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鸿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了五皇子身上。
林飘站在人群中,沈鸿的话没有一个人反驳,看着五皇子脸上几经变化的神色,也看得出五皇子对于沈鸿的人心所向感到震惊。
如今天下太平,重开盛世,众人对楚誉都是极其爱戴的,虽然这天下的盛况是众臣子打下来的,但功劳都记在皇帝的头上,显得皇帝是个千古难得的好皇帝。
沈鸿这番话无论是道义上,规矩上,都没有半分的错,甚至对于众臣子来说,五王是个什么货色他们心里也清楚,与其让他做新帝,受他摆弄,还不如辅佐扶持个小皇帝,陛下有两个孩子,又有许多老师教养,说不定养上几年就能出一个贤明的皇帝,这大宁的未来就有指望了,他们的未来也有指望了。
五王站在众人的视线中,冷笑一声:“胡言乱语,你就凭这一个瓶子就要定本王的罪?未可知是贼人想要嫁祸本王,特意留下的东西!”
五王环视一圈看向众人,心中激荡,如今他是最该继承皇位的人,这些老东西只要拿不出推倒他的东西,他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帝,看谁还敢和他作对。
何况,就算他们真的找到了证据又如何,他还有后招,如今不过是顾全大局,免得事情闹得更大,等他登位之后,再解决此事。
沈鸿却冷然道:“将五王身边的人全都拿下,此次一同如同赴宴之人全数清点送入大理寺分开审问。”
五王指向他:“你敢!”
“我有何不敢。”
沈鸿转身,看向重臣:“五王身份贵重,未确凿之前依然是天潢贵胄,只是陛下之事不能轻率,审问几个奴婢又如何。”
下方众臣沉吟点头:“沈大人所言极是。”
“此事须得仔细查问,不能叫那有悖伦常之人登上帝位,否则将是国之祸事!”
五王冷笑了一声:“有悖伦常。”
二哥杀了父皇,这事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帝王之位上坐着的人,哪个不是有悖伦常之人。
大理寺卿站了出来:“今夜不可轻易散去,否则许多证据便难以再凑齐。”他目光看向沈鸿,沈鸿便点了点头。
沈鸿道:“那今夜便如此,将人先压去宫室中分开审问,各位在此处不要走动,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都在此处,请他们将此事中的每个人在何时做了何事都梳理一遍,记录在案,包括我也是如此。”
此次大理寺卿和少卿都在,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也在,又连夜去叫了没能参加这次宴会的下属前来,将大家一批一批的隔开,外面有人在受拷打,受审问,他们在里面接受盘问。
宫女侍婢也不能随意走动,取纸笔的人都是刑部右侍郎亲自去取的,厚厚一沓纸抱在怀里,然后是一块砚台,两锭磨块,一把毛笔,放在桌上后也没地方取清水,便拿茶水倒在砚台上,急急的磨起来,纸张分发下去,墨水磨了又添,添了又磨,没有一刻停下来。
林飘看着他们如此,心一下提了起来,他和沈鸿今天是见过楚誉的,而且沈鸿也不是没有可疑的举动,皇帝去了他那边,沈鸿也赶了过去,赶过去的理由是什么?就是为了去看他吗?
林飘脑袋飞快的转动,在人群中望向沈鸿,微微睁大了眼睛,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眼中的意思。
不要说自己见过楚誉。
便说是去找他的就好。
林飘也不知道沈鸿看懂没有,他怕自己撒谎,沈鸿那边却另有打算,两人要是说得有出入,任谁都看得出有问题的。
林飘突然想起沈鸿对楚誉说的一句话。
今日之事,还请陛下宽待。
现在想起来,便已经杀机显露了。
究竟是五王下的毒,还是沈鸿使的手段?
