一脸严肃认真的看向林飘:“你说,这个朝代不会真的有修仙这种东西吗?会不会现在灵气比较浓郁,真的能修仙成功,林飘你说,要不我跟着隐尘大佬修仙去,说不定我真的搞到一个飞升的机会呢?”
林飘白他一眼:“那麻烦你修仙成功之后多保佑我和沈鸿。”
“我修仙成功你们都是过去式了啊。”
“你仙都修出来了,还纠结什么过去未来,你直接踏破虚空,踏碎小世界,奔往大世界,留一丝祝福给我和沈鸿就够用了。”
方明想了想:“也是。”
方明美美的幻想了一下修仙这件事,然后很快回归了现实:“今天早饭吃什么啊?我赶着出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咱们快点吃早饭吧,简直要饿死了。”
林飘点了点头,方明在一旁看着林飘的侧脸,没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现在外面都说是五王毒杀了皇帝,沈鸿和这件事可以说的八竿子都打不着一点关系,但作为一个看过历史的人,知道沈鸿是有屠龙二五仔这个称号在身上的,他心里还是感觉这件事和沈鸿是有关系的。
但方明不敢问,虽然心里知道,但一旦问出来,就有种自己触碰到了自己不该触碰的东西的感觉。
林飘让方明去了自己院子,两人饱饱的吃了一顿,方明如今忙着做商道规划,毕竟要想富先修路不是吹的。
方明道:“如今咱们的规划,旱路需要一点点铺,水路却是天然的通天大道,沿海沿河的地方无论是货运还是通商都十分方便,但山路堵塞,物资才是最难送出来的,修路是一个点,其次,货运依靠两个东西,牲口和人力,牲口又远比人力贵。”
林飘点点头:“农村的牛的确比人少,我之前也在思考这件事,交通工具的迭代很重要。”
方明点头:“咱们也不需要做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做个人力小轮出来就够了是不是,虽然只是进步一小步,但对这个时代来说,已经足够了。”
林飘点点头:“咱们可以做那种,家用小轮和货用小轮,家用的就是一人位的,货用的是两头的,两个人坐着骑,这样还是走动起来,能多坐一个人,增添动力,后面的车厢也能放更多货。”
方明想了想:“这法子好,适合那种连兄弟合伙,或者夫妻店,各方面都稳当,只是这个时代铁都太贵了,买一辆轮负担也很重。”
林飘道:“前面的位置肯定要用好铁做,后面的车厢便做个镶嵌和挂口,做那种木头的,只钱很多,敞口能装更多东西,做个封口的就能让人住在上面,这样方方面面也都顾及到了,只看大家的需求如何,怎么选。”
方明双眼发亮:“大哥,能把这件事交给我做吗?我手里还没活,也需要一点事业。”
林飘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是,只是不好再打着月明坊的旗号,便另外取个名字,打造一些这些代步工具,算你入股,在职位收益之外,再给你百分之五。”
方明一听就乐了:“谢大哥,必不辱使命。”
“那你先找几个这方面的工匠先琢磨着,要知道这方面的东西咱们都是一知半解,细节都不算知道,现在说起来容易,但真的做起来恐怕还是困难的。”
方明道:“那便慢慢的磨嘛,反正想法已经出来了,该做成什么样子咱们也都知道了,磨个一年半载,只要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第一版出来,后面的也就顺了。”
“你不嫌麻烦就好,这件事你多看着一眼。”
“大哥,那是肯定的,然后就是修路的事情……”方明没带图纸过来,凭空的开始画图展示,林飘也没太看懂他在做什么,便随意嗯嗯的应着。
皇帝新丧,也没说到底立谁,如今最操心的事情一个是给皇帝办丧礼,一个是商议到底让谁当皇帝。
其实按大臣们的想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皇帝的两位小弟弟,还有两个才启蒙的儿子聚集在一起,开一个专属的皇帝培训班,然后择优录取,这样才不算辜负皇帝最后的一番话,才不算辜负这大宁江山。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最要紧的事。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大臣们还是决定,让楚誉的六弟,十岁的六王先坐上皇位,沈鸿自然是很支持这个决定的,但依然强调,课业不可荒废,并且七王和两个小皇子的日常待遇也不会降低,无论是他们的衣食住行,还是他们的教育安排。
