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第 185 章 已入寒殿。

皇帝在这件事上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坚定的认为,休养生息更重要,但他也没表现出不想打的意思,落脚点落得非常完美,他想打,但是觉得民生为重,再加上不战少伤亡,是给大宁积福德,派出了人去谈判,如果异族再不识好歹,必然要战至最后。

这一番话比他的懦弱老爹好多了,又体现了他的仁善,思虑周全,也显出的他的勇气,并不畏惧战争,一番话下来,再能挑剔的都没办法挑,这时候说要打仗才有志气,难免就要面对一个皇帝带起来的节奏,如今国家正在恢复中,你想让大宁男儿都死在战场上吗?你想让大宁没未来吗?

林飘只能拍手叫绝,反正局面给皇帝稳住了,不管他后续是想要打还是想要继续忍,这一场铺垫都让高光明晃晃的照在了他的头上,无论进退都是一场好名声。

至于派谁去谈和,大家商议来商议去,暗流涌动的互相推脱,最后这个职务落在了二狗和另一位大人身上。

二狗由于人设是奸臣,在朝堂中并没有多少人帮他说话,这种倒霉事就难免要轮到他头上,何况他归顺至今,虽然做了不少事,但都只属于奸臣日常,并没有立下什么显著的功劳,皇帝也想好好锻炼一下他。

于是二柱还没回来,二狗又被派出去了,沈鸿和驻大壮守上京阵地,等着他俩的消息。

大壮那边新婚燕尔,没有说回来就回来的道理,秋叔牵挂着新媳妇,自然也住了过去,林飘他们也时常被秋叔请过去,说是大家聚一聚。

林飘去了两次,发现花如穗还是比较谨慎,依然对待她们十分的有礼,便让小月和娟儿先和她多熟悉,大家玩在一起了,有了融洽快乐的感觉自然更好。

秋叔和林飘自然不可能挑她什么毛病,她样样都好,谨小慎微,大壮和她在一起笑容都多了一些。

林飘觉得有些奇怪:“大壮这婚成得真好,之前谈婚约的时候,两个人都老成极了,样样都有条例,如今在一起了,倒是有了点小夫妻的感觉。”

林飘特意强调小夫妻这三个字,主要是看大壮和花如穗如今莫名特别有谈恋爱的感觉,两人好似刚谈上一样,又含蓄,又含情脉脉,大壮给花如穗拂了一下头发上的落花碎叶,花如穗默默接受着,一副十分感谢夫君的样子,眼神却是有些惊讶和动容的。

花如穗体贴入微的问候,大壮也是一副有些意外的模样,看着花如穗的眼神越发温柔。

林飘觉得他俩还挺先婚后爱的,之前表现得都丝毫不出错,但成婚之后才真正了有了日常感情那一面的表露。

林飘对于这一点非常羡慕,花如穗对郑秋和林飘也是十分尊敬,大壮和上京其他男子不同,纵然如今发达,手中钱财无数,也没有那些男子不可一世的嘴脸,依然踏踏实实做事,日常性格十分温和,这一点她觉得是郑秋和林飘养得好,他们手底下带大的这一批孩子,基本个个出息,也从没有什么叫人侧目嗤鼻的事,基本做事都专注,对外有的是手段,对内却也赤诚。

花如穗看着这一家,想到家中的嘱咐,叫她好好经营,笼络住夫君婆婆,也要笼络住小嫂子,这里里外外的一家人,散在各行各业各有力量,合拢在一处便是巨大的势力,如今她们花家也加入进来,虽不明着做什么,但暗处运作起来,上京哪有他们的对手。

林飘每天几头跑,沈鸿中午不在家的时候就跑到李府来吃饭,如今大壮因为成了婚,在家里的地位陡然升高,林飘和二婶子,二婶子携玉娘,大家都常常往那边去聚,算是给新嫁娘的体恤。

李府要被他们跑成了第二个府邸,来往得多了,花如穗自然也没有这么拘谨了,有时见他们来了便行礼,然后和娟儿小月自去旁边坐着攀谈玩耍,大家有时候凑在一起,有时候各聚各的,倒也自在。

如今他们在上京一切都好,只有一事比较担心,便是在外面的二柱,玉娘在场,他们便不好直接谈这件事,林飘回到沈府,傍晚见着了沈鸿,便将今日发生的趣事告诉他,同时也忍不住问他二柱的事。

“近来有消息吗?二柱那边好些了没。”林飘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毕竟在上京离得太远,只战报时不时传一封过来,