林飘心里想了一圈,知道沈鸿不可能用这么浅显的手段,他向来是杀人于无形中,擅长用最小的撬动点,动摇大的事物,所以这事主观上绝对和他沾不上什么关系。
只是要把他们今晚撞见过的这个事撇干净。
林飘目光几次落在沈鸿身上,希望两人能无障碍的交流,沈鸿站在人群之中,回头对上他的目光,淡淡笑了笑,带着一点抚慰。
林飘的心一下安稳了下去,尽管沈鸿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撒谎了。
等到拿着纸笔的刑部人来到这边的时候,林飘便有条不紊的和他说起自己今天的事情。
隐去了皇帝去找他那部分,自然也隐去了沈鸿和皇帝撞见那部分分,作为一个臣子,为了保全皇帝的颜面而撒谎,并不算过错。
“我有些醉酒,想要找个地方歇息,皇后娘娘便让侍婢带我去房间,沈鸿知我酒量不好,中途离席便是来探望我,见他不适便想要将我送回去,然后再折返宫宴之中,我们一路向外走去,半路上遇见了前来通报的公公,他循着消息一路跟过来的,请沈鸿返回宫宴主持大局,听闻噩耗我心中不安,便与他同来了,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忙的地方。”
刑部左侍郎听他如此说,中途抬头看了他好几眼,心道沈鸿和他嫂嫂暧昧不清果然是真,若非亲密到了极点,怎么会喝醉了一点酒都要亲自去看亲自去送。
但这话心里知道便好,如今沈鸿称得上权倾朝野,名声极好,如同圣人出世,便是和自己的嫂嫂有不清不楚的地方,这嫂嫂也不是寻常的哥儿,凭着几分美貌妖娆便叫人折服,如今林飘是宗师级的人物,分量和声望也不是寻常人有资格置喙的。
刑部左侍郎点点头:“夫人此番话,能佐证的有皇后身边的侍女,并与沈大人的证词印证,若无出入,夫人与此事自然是无关系的。”
林飘点了点头:“陛下一世英明,如今却受了这般阴毒的暗算,当真是可怕,还请大人一定要查明真相。”
刑部左侍郎神色严肃,点了点头:“自然。”他没有浪费太多时间,换了一张纸放在表面,继续对下一个人进行盘问。
盘问到林飘方才注意到的那个小孩身上,便听见左侍郎冷喝一声:“到底如何!说清楚!”
林飘看过去,就见那小孩身边的两个侍女都哭哭啼啼的。
林飘拉了一把身边的臣子,那臣子被他拽了衣袖,急忙拽回,只感觉两人太过僭越,又听林飘问道:“那是七皇子吗?”
“自然是。”
林飘点了点头,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从来没见过,这还是第一次撞见。
“七皇子年幼体弱,平时很少参与宫宴,只是如今稍微年长身体好了一些,陛下感念他幼年丧父,叫他出来聚一聚,也认认人。”
林飘看着那个小孩,看模样也才六七岁的模样,听审问人的话,似乎是这小孩在说谎,便靠近了一些,这才听清楚,原来是这小孩身边的两个侍女先说了证词,结果和七皇子说的话有些对不上,比如她们中途去了外面一趟,说了因为七皇子喝不了酒,茶水也喝干净了,出去给七皇子拿了一些果汁。
七皇子却说她们记错了,拿的是茶水。
对着杯里剩下的水一看,果然是茶水,这事自然便是要责怪两个侍女,七皇子似乎眼神有些慌张,但表情却十分的镇定,看起来像是在替那两个侍女圆谎。
被人一喝问,两个侍女也慌张起来,急忙改口说是拿茶水,但刑部的人怎么可能随意让他们糊弄,她们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跟着出来肚子饿了,去厨房讨了点东西吃。
因她俩到过厨房,便被加紧盘问起来,两人一个劲的说自己没进去,只是在外面候着,拿到东西之后便走到外面来吃东西了。
