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在府上竖着耳朵等着听消息,夏荷和秋雨知道他关心那边的情况,便借口送糕点送帕子送生活用品,一天总要过去两趟,然后回来就对林飘转述二婶子那边的情况。
“夫人你是不知道,闹大发了,婶子别提多威风了,先是向家的管家来了一个,可能是想着拿捏婶子,想着也该老实了,但婶子不吃那一套,夫人先前说,就看着向家的夫人来不来瞧了,刚才去了一趟,来了。”夏荷和秋雨十分高兴,简直眉飞色舞。
“那些丫鬟不是爱做样子吗,要说做样子,婶子是做不过她们,但她们不是瞧不起婶子瞧不起咱们,觉得咱们是乡下来的吗?婶子就拿出了乡下的做派,管你三七二十一,什么规矩不规矩,主人家就是最大的规矩,那向夫人来了,虽是个年轻媳妇,但进向家的门也好几年了,如今管家也是一把手,当着面婶子就说她要采买一批乡下丫鬟,她就爱乡下的,没那些臭规矩,惹得她不高兴,一点也不贴心,一堆话扔过去,说破天了只三个字,不喜欢!叫人家半点办法都没有,向夫人将那些丫鬟全都罚了一遍,让她们跪在二婶子的院子外面重新学规矩,后又说要把身契全给二婶子,婶子才鸣金收兵,稍微消停了一点。”
林飘听得连连点头:“看来向家还是很看重二柱的,那几个丫鬟也是脑袋不灵光,向家面子再大也是向家的事,她们被送出来做人情的,不抓紧新的主家,倒是只挂念着旧主家的规矩。”
跳槽就要有跳槽的样子,这样做事怎么发达。
夏荷道:“就是,臭规矩也忒多了,装模作样的,只雇了她们一张嘴不成,成日站在旁边尽说大道理了。”
秋雨和夏荷在沈府也呆了好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夫人和二婶子他们的为人,其实没什么大规矩,该干活就干活,该好好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弄那些阴阳怪气的,日子保准顶舒坦,二婶子儿子都那么出息了,心情好了都还要做些菜送过来,她们跟在旁边的都有那么一份,这么好相处的人,都叫逼得急眼了,向家那几个丫鬟纯粹自讨苦吃。
林飘想了想:“如今二婶子府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再采买一批人就够了,主要是向家送过来的未必诚心,我看她们个个都顶漂亮,说是来伺候婶子的,倒也未必,可能是给二柱准备的也说不清。”
秋雨一想,像是那么一回事:“那还真是麻烦多,向家倒是好心,但二婶子不喜欢这一套,虎臣将军也不是那种放浪的人,放府上估计也只觉得烦心。”
夏荷倒是想起一回事:“婶子要是想采买些丫鬟仆妇,去买回来还得调.教培养,什么品性也得相处上一段时间才看得出,不如去咱们郊外的那个纺织坊里面去选,肯定有不少人乐意,就挑那些做事踏实,不惹事心眼又好的,她们这个冬天也算有个好着落了。”
林飘点点头:“你下次去送东西的时候把这个想法给婶子说一说,看她怎么打算的,这的确不错,郊外纺织坊其实过得也不好,我想着修那么一个地方,只是想着冬天来了,天冷了便要活不下去,不想看见路有冻死骨,好歹有个吃饭落脚做点小活计的地方,只要熬过了冬天,来年春暖花开,一切都好了起来,再有变动的想法不管去哪里都行。”
郊外的纺织坊其实修得很简陋,就是一个很大的空房子,里面一应的基础设施都有,但没有什么软装,林飘先前派了个家里能管事的仆从过去,让他管一管那边,那个仆从倒是管得不错,只是时不时回来抱怨,嫌弃纺织厂里有些人太懒。
林飘让他不用管这些,不肯纺织的去劈材,不肯劈材的去烧火,能当伙夫的就当伙夫,切菜煮菜,这些都需要人,尽量让他们内部自己运转起来,维持在一个比较好的状态。
对上伙计很想被调回总部的眼神,林飘只能宽慰他,这是组织对你的历练,经过这场历练,学习了如何管理这么多没什么规矩的人员,等到以后回到总部之后一定能大放异彩。
一套价值观不一定有效,林飘又打了一套功德拳,行善积德,相信下辈子一定会有好报的,辛苦一两年,福报一辈子,总有一套打在他的心巴上,让他犹如打击鸡血一般表示,自己一定会把纺织坊管理好的!