林飘看着沈鸿的脸,将他神色并不算太好,也没有随着他的问话出现淡笑,可知情况并不明朗。

沈鸿叹了一口气:“大约还是要打的。”

“为什么?那要是要打,二狗去了前面谈和便是白谈,他最终也什么都捞不到了。”

“前线本就有诈,他们虽然一直在收集大宁的信息,但有关大宁的一切他们了解得太多了,和之前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只有一个可能,大宁出了叛徒,这种征兆出现,后面的事不是轻易能平息的。”

林飘也叹了一口气。

“飘儿觉得害怕。”

“我觉得厌烦。”林飘托着脸颊:“年年都打,月月都有冲突,大冲突小冲突,到了秋冬一定会被劫掠,事情就没消停过,最多消停几个月到时候又卷土重来,一年又一年,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他们难道不会觉得累吗?”

林飘觉得自己是没有当霸主的命,看着这种一篇篇的重复就觉得累了,这些人还年年等着,想尽办法来实施。

沈鸿笑道:“他们自然不会累,争夺权力是世上最容易让人上瘾的游戏,何况异族本就容易动乱,他们的政权不稳定,王室人员繁杂,很容易就换了王。”

林飘撇嘴:“所以他们都还来不及觉得累,就被别的更热衷这个游戏,更不知疲倦的人替换下去了是吧?”

“飘儿聪明。”

“你这样夸我显得我像弱智。”

“飘儿的确聪明,旁人想不到这一层。”

“那现在就是要查出那个内奸是谁?”

沈鸿抱着林飘:“其实我将所有人想了一圈,倒是有几个可疑的人,只是这个指认需要确凿的证据,还需要一一去验证,如今戚家也在暗地清查这件事,就看能不能抓到这个人了。”

林飘点点头,反正大家在内在外,各有各的忙法,沈鸿如今在做权衡世家的事,这件事前头的一斧子劈好了,后面便都是在磨工夫了,全是细节上的润物细无声,比如沈鸿之前列出了一个名单,在各个州府的范围内采集上来的人员名单和考核表,然后再叫人查清楚这些人的身家,将更合适的人推到恰到的位置上去,这样才能做到以点对面的制衡。

且这些人和沈鸿并没有关系,即使调查,最后也不能调查到沈鸿身上,说是他想要打压世家,而这背后,自然是皇帝的授意。

林飘看着沈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皇帝整日支使你做这些不讨好的事,力也出了,事也做了,但因事不是你在明面上做的,功劳便落不到你头上。”

沈鸿笑了笑,侧头脸颊贴了贴林飘的手心,林飘的掌心柔软,细嫩又温热,让沈鸿觉得很熨帖,他感觉得到林飘在心疼他。

“飘儿,功劳本就是争来的,这些事到了最后结果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让果子落到别人手里去。”

林飘点头:“谁敢抢你的功劳咱们就揍谁,累死累活可不是给别人打白工的。”

“自然。”

“说起来二狗也是倒霉,摊上这个事,不管谈得好不好,总不是做了什么光彩了不起的事情,加上他如今的名声,辛苦一场也并赚不到什么。”

“就当历练了。”

林飘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还年轻,已经比一些混了半辈子还在打转的人少走很多弯路了。”

两人闲谈向来是说不准的话题的,说了一会又转到了大壮身上,谈到他成婚的事情。

林飘说起来就很高兴:“你觉不觉得大壮他以前总是看着有点不高兴,虽然总是一副很听话的样子,事情也处理的很好,但情绪总是淡淡的,大约是小时候身体就不好的原因,不想别人那么跳脱,如今他成了家,倒是看着好了很多,也说不清楚,就感觉看他的眼神能看出来。”

“是吗?”

“是啊,你没感觉吗?”

“大壮的确是找到了一个适合的人。”