进可以防止意外,继承王位,保王室血脉传承不息,退可以封为藩王,保一方祥和安宁,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宁。
六王和六王母家突然被这个大馅饼砸中,不知有多么开心,六王的母家暗中派了人来林飘这边,拜访了好几次,又是送东西又是示好,问林飘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她们那边好准备准备,过来见见夫人。
如今小皇帝的娘家也知道朝政把握在沈鸿手中,但凡沈鸿有一些把柄或者可攻讦的点,她们都会觉得这个皇位更稳当一些,但沈鸿德行无愧,为国为民,他们一点能抓在手里的都没有,只怕他一个不高兴闹起来,觉得小皇帝这个皇帝做得不好要再议,她们便想要上门来,先把各方面的关系都好好的疏通一番,有了分情面,有些事情上才好求情。
沈鸿现在虽然是户部尚书,并非六部之首,年纪轻轻,却已经权倾朝野,且天下人已经开始忽略了他的年纪和出身,在他的身上寄托了许多的热切和期待。
天下人觉得,沈鸿能改变这个世界。
沈鸿一定是什么天降之星,都说神仙降世是约着一起来的,他们一家人降在大宁,是大宁的荣幸,他们一家人便是大宁的福星,大宁将因此恢弘,灿烂,永远光明。
百姓在这种憧憬中,哪里顾得上去想沈鸿才二十岁这个事情,神仙下凡便是来造福百姓的,别说二十岁了,便是十岁,他们也要将这人供奉起来。
他们的家族并不繁盛,细数起来也就那么几个人,但如今却是大宁第一世家了一般,人人都侧目而仰望。
六王登基,楚誉入土,又是一代更迭,就在眼前发生。
上京还是那个上京,除了失去了颜色之外没有任何区别,而这份颜色也在半年内很快就加倍反了回来。
天下太平,开明盛世,人人都变得活泼而大胆,穿衣的颜色也变得鲜明亮丽,人人都以身为大宁人感到骄傲,男子束发剃须,面容鲜洁,女子穿金戴银,锦罗加身,富贵璀璨。
林飘在这段时间也给沈鸿提出了很多意见,比如给贫困偏远山区发放一定的读书津贴,补贴贫困家庭出身的世子,在接受免费的识字教育之后,如果天赋很好,进阶很快,就能找自己的师长申请读书津贴,方便更进一步的进修,往考学的方向靠近。
林飘提出的法子,沈鸿同众大臣商议之后,很快就推行了下去,如今沈鸿已经是无法阻挡之势,世家也不敢直面其锋芒,何况沈鸿也并没有任何针对世家的意思,甚至还给他们推荐了不少名师,日常往来十分有礼,常常劝学,让他们家中的下一代好好读书,但凡有读得好的,他便留意着,暗暗留意着适合的好职位,提前准备着。
沈鸿如此,世家就算心里还有不满,也发作不起来,只能好好鞭策家中子弟读书。
如此,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众人辅佐这小皇帝,一齐发力,一同决策,一开始百姓人心惶惶,都害怕没了皇帝之后日子会变得不好,但如今过去了小半年,丝毫没觉得自己的日子变得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处处都有好消息,处处都有好盼头。
众人思来想去,想到最近颁发下来的条例,得出一个结论,陛下虽然是个极好的陛下,但日子能这么好过,还是因为圣人在世,一心为民的原因。
到了初秋,如今二柱没了赐婚的事,也没了人管,二狗让小皇帝身边的人暗示了一下可以拉拢示好虎臣将军,小皇帝和他母家琢磨了一下,果断给虎臣和玉娘赐了婚。
这事让二柱十分高兴,连带几天见到小皇帝和他母家人,脸色都十分的和善。
小皇帝的母家觉得这事办得很好,便开了窍,后面又撺掇群臣,说首辅之位空悬,白若先还有许多时日才能归来,如今国事为重,请内阁中人见证,推举沈鸿为首辅。
这个消息引起了不少的波澜,虽然众人还是觉得恐怕有些操之过急了,但也没有人敢直接站出来说反对的话。
沈鸿也并不急着坐上那个位置,便说要先安排好手中的事务,交接好工作,将户部尚书这个职位交到一个合适的人手中,如此才算不负天下人的信赖。
沈鸿这一番漂亮话说出来,百官心中的嘀咕也给打消了,想他果然不贪念权势,做事稳妥至极,于是便替他说起话来,说让他先料理手中事物,待事都做好了,户部中没有什么问题了,便由他登上首辅之位是应该的。
百官都十分赞同,如今沈鸿虽然还不完全算首辅,却是板上钉钉未来首辅。
他这边的事尚且还需要等,二柱那边却是等不了了,选了一个好日子,急着把玉娘的爹娘亲戚请了过来,当月就将婚礼办了。
如今府中上下,娟儿小月,包括二婶子秋叔等人,大家都十分有操办婚礼的经验,也不需要摸索,该是什么流程,该准备什么东西,一个月内足够备好了,然后便是嫁衣。