如今纺织坊的状态很好,因为没有强制的管理,大家对于自己的生活和工作都有规划,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都在为了更好的度过这个冬天而努力,还托了伙计传话问候林飘和合资的夫人,说很感谢他们,下辈子会结草衔环的报答,求神佛时会求神佛保佑他们一辈子都顺利又美满,祝愿他们儿孙满堂之类的。
林飘赶紧叫了一声打住:“前面那一段就可以了,后面就别说了。”
伙计闻言急忙道:“夫人别伤心,沈大人的儿孙也是您的儿孙,也照样是儿孙满堂。”
林飘:“……”
这能有啥差别……
林飘静默不言,挥挥手叫他下去了。
日子自然是越过越松快,不管局势如何的紧张纠缠,终归是在年前团聚上了,大家聚在一起,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之前他们没回来的时候,林飘还在担心他们缺胳膊少腿,现在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别的都成小事。
年前沈鸿过生辰,没了去年的热闹和盛景,来的文人墨客都少了不少,满堂最多的便是水利部的同事,还有被沈鸿养在上京暂时没地方发挥技能的种田沤肥专家们。
他们聚会的时候林飘从屏风后经过查看沈鸿喝了多少酒,稍微听了一耳朵他们在聊什么。
因为今年文人墨客变少,种田队大胜利,此刻正在仔细、专业、认真、充满严谨的探讨沤肥的方式和方法,以及农村的粪坑如何改造的问题。
林飘在屏风的缝隙中偷看了一眼,见沈鸿神色不止不变,还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仿佛在认真倾听什么瑶琴仙乐,要仔仔细细的听出是哪一根弦抚错了,林飘觉得他真的是神人。
待到前面的宴会结束,沈鸿回到后院来,二婶子早早的到了,二柱和二狗也从前面的宴席跟到后面来。
比起仪式感,慢慢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到齐的感觉。
他们酒过三巡,喝的就是一些米酒桂花酿,也都没有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今年大家散场散得稍早,二狗是个明眼人,看得出沈鸿的眼睛虽然并没有直勾勾的,但那魂是挂小嫂子身上的。
他害怕这种场面,看差不多到了可以散场的时间了,借口肚子痛,早早的撺掇着二柱大壮跟自己去小别院,又说还有话想和他们说,非要他们跟着过去。
二柱觉得莫名其妙的,大壮心里隐约有点感觉,但又没底,便先答应了,带着二柱往外走。
大壮毕竟是在外面走动的生意人,什么荒唐事没见过,如今沈鸿也不是早年的小少年了,那么大一个男人在家里,小嫂子和他还总是出去玩,经常只有他俩一起出去,这些事虽然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人知道,但也瞧得出,这时间久了,有些东西就是开始不一样了。
小月和娟儿因为心里也知晓了,总是很注意着两人的举动,见沈鸿哥时不时借着一些什么红豆明月之类的东西,说上一两句看似风雅光明磊落的话,她们余光一扫,见小嫂子默默别开了脸,就知道是沈鸿哥又在调戏小嫂子了,她们臊得慌,也赶紧拉着秋叔和二婶子走了,说许久没见了想去小院子里说话聊天,只他们,不同男子呆在一起。
二婶子秋叔一听这话:“行行,娟儿小月也是大姑娘了,有悄悄话想说了,这一会也差不多该散了,得回去准备准备睡觉了,那飘儿……?”二婶子偏头看向林飘,一副问他走不走的样子。
林飘摸了摸鼻尖:“你们先去说着,我陪沈鸿说会话,不然今日的寿星反倒没人陪了。”
“行,你们说会话,二柱二狗大壮真是越长大越不懂事了,哥三自己就先跑了,像什么样子,待会我得好好说一说他们。”
聚也聚得差不多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人没一会就走干净了,原本秋雨夏荷她们就在外面别的房间里候着,自己另开了一桌来吃,她们自己聚着,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他俩了。
林飘看向沈鸿:“生辰快乐,十九岁了。”
放这个时代都是该拖家带口的老男人了,结果因为他,还待字闺中。
沈鸿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今年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还是玉,换了个新样式的玉佩,装在盒子里的,你明天打开瞧瞧,用来配一些瞧着比较有身份的衣服很合适。”
沈鸿点了点头:“一定很好看。”
“那当然了,颜色可好了,玉片不薄不厚,雕的一些花纹,温润生光,不管是白而已,还带点糯,瞧着特别上眼。”
沈鸿起身,去把一堆礼物里寻找林飘的礼物:“是什么样的盒子?”
林飘跟上去,把自己的礼物盒子找了出来,沈鸿打开,瞧见里面的玉佩,的确很漂亮,一个圆形镂花枝祥云团的玉佩,沈鸿将玉佩拿出来,仔细的捋了一遍,将穗子也捋顺在手上,然后垂首,将玉佩挂在了腰间。
玉保平安,林飘想要的始终是他平安,这一点沈鸿知道。
林飘在一旁看着,没想到沈鸿会当场戴上,倒像个等不及要收礼物的小孩了,便在一旁欢呼道:“哇塞,好好看啊,真衬你,尤其是你这腰带也好看,你还腰细。”
沈鸿抬起头来,挑眉:“腰细?”