因是大宴席,侍女随意去要东西,只要报了主子名号,没有要不到的道理。
她们因为承认了这件事,又是侯在外面的,便被抓起来作为关键人物盘问了,想要她们回忆出当时从附近倒地经过了什么可疑的人。
这场盘问从入夜一直到深夜,宫殿外已经是月上中天,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疲惫,但没有一个人敢懈怠。
五王心态最稳健,最先被问完,之后嫌无聊,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此刻正睡得香甜。
六皇子年纪稍微大一些,现在有十三岁了,听闻他二皇兄的死讯后就一直在哭,现在哭得差不多了,便愣愣的坐在桌后,一副又困又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
刑部和大理寺将这件事仔仔细细的盘点梳理,锁定了几个可疑的人,首先一个便是五王身边的侍从,他为五王去取过小菜,其次便是在膳房几次来往过几次的宫婢。
天从黑色变成灰色,蒙蒙亮光开始出现,林飘坐在桌后,看着外面的天色透着一层白,还是第一次看见早的凌晨。
沈鸿在和刑部尚书说话,压低了点声音:“昨日深夜我便派人去了几位皇子的府上,探了他们母族的消息,如今他们一夜未归,那边应当也有结果了。”
审问这边只是一个由头,将人留下,做出事态危险的模样,去王府之中,母族之中,审问欺诱,熬鹰一般熬上一夜,看着跟随的希望一夜未归,没有任何消息,很快便会崩溃,很快便能得到结果。
这一招并不复杂,却是极度的攻心,五王母妃轻浮,母族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没有什么底蕴,五王只二皇子上位之后做的便是一个闲散王爷,现在有这样的事情,他们没有不自乱马脚的道理。
事情算是暂时理出了一点头绪,暂时先告了一个段落,吏部尚书和沈鸿一起宣布这件事很快便会有结果,请大家暂且休息,因为事情紧要,许多人不愿离开,吏部尚书和赶过来的皇后便做主,让诸位大人住在宫舍之中,稍微休息上几个时辰,然后继续整理这许多事务。
林飘不好留在皇宫之中,沈鸿便同吏部尚书说了一声,先送林飘回去。
走出殿里,紧张的熬了一晚上,外面天亮白茫茫的,林飘感觉自己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解脱了,又好像消失了。
楚誉看见自己父亲死的那一刻,这种感觉是否更加强烈呢?
林飘的脑海里冒出一瞬这个念头,但很快就消失。
尘归尘土归土,总归事情了解了。
如果他觉得活着很痛苦,如果他的痛苦已经要用别人来填,那么这是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深渊,不如早一些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世界。
林飘脑海里转着这些想法,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沈鸿牵住了他的手,在宽袍大袖的遮掩下,两人在这白茫茫的早晨,云翳遮掩了整个天空,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白的一样。
两人执手走出宫门。
到了马车上,林飘才想起来一个问题:“二婶子呢?她被留在宫里了还是回去了?”