嫁衣由玉娘爹娘那边带来,他们早知道玉娘要出嫁,就等着这一天,嫁衣早就精心备着了,因是要嫁给威名赫赫的将军,那嫁衣请的是州府最好的绣娘,那红凤的眼睛都是用红玛瑙镶嵌的,从知道的那一刻准备到今日,不知道准备得多用心,装在箱笼中郑重的带来,来到上京见到恢弘的将军府,看见府中的虎臣和玉娘,两位简直是老泪纵横。
如今玉娘是真的找着了一个好夫君,一个一心一意待她好,并且还如此有出息的男人,叫他们如何不高兴。
他们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和二婶子叙了叙之后,便说要拜访一下沈鸿和林飘。
二婶子便带着他们前来了沈府,如今沈鸿白天经常见不到人,来了这边也只能看见林飘在家里琢磨铁链子,说是叫什么车链条,总是一些新鲜玩意,他们也不太听得懂。
他们今日来了,林飘擦了擦手出来见,玉娘爹娘一见面就要叫他夫人,林飘连连道受不起:“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们是虎臣和玉娘的长辈,叫我林飘就行。”
玉娘的娘很不赞成这番话:“夫人如今是何等的身份,岂能以辈分来论。”
若只是沈鸿有本事,他们尊敬林飘,却也不会这样的恭谨仰慕,她心中赞叹,是因为林飘身为一个哥儿,却想出了□□这种东西,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四方,如今再也听不见什么边境打仗这种事,内外一片安宁,这样好的日子,便是大宁以前最好的时候,也是从没听过的,叫她如何不尊敬林飘。
林飘看她说得如此认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笑了笑:“夫人太客气了。”
林飘让秋雨摆了茶,大家坐下,正好说说话,讨论一下婚事,这件事林飘能给出的建议都给了,软装挂点珠帘,宴请宾客的纸张要熏香,剩下的宾客安排就得他们自己去思考了。
有一事,玉娘的娘亲是有些发愁的:“要说亲族,该邀请的都邀请了,只一个,便是我那姐姐,当初因为玉娘婚事一事,颇闹得有些不愉快,她是个傲气的人,如今再请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但她是我亲姐,若是她不来,多少有些不好看。”
二婶子也叹气,看向林飘:“我宽慰她许久了,但她心中就是担心着这个事情。”
林飘想了想,玉娘的娘主要是被这种亲戚之间情面大过天的想法束缚住了,觉得如果姐姐不来会很丢脸。
林飘知道她说这个,是想要问她,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叫她一定来参加,林飘却是淡淡道:“她若不来,总有她的原因,若是故意不来,便是要称病,如此理由由她自己想,夫人你照着说一遍就是了,如今玉娘嫁给二柱,她不来不会有人觉得玉娘丢脸,只会觉得是她不敢来罢了。”
玉娘的娘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她看着还是有些在想这个事,看得出是真的很想自己的姐姐来参加婚礼了,但林飘已经给出了自己的想法,便没有再继续在这件事上询问。
因为是想要尽快完婚,婚礼筹备好之后,一切便拉开了序幕。
玉娘和二柱合得来,两人属于一个说一个笑,一个犯傻另一个能很认真陪同的人。
玉娘爹娘提前在城外布置一下,在那边出嫁,由二柱将玉娘从外面接进来,一直接进将军府中。
十里红妆是提前备好的,玉娘爹娘装了一整船送过来的,加上二柱给的聘礼,林飘他们这边送的礼物,一齐裹上红布往将军府里送,往后都是玉娘的嫁妆,压箱底的底气。
到了府中,拜天地拜高堂,二婶子和玉娘爹娘坐在上面,二婶子双眼泪汪汪的,看着堂下的一双佳偶。
她心里高兴,如今二柱有了出息,娶到了自己喜欢的媳妇,身边又有那么多人帮着扶着,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全是甜头。
她心里一阵叹,想起自己的相公和二柱他大哥,这么多年了,如今二柱有了这么大的出息,她也从不敢提让二柱派人去找找他爹和大哥。
不说主动去找,他们如今这么出名,要是他爹和他大哥看见了,也早该找上门来了。
二婶子心里默默的想,相公,大柱,你俩在天有灵,看见咱们家的二柱了吗,他这么有出息,他光宗耀祖了,咱们家以后亮堂堂的过日子,你们不用再担心我们娘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