沈鸿淡淡的回答,看着林飘一脸高兴的模样,见他说到别人的成婚如此模样,便想到两人遥不可及的婚事。

他总是要再试试的,如今正是机会好的时候,手上也有着将要瓜熟蒂落的功劳,大壮都成婚了,他却还没兑现对飘儿的诺言。

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飘儿所艳羡,觉得惊讶惊喜的一切,他都要给飘儿。

沈鸿压下心中的躁意,这些话他在心里想过很多遍,想要给林飘的东西太多,可是却没有多少是能够实现的,世俗阻挡在两人面前,即使他们并没有被阻隔,却还是无法跨越过去。

沈鸿心中有些不耐,对于这个世界的规矩,他遵守得很好,但也难免开始厌烦,让他想要将这些横在面前的东西全都摧毁。

林飘想起一件事,忽然小声的问道:“之前我们不是问过二狗,说要不要把他爹娘接过来吗,他说不要,大约是怕他在上京名声不好,叫他爹娘来了心里也觉得不舒服,可是我一直觉得就这样放他们在县府里也有些不安全,如今二狗没真的做什么大事,没什么出格的举动,自然没有人去管他如何,若是以后他再往上走,要么得把他爹娘接到身边来,要么就安置一个安全的地方。”

沈鸿点了点头:“等二狗回来了,我们再仔细的和他说这件事吧。”

林飘这样将事情盘了一遍,两人从书房聊到卧室,最后熄灯睡下倒也自在。

到了秋末,二狗屁颠屁颠的回来了,给了边境异族一些丝绸和粮食,换取了暂时的和平,当时谈的时候异族还想要一块地,边境处的芳草地,说是给他们养羊放马,二狗信他们个屁,坚持只给消耗品,不给任何可持续发展的机会,硬生生磨了大半个月,给他们磨出来了。

他这次回来,也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朝廷没调查出来的叛徒,被他收集到消息了。

“我在他们的营帐中,发现有一个极其神秘的营帐,所有人都不许靠近那里,还有人轮班把手,比一般将军的营帐都看得严实,半点不然别人接近。”

二狗喝了一口茶解渴:“我说什么也得进去看看啊,在后半夜找了个身手矫健的高手,让他溜进去查看了一番回来,结果你们猜是什么?”

林飘有些紧张,朝沈鸿坐近了一点,总感觉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二狗吸了一口气:“人瓮啊。”

“啊?人彘?”林飘打了一个冷战,想想那个诡异的画面,被藏在营帐中的人彘,也太可怕了。

“人瓮,身体是好的,但是给他装在了大罐子里,拿药泡着,都要不成人形了。”二狗说到这里背也有些发寒,看向沈鸿:“是向家老二。”

沈鸿微皱眉:“按道理他该死了。”

“是,可是他没死,他们拿药硬吊着他的命,大概是想从他身上获得更多的消息。”

林飘听到这里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你们继续聊,我先出去站一会。”林飘起身去了外面,站在阳光和屋檐的交界处,温暖的秋末阳光落在身上,驱散身上的寒气。

二狗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小嫂子走开的背影,才反应过来这个话题对于小嫂子来说有些太恐怖了,简单几个字的形容并不血腥,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残忍。

“你将这件事快些禀告给陛下,不要延误了时机。”

“这个自然,只是我得选个好时机,不然功劳没有,反倒要被陛下忌讳。”

“你选个私下拜见的时机,不叫任何人听去就行了。”

二狗点头,他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皇帝,而是回来说,便是怕皇帝的态度,这件事是皇帝做得不地道,士可杀不可辱,就算他和向家有仇怨,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也会影响他明主的形象。

如今得了沈鸿这句话,就知道考量的点不必太多,先将事做下来再说。

林飘站在外面晒了一会太阳,屋内两人简单的谈完了便走了出来找他,二狗笑嘻嘻的向他赔不是,说以后决不再家里说这些吓人的东西了。

林飘并不是觉得这些言语有多吓人,而是这件事背后的寒意,权利之巅,是彻骨的寒冷,即使他只是窥看到了一眼,也觉得浑身发冷。

他是见过向家二将军的。

这件事至今为止,也是一直瞒着二柱的。

挑了手脚筋,割了舌头,喂了毒药,送到边境去没有几天就会死掉,这已经是他们的下场了,林飘却没想到还能更残忍,更恐怖。

沈鸿见林飘脸色,知道他是有些被这件事吓到了,便淡淡看了二狗一眼,二狗识相的先告退离去,去找娟儿和小月两个妹子说一会话叙一叙,院子里只剩下两人,沈鸿便伸手将林飘抱在怀里。

“飘儿,成王败寇,皇室斗争,不必想这么多。”

“我知道,我就是后背有点发寒。”

“喝一盏热汤吧。”

林飘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世界本就是残忍的,一面是仁义礼智信,一面是征伐和无尽的权利绞杀,而沈鸿他们越靠近权利中心,能感受到的这种东西就越多。