“皇后之前主持了场面,将她们的证词也留下了,大约天刚亮的时候便安排了人送她们回去。”
林飘点点头:“这倒也好,早点回去歇息,若是皇后娘娘没安排人送,二婶子估计就要在外面一直等着我们一起回去了。”
马车微微摇晃,一路走出皇宫,远离了皇宫,林飘紧绷的神经一下松了下来,靠在沈鸿的肩上昏昏欲睡。
待到马车到了门口,沈鸿轻声唤他:“飘儿,飘儿,到了。”
林飘睁开眼,撑着疲懒的身子走下马车,进了门之后便感觉身体一阵腾空,心中也毫不意外,沈鸿抱起了他。
林飘自然的将手搭在他肩上,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的肩窝中。
“睡吧。”
林飘点了点头,他的怀抱实在叫人安心,强撑着耷拉的眼皮没有睡过去:“你忙了一夜,也困了。”
林飘声音细细的,已经有些含糊不清,沈鸿听他这样说,低头在他额角上贴了贴。
“我不累,睡吧。”
林飘靠在他怀中,感觉得到一路在靠近他们的住所,一直到吱呀一声响,闻到了熟悉的熏香气息,林飘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看见了他俩的卧室,在他怀中蹭了蹭,闭上双眼更加安心的睡了过去。
林飘感觉得到沈鸿剥了他外衣,将他放在了床上,为他盖上薄被,掖好背角,之后是湿润的帕子,为他擦拭脸颊。
鼻尖能闻到淡淡的花露香气,是柔软的面帕,浸泡在温水中,水中加了一些洗浴才会用的花露,绞干为他细细擦拭着,额角,鼻尖,尤其是唇瓣,唇角,那细软的帕子轻轻擦拭,然后一个软热的事物贴了上来。
林飘感受到,是沈鸿的吻。
他只浅吻了一下,轻轻摩挲,然后便放开了他,手探进被子中,捉到他的手,拉出被子为他擦了擦双手,又为他褪了袜子,仔仔细细的擦拭了小腿和双脚。
林飘感受着他的动作,感觉整个人已经放空,身体软绵绵的已经没有重量,眼皮却有千斤重,林飘想说别做了,一起睡会吧,都张不开嘴。
等到沈鸿的动作停下,林飘迷迷糊糊想着他也该来睡觉了。
便感受到沈鸿正倾身,靠近在他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飘儿,你好好睡一会,我还有事要做。”
林飘被他这一句话激醒了,惺忪的目光茫然看着他,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你不睡?忙一整晚了……你歇一个时辰也好,待会让青俞叫醒你就行。”
沈鸿含笑望着他:“无事,待你睡醒,我便回来了。”
林飘抓着他的袖子没放手:“你这样身体怎么熬得住。”
“也只熬这么一会,忙不了几天。”沈鸿见林飘不肯放手,便笑道:“飘儿这样,我只好断袖了。”
林飘看他一眼:“你真是……”
劳模得太可怕了。
沈鸿没有如他说的那般断袖,而是将衣衫脱了下来,温和道:“外面的衣衫恐怕染了灰尘有些脏了,取中衣给你,且当是我陪着你。”
沈鸿脱了中衣下来,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香气,搭在薄被上面,仿佛一个柔软的怀抱,林飘伸手将中衣拽进了被子里,鼓捣着裹在自己身上。
“行吧……”
沈鸿看着他的小动作,低头摸了摸林飘的脸颊:“我定早些回来陪你。”
“你忙吧,反正我一觉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林飘缩了缩身体,将沈鸿的衣衫拉高了一些,掩在口鼻上,有一种将他笼罩的安全感,仿佛沈鸿就在身边一样。
沈鸿见他如此,为他放下了床帘,好让他更好入睡,转身取了衣物换上,再次出了门。
此次李灵岳已经在外面等着沈鸿了,只是他侯在马车里,外面也没有人跟随,瞧不出到底是谁。
沈鸿上了马车,李灵岳看见他来了,心里那一口气还是提着没放下来。
“五王未免也太心急了,突然在宫宴上下手,若非你谨慎,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然再晚两天,便一切都泡汤了。”
沈鸿淡然看着前方晃动的车帘:“不算晚,时机刚好。”
楚誉轻薄了林飘,这个坎他过不去,就算五王不动手,他也要让五王早日动手。
飘儿就这么急匆匆的逃出来,衣衫不整发冠歪斜,楚誉在身后一步步跟着。
若非他赶到了,还不知道楚誉会如何待飘儿。
他只想一想任何一个可能,就足够他将楚誉杀千遍万遍。
李灵岳听沈鸿话语这么冷漠,二皇子毕竟是赏识他们的人,虽然他们注定有一场争斗,他注定要死,但沈鸿能够如此的不为所动,李灵岳还是有些诧异,心中感慨,果然是他沈鸿,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足够硬的心肠,早就败下阵去了。
他们商议了一番,之后的目的很明确,便是要审五王,五王被他们强行留在宫中一夜,他府上早就已经自乱阵脚,以为功败垂成。
……
林飘这一觉睡到下午,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秋雨时辰,听了秋雨的回答之后在脑海里算了算时间。
下午两点半了。
秋雨看他一脸疲惫:“夫人,吃点东西吧,知道今日大家胃口都不好,熬了鸡汤粥,先温温的吃一些。”
林飘没有胃口:“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秋雨的脸色也有些差:“国丧……陛下还这么年轻,本以为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安稳日子,如今突然殁了。”
秋雨说着,眼泪便有些涌了上来。
林飘看着她的模样,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皇帝有一种特殊的情节,哪怕他们根本没见过皇帝,不了解皇帝,但只要日子过得稍微好一些,听说皇帝死了,便如同天塌了一样。
他们只知道这个皇帝在位的时候日子好过,却并不细究让他们好过的到底是谁,但论起功绩来,又知道哪位大臣做得好,哪位大臣一心为民,但问起到底是谁让日子变得好过的,他们就像被植入了程序一样,思维立刻拐弯,坚定的认为是皇帝给予了他们这一切。
林飘觉得有这种想法也正常,皇帝是一个精神支撑的符号,总之以后日子还是会过下去,只要江山还是稳固的就行。
“婶子呢?还有别的消息吗?”
秋雨抹了抹眼泪:“如今都说是五王害死了陛下,都是亲兄弟,这下手也忒狠了。”
林飘觉得还好吧,皇室都是这样养蛊的,但想了想,楚誉上位的人设是大孝子清君侧护驾保护老爹,先帝上位的人设的大聪明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为兄伸冤重情重义疼爱侄女。
在这一众灿烂辉煌的人设中,五王确实是太单薄太没看头了。
“如今民间都传开了?”
“自然传开了,陛下殁了的消息一传开,人人也都知道,大理寺和刑部将五王府邸围了起来,一大清早就将他们府上的人全都抓走了。”
林飘摇了摇头,想到当年,五皇子想要设计陷害世家,逼世家站队,甚至做出了一个直接洗牌的局,想要来一招李代桃僵,将韩修和温朔这些嫡系全都洗出去,就算当初这个局是别人帮他布的,但他也在旁围观过,不至于现在做事这么冒失,突然就把人毒死了。
但林飘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极好的时机,私下下毒太过困难,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楚誉发现他的动作,只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在宫宴上,酒过三巡,大家的注意力都开始分散,并且心中安稳,觉得没有人敢在这么大的场合公然闹事的时候,这一招突然出现,人多事杂,能让五王钻的空子太多了。
结果如何不论,至少他成功了。
秋雨一脸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夫人,我听说,五王府上的人被抓走的时候,嘴上还喊着呢,说五王才是皇帝,先皇传位给五王,是陛下篡位还是了先皇,这事大家明面不敢说,但现在上京都传遍了,我看这事悬得很,要他们说得是真的,这皇帝还真就该五王来当了。”
林飘心猛跳了一下,想到之前的谣言,这个谣言最大的一个疑惑便是,到底有没有留下诏书,若是没有诏书,说什么也是白说,若是有诏书,五王的行为便一下被合理化,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处。
林飘想五王怎么敢做这样的事,轻易又被抓住了把柄,猛的拍了一下桌:“原来如此!”
秋雨吓了一跳:“夫人,什么原来如此?”