沈鸿叫青俞去取汤来。

顺带送了两碟小菜两碟糕点进来,林飘坐在屋内,沈鸿陪他坐着,秋末本就凉了下来,一盅热汤下去,林飘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暖洋洋的,原本感到僵硬不适的心也缓解了许多。

沈鸿安抚道:“向家虽不幸,但每一个祸根都是他们自己埋下的,即使是皇权斗争,但若不是他们为了挑起战争,几次三番挑衅这些异族皇室,不顾百姓安危,将事做得太绝,异族不会讨要他们泄愤,陛下即使将他们车裂也绝不会将他们交给异族,如今的果,都是当初种下的因而以。”

沈鸿不希望林飘觉得靠近皇权,身处权利的中心便注定是这样危险可怖的,那样只会让林飘担忧他们担忧自身,在家里也不得心安。

林飘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突然听到这种事,想到那个画面,感觉很吓人。”

沈鸿又安抚了他几句,将话题慢慢带开。

林飘不再去想这个事情,转而去想皇帝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他要是想打也打不成,二狗刚和谈成功回来,大家都做好要存秋过冬的准备了,但要是不打,估计皇帝自己心里也难受。

事情没什么下文,至少在林飘的视角来看是这样,皇帝究竟私下又没有什做什么措施就不知道了。

正好秋末冬初,屯粮贴秋膘结束,便到了屯衣的时候,林飘便常时不时去月明坊看一看店,这一日正是快中午的时候,二婶子亲自送了饭菜过来,脸色有些惶惶的不好。

如今她虽然不用再工作,但和秋叔一样都是闲不住的,没事就要往同喜楼跑几趟,在后院查看一下各个细节,若是闲得无事,便来月明坊这边送饭,一日有点事也算把日子打发了。

林飘看她的脸色:“二婶子,发生什么了?”

二婶子放下食盒,把饭菜端了出来放在桌上,小月和娟儿也聚了过来:“先吃,你先吃。”

林飘一听她这个话,胃口都要被吊没有了,这种话的潜台词就是,现在我说了你就吃不下了。

“咋了婶子?”小月也忍不住问。

二婶子摇摇头,林飘见二婶子难得忍得住八卦的嘴,硬是要叫他们先吃饭,林飘便拿起筷子:“行,咱们先把饭吃了。”

等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吃着小菜收尾的时候,二婶子才道:“我不是非要说这样的话出来烦人,只是今日我听见外面有些在传,听了叫我心里心里不痛快,上京的人当真是有些不知道轻重了,什么胡话都敢往外传。”

林飘竖着耳朵听,小月和娟儿也一脸期待的等着这个大八卦。

“飘儿,说了你别生气,现在颇有些人在说你和沈鸿般配。”

小月抿着茶水,咳了一声差点呛着。

“现在外面荒谬得很,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话。”

林飘惊讶了一下,说他和沈鸿有一腿这个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每次都能凭沈鸿的人设和相貌躲过揣测,但是说他俩般配的还是少见。

“为什么啊?以前他们可不说我和沈鸿般配的,以前拿这个事借机打沈鸿呢。”

二婶子没听出他话里的重点:“谁知道呢,嚼舌根的四处乱传。”二婶子压低了一些声音:“也不知道外面谁传出去的,说你和沈松压根没圆房,都还没挨着你人就没了,说你命不是一般的硬,沈鸿也是命硬的,你俩的命别人挨不得,结果传着传着,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那你俩还挺般配的,谁都克不着谁,这事就传开了,觉得你俩倒是有般配相。”

林飘觉得上京的百姓是有点倔强在身上的,之前没有人愿意承认他俩配,都觉得光风霁月的沈鸿绝不会对林飘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如今倒不提配不配的问题,只说他俩都命硬,他们反倒又给他俩配对起来了。

“我把这话带过来说,就是好叫你后面听见了不要恼,心里有个准备,做寡夫是这样的,别人眼睛都看着,动不动就这个那个的,总要给你扯一些桃花在身上。”

二婶子絮絮叨叨的抱怨,对于这件事觉得非常的荒谬,小月和娟儿低下头去,继续拿筷子扒拉自己的碗,一粒米一粒米的吃着,不敢抬头看二婶子,怕一抬头自己的表情和眼神就露馅了。

不过小嫂子听见别人这样说他和沈鸿哥,心里应该是开心的吧。

两人偷偷的瞄了一眼小嫂子,见他果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笑容淡淡的在继续谈话。

小月和娟儿这个反应二婶子也不疑有他,只当她俩是害羞,不好意思听这种话题。

林飘只当是上京的百姓无聊,在拿他和沈鸿做消遣,后来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件事颇有点越传越厉害的趋势,不止在百姓中,甚至在上京一些夫人的后宅之中都在流传。

林飘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传着传着有些百姓就有点上头了,觉得他俩都善良,他俩都是大好人,在一起非常合适,是命定的金童玉女。

林飘这时候才回味过劲来,怀疑有人带节奏,但这种大好事,要说是政敌送的人头,对方不见得有这么体贴入微,在沈鸿想睡觉的时候递枕头。

于是林飘怀疑了一下沈鸿,觉得沈鸿是不是想要搞舆论反包围的路线。

但林飘没有回家问沈鸿这个事情,毕竟沈鸿恨嫁严重,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林飘总有一种将他的心思戳穿了的感觉,便想着,若不是他做的,他自己会去应对,若是他做的,他心里自然有规划,他就等着一个结果就好了。

这事就这么传着传着,倒也没什么问题,反正能提高大众对他俩的接受度,不至于一说起他俩有点什么就惊恐慌张,好像了不起的惊天大事情一样。

到了冬末,林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的感觉就是最近大约是冬天抱着睡在一起比较暖和舒服,沈鸿颇变得有些热情。

会抱着他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目光温柔又着迷,眷恋又怜惜,林飘被他复杂的眼神惊到了,总感觉这个东西沈鸿是在做些什么,但沈鸿不说,二狗不回来通风报信,他也并不能从别的地方感受到。

沈鸿想娶林飘。

很想娶林飘。

他少年时便一心一意想要林飘,想要林飘只对自己好,想要林飘只看着自己,想要林飘不要离开自己身边,而成婚他一切爱意最高的期待,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打上对方的烙印,无论在世人眼中还是彼此眼中,他们都属于彼此。

那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林飘是他的,他是林飘的,这是成婚的意义。

他将皇帝要他做的事仔仔细细的做好了,体系的调整,人才的挑选,对寒门的扶持和对世家如同织网一般的笼罩,他润物细无声的完成了,在这几个月用各种方式,和吏部的往来中,他都没有亲自出面,但将人员的调动都用上了。

他当然知道,皇帝为了顾及体面,不可能给他成婚。

那么他就将路铺好,人人都说他们是命定之人,人人都说他们般配。

林飘多年行善,他为国为民多年声誉积累,换来了今日世人对他们的宽容。

他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呈到了皇帝的面前,即使他什么都没说,但皇帝也该感觉得到,他孤注一掷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他的心意写得明明白白,没有道理再不成全。

没有文字,没有语言,但皇帝应该明白他要的是什么,这些都是不需要言语去授人以柄的。

最多不过这个冬天,便该把一切给他了。

这是沈鸿最将一切寄托出去的一瞬,寄托于他和皇帝的默契,寄托于皇帝对身为臣子的他心有成全。

冬日雪纷纷,沈府泡了一大罐子的腊八蒜,绿油油一瓣瓣的像翡翠一般,每日早上桌上都会放那么一小碟子用来下八宝粥。

林飘不喜欢喝粥,但最近喜欢上了八宝粥,特意要求小厨房,要将粥里的莲子,芸豆,腰豆,这些煮软之后粉粉糯糯的东西多放些,米倒是可以少放一些,喝着顺滑就行,不用太粘稠。

这个冬日林飘并不知道沈鸿在等待什么,他们照例堆雪人,打雪仗,看落雪纷纷,踏雪赏梅,每个闲暇的空隙都过得极其充实。

然后是腊月,过年,沈鸿二十一岁生辰。

沈鸿大办了一场,和弱冠时比起来都不逊色,还在府外面的廊下摆了几桌,施粥送菜,同喜楼也开了福利桌,让冬日生活有困难的能拿着碗直接来领一份饭菜。

就这样日子开了春,一直到雪花去。

林飘不知道沈鸿这段时间是不是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总觉得沈鸿不和他说话,只是看着其他景色的时候,神色越发的冷淡坚毅。

林飘把二狗叫来问了一通,也没问出什么来。

“如今朝堂上当真没发生什么,战事也没有,二柱虽然回不来,但在关上那边也就日子苦了一点,别的事是不会有的。”

二狗听林飘这样问,就知道沈鸿这段时间可能是有什么事,但他真的不知道,他和沈鸿也不是整日都在一起接触,沈鸿目前也没有对皇帝上奏任何事,他为皇帝做的事情,虽然明面上不好得赏赐,但皇帝对沈鸿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二狗暂时没看出问题在哪里。