林飘心中转动,五王敢如此,一定是他有诏书,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最后的时刻做了什么,或许是察觉了楚誉的狼子野心,最后的危急关头想要把摆楚誉一道。
就算没有诏书,说不定五王也造了一个诏书出来了,毒杀楚誉并不是他的局,诏书上位才是他布的脱身之局。
难怪他如此安稳,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原来是有这种底气在。
林飘简直想拍桌,五王有这种底气在身上,如果他真的上位,沈鸿的处境不会比在楚誉手底下混日子的时候好,毕竟楚誉虽然心狠,但当下要用他的时候,还是很平和宽待的,而五王这种人,不知道一天要跳多少次,明里暗里要耍多少阴招。
林飘只感觉局势凶险,但也知道沈鸿一定能应对,只是不知道他究竟要如何,才能让活生生的五王也倒下。
林飘在这边担忧,秋雨劝了好几遍,最终林飘才吃了一些东西垫一垫。
不吃还好,一点都不觉得饿,嘴里一尝到了滋味,胃口反被勾了起来,林飘喝了两碗鸡汤粥,鸡汤炖得香浓,放了上好的香米进去,另外切了一些蔬菜丁,等到要出锅的时候放进去煮一煮,米粥鲜香软糯,蔬菜丁清甜爽脆,配上爽口的小菜,林飘吃得饱饱的,还不忘让厨房再多准备一些。
“待会沈鸿回来,吃点这样好消化的也舒服一些,他整整一宿加一个白天没睡觉了”
秋雨听他如此说,急忙点头:“我再备一些安神香进来,点了人睡得舒服,睡得香甜,睡起来也清爽。”
林飘点头:“就这样安排。”
林飘这边状态恢复了很多,便安排人出去打听事情,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件事穿得满城风雨,如今上京外面已经开始服丧,有些人家已经挂出了白布,街上也没有人敢穿着鲜艳的衣服出来,整个上京一夜之间失去了颜色。
打听了许久,也没打听出个什么,毕竟这件事在宫室中发生,即使是耳目发达的后宅人,此刻也窃不到其中的机密,二柱和二狗也不在这里,一起赶到了大理寺。
因为皇帝遇害这件事,刑部和大理寺的牢狱都要装不下了,两边都塞满了人,大家都在熬着夜连轴转。
林飘睡饱了,便没有早早睡下,一直在等着沈鸿回来,到了傍晚的时候,去大理寺和刑部打听消息的人赶了回来,因为内部有人,很快和二狗接上线,得到了内部消息。
五王被抓了起来。
林飘听见这个消息,心里放心了很多,等到沈鸿回来,林飘听见消息便迎到了院子门口,老远就看见了沈鸿的身影,他换了一身衣服,明明一身洁净,却又一种风尘仆仆而来的感觉。
林飘快步迎上去,走到近处伸出手,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林飘仰头看着他:“累了吧,快歇歇,是要先睡觉还是先吃饭?准备了鸡汤粥给你,如今温温的倒也好吃。”
沈鸿点了点头:“吃一些再睡吧,飘儿久等了。”
“也没有等多久,我睡了很久。”两人走进院子里,林飘侧头看向一旁的秋雨,让她去把准备好的粥端上来。
两人到屋子里坐下,林飘心疼他,青俞还没进院子,便自己起身去取了安神香:“待会燃一些安神香,你好睡一些。”
沈鸿见林飘这般的疼自己,便笑了笑朝他伸出手:“让我抱抱便好,抱抱你我便心安了。”
林飘快步走近,在他怀里轻轻坐下,看着他的面容:“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五王这么嚣张,可是有诏书?”
“是一道假诏书。”
林飘惊讶的看着他:“五王做假诏?如此轻易就被看了出来?”
“先皇的笔迹许多大臣都认得,仿得虽然相似,但也不是天衣无缝,何况当时陛下用的墨是特制的,他以为自己万无一失,这个错漏却是一览无余。”
林飘听他如此说:“他居然犯了如此多的错。”林飘看着他,凑近附耳到他耳廓边,声音极细极小:“哪些是你做的?”
秋雨送了鸡汤粥进来,见他俩这么亲密的抱在一起说话,不敢多看一眼,垂着眼急忙转身出去了。
待到人都离开了,沈鸿才抬眼道:“从始至终,没有诏书。”
林飘被他这句话震了一震,想要从他腿上下去,却被他紧紧揽住了腰肢:“飘儿觉得有些害怕吗?”