“大约是冬天太冷了?这个冬天沈鸿是不是瘦了一些?人看着瘦了,脸自然也显得冷了。”

“是瘦了一点,大约是太忙了。”

林飘其实心里有些怀疑还是成婚的事情,但也就前几个月有一点声音在外面传播而已,从头到尾沈鸿稳如老狗,并没有什么举动措施。

林飘不知道一切尽在不言中,已经进行完了。

皇帝寝殿,敏妃正在给皇帝按着太阳穴,他既没有皇后的尊荣,也没有贵妃们的家世,能混到妃位便是对皇帝多年的陪伴,在他身旁谨小慎微无微不至。

他不像别的妃子,满头珠翠,只简单了两根簪子挽起了发,一枚淡蓝绒花压在鬓边,其余的发披散在身后,一根发带长长垂着,是日常的打扮,叫人看了觉得轻松。

当年他无名无份跟在还是二皇子的皇帝身边,便是他的解语花,常常陪伴在他身旁,如今皇帝最偏爱的人便是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在他面前足够放松,也能谈起往事。

皇帝面容英俊,身姿高大,靠在他怀里,敏妃迷恋的望着他,指尖轻轻按着:“陛下可好一些了,陛下头疼的毛病如今倒是比过去厉害了一些,可见还是太忙碌,没有休息好。”

皇帝听着他如此说,并没有吭声,敏妃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皇帝缓缓才道:“沈鸿不让人省心。”

“沈大人?”

皇帝笑了一下:“他拿君臣情分威胁我,他想同他小嫂子在一起大约是想疯了,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冒失。”

敏妃想了想,陛下虽说沈鸿冒失,沈鸿却也只是在陛

“他如何,何尝不是对陛下示弱的表现,陛下不如成全他,如此,往后他便更忠心耿耿,会更珍惜与陛下的君臣情分。”

臣子和不配和君王谈情分的,但身居高位的人也清楚,驯以权势爵位,不如驯以恩情赏识。

士为知己者死。

敏妃话语轻柔,说话间想到那个被叫做小嫂子的人,他们见过一面,在当初的马车上,他冒冒失失跑过大道,冲撞了陛下的车架,陛下不止没生气,还叫他上来,送他回家。

他都不太记得那个哥儿的面容了,只记得皮肤很白,眼睛很亮,长得很漂亮,但陛下当初说的话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长柳巷,未免有些委屈你了。

王府之中,有一处院子和你很相宜,种了几颗柳树,生长得十分茂盛,柳条柔软,白絮飘飞,如今还无人住,你若有意,可以来住。

他从未见过陛下对哪个女子哥儿这样说话。

这样宽容。

自然,他也从没见过哪个哥儿说话做事这样大胆,那样跳脱,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一般。

他跟了陛下多年,知道陛下的掌控欲有多强,尤其是当皇子时,他越是要做得无懈可击,便越是不能有任何东西超出自己的控制,连身边的人都是如此,一句话,一个眼神,若是不合他的意,便被他和缓的瞧上一眼,但只有生活在他身边的人才明白,这一眼意味着什么。

那个哥儿有些特殊,他也希望陛下答应这场赐婚。

皇帝微睁眼,淡笑着看了他一眼。

敏妃当即后退一步,跪在了踏上,垂着头不再说话。

他伸手托起敏妃的下巴:“沈鸿什么时候能影响到我的枕边人了。”

敏妃抬起头来,依然垂着眼不敢看他:“臣妾居深宫,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一时失言,只是觉得陛下不如施恩于他,世上的东西沈大人都能轻易得到,唯有这个要陛下恩赐才算圆满,他岂能不摇尾乞怜。”

“摇尾乞怜。”皇帝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沈鸿活在这世上,他的能力手段心性,都能让他的傲骨当得起高高在上这四个字,唯独因爱生忧虑,才有今日的烧手之患。”

敏妃抬起眼,不解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放开他,半晌没有说话,帝王之道要无情,要无爱,甚至最好无欲,如此才能不荒废,不堕落,不迷乱。

“朕没得到的东西,他如何能得到?”

“朕不屑去抢一个无用的哥儿,但朕看上过的人,没道理给他。”

他们都该当孤家寡人,一世明君,一世名臣,慧极必伤的聪明人,已入了这寒殿,没有道理叫他一个人取暖,没道理上天只给他一人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