林飘扫他一眼:“我坐旁边你,你快点把饭吃了好好睡一觉。”
沈鸿听他如此说,笑意弥漫上唇畔,放开了他的腰。
林飘在一旁坐下,没有急着和他说话,把托盘推到他面前:“先吃吧,吃了擦洗一把脸,先睡觉要紧。”
沈鸿点了点头,端起瓷碗,尝了一口便夸到:“不愧是飘儿准备的,味道很好。”
林飘笑了笑:“我让厨房准备的。”
“自然也算飘儿的心意。”
林飘习惯了他这样说话,好的总往他身上说,笑道:“喜欢就快吃。”
林飘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吃着鸡汤粥,心里转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从始至终,没有诏书。
林飘压低了一点声音:“那之前得位不正,皇帝想把皇位传给别人的谣言是你放出去的?”
“是。”
林飘看着沈鸿,明白他这个局怎么做的了,他先放出了谣言,楚誉本就得位不正,他不会觉得这个消息是有意编排空穴来风,只会觉得是有人盯上了他,或者知道内情的人泄露了什么。
而有心人刻意的传播,让他开始重点怀疑五王这些人,尤其是五王,曾经受过先皇的宠爱,如今年纪也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
五王本已经失了雄心壮志,皇帝突然一折腾他,吓得他屁滚尿流,几番跪舔示好,终于让他们的塑料兄弟情重归就好。
而在五王尊严尽失之后,五王却意外得知了,他的好二哥杀了父皇,父皇疼爱他,最后还留下了诏书要传位与他。
那份恐惧和战栗,便化成了愤怒和勇气,他本不用如此卑躬屈膝,他本不该如此胆战心惊,他本就是皇帝!他才该是皇帝!
这个念头一种下,便无法收回,他原本陷在噩梦和惊恐中,转眼就野心勃勃的筹谋起来。
但他也很害怕,这件事除了自己的亲信,他不敢给外面的任何人知道,如今楚誉的权势太大了,这件事一旦捅出去,还没让天下人知道,楚誉已经和众臣联合起来将他捕杀。
之前不过是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楚誉就如此提防和警惕他,如今诏书的事但凡传出去一个字,楚誉绝对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他太了解楚誉了,表面兄友弟恭,待他极好,其实用这些威吓的法子,将他们压得死死的,恨不得他们一辈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林飘看着沈鸿:“药是你给的?”
“是。”
五王通过一名方士,得到了一种奇药,如水一般,无色无味,封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瓷瓶中,方士给他的时候,特意嘱咐了他们,除非在使用之前,否则不能打开,此毒性脆弱,便如同酒一般,若是随意打开,其中的毒便会失效,飘散在空气中,只能使用之前投入物品中,保那小半个时辰有效。
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一直要侍从把药带在身上,端午宫宴的时候,他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下毒如此复杂,从御膳房到公公手中,再到二哥的桌上,一层一层不知守得多严谨,一旦被发觉,二哥马上就会将他置之死地。
但若是在宫宴中下毒,防不胜防,是唯一胜算比较大的时候了,越是不可能的时候,事情反倒越可能成。
他心中一动,等到酒过三巡,便将此事安排了下去,若是楚誉没死,死的便是他,若是楚誉死了,就算追查到他身上,他有封存好的诏书保命,到时候去寝宫床下砖中暗格一揭开,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毒杀二哥不过是诛杀乱贼罢了。
五王想得清清楚楚,却没有想过,从头到尾便没有诏书,待到他洋洋得意挖出诏书,只落得一个伪造诏书谋逆罪名。
林飘心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淡定喝着粥的青年。
心里只有三个字在回荡。
真狠啊。
沈鸿察觉到他的目光,淡笑看向他。
“飘儿,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