腰细不好吗?林飘没搞明白沈鸿在想什么,但还是换了措辞:“劲瘦,这身形,穿衣服,戴玉佩,都好得不得了。”
林飘说着话,走到远处靠窗的软榻上坐下,他在凳子上坐累了,想换个软和点的地方坐着,顺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这里,我俩说说话。”
沈鸿跟上来,在他身旁落座,其实人一天能多少正经话说呢,不过是想和对方呆在一起,想和对方说话而已,林飘从最近的生活安排说到月明坊,说到同喜楼。
沈鸿则说起了蓝回和荣必的来信:“他们说今年冬天日子不错,雪也只薄薄下了一层,天气越冷,土又干冻得又脆,挖起来倒也轻松。”
沈鸿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点自嘲,林飘也笑道。
“倒也苦中作乐了。”
“只怕明年的日子也不好。”
林飘故意有些夸张的道:“那你岂不是立大功了,明年沟渠都修出来大半了,要是干旱还在眼前,那就是救了燃眉之急了。”
沈鸿笑了笑,知道林飘是在逗他高兴。
两人说着说着,手便抓在了一起,也记不得是谁先伸的手了,沈鸿将林飘的手牵到膝上,两手一起握着,将林飘的手交握在两手中间。
林飘看着他沈鸿坐在身侧,时不时说几句话和喟叹的模样,沈鸿其实在他身边的时候最像人,不是什么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神人,也不是什么事都能风轻云淡神色不动的状元郎,也不是什么一心辅佐帝业的不世之材。
他就是沈鸿,好看的沈鸿,他的沈鸿,会有很多他自己的想法,也会有很多他完全不知道的想法,但总体来说,很单纯的沈鸿。
林飘承认自己此刻有些滤镜了,但至少这一刻他发至内心产生了这种感觉。
林飘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脸颊。
见沈鸿眼睫微垂,因他的动作抬眼瞧过来,那双眼睛本是深潭,现在却是温柔的水波潋滟,清清朗朗的一泓活泉。
林飘心中一动,感觉自己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好像只剩下他的那双眼睛在望着自己,回过神的时候感觉手脚好像都微微发麻了,他感觉有些奇怪。
但还是凑近了上去,在他眉眼间落下来一个吻。
他说不清楚。
但他想亲亲他漂亮的眉眼。
林飘在此刻升起一丝微妙的满足感,甚至是得意。
他想亲他,他就可以亲他。
这是他才有的特权。
沈鸿给他的特权。
拉开距离的时候,林飘看着沈鸿,依然看着他那漂亮的眉眼。
“你眼睛真好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林飘终于能发自内心的称赞他的俊美了,不碍于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者别的什么。
沈鸿眼中笑意渐浓,便用那张脸面对着林飘,仿佛是要让他仔细的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鼻梁,看他的嘴,让他好好巡视这片领地一般。
“觉得好看便会吻我是吗,还有哪里好看?”
林飘看着小子耳廓都有些发红了,没想到说起这些话来倒是半点都不后缩的。
林飘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遍,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想,为什么今晚的感受这么特别,好像沈鸿在眼里发着光一样。
他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又亲了亲他的鼻梁,然后亲了亲他的嘴唇。
林飘发现这事没这么难,而且沈鸿的嘴唇很软,很暖,触碰到的一瞬他想不清楚别的,脑瓜子嗡嗡的,好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只是一瞬的触碰。
沈鸿也在定定的瞧着他,虽然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分开了,但那让人心魂荡漾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
他背脊紧绷,连带下颌都紧绷了起来,他压住了本能的冲动,想要在这软榻上将林飘按下去再细细吻一番的冲动。
他如果像之前那么耐不下性子,林飘只会不停的畏惧纠结。
两人在这种很粘稠的暧昧和回味中待了很久,直到林飘站起身,沈鸿还在依依不舍的牵着他的手。
沈鸿道:“我送你回去。”
“嗯。”
林飘心情很好,尤其是看着沈鸿这样为自己痴迷,像个只会听他话的小傻瓜一样。
两人收拾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去,秋雨和夏荷见他俩出来了,便叫人去收拾碗碟:“夫人要回那边歇息了吗?”
“你们在这边打理清楚,我和沈鸿正好饭后走走。”
他们走出院子,走在扫干净雪的小道上,两边堆满了一层层的雪。
林飘想,真想牵手,可是万一被别人撞见就尴尬了。
林飘看了一眼身侧沈鸿的距离,稍微走近了一些。
沈鸿见他主动靠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袖子,顺着那厚厚的袖子摸上来,隔着袖子抓住了他的手。
林飘扭头对他一笑,轻声道:“真好。”
沈鸿也浅笑:“是。”
他们在这偏远漆黑的路径上,走到了沈府的最边界,几乎已经是最远的地方,已经到了混血儿们的避风港。
里面一片寂静,可见他们休息得很早,即使今天又格外发放的食物和一些桂花酿,他们也并没有借机热闹热闹。
林飘不知道他们这到时候算是什么情况,可能哀莫大于心死,他们死里逃生创伤严重,每天都按部就班的就日子,冬天就像一群过冬的小仓鼠,除了起床干活干完一天的量,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睡觉,不停的睡觉。
“这样一直闷在院子里也不好,我看他们心也不野,如果想离开早就离开了,如今应该也没人查没人管了,将他们放出来,在周围活动,扫扫雪,捡捡枯枝柴禾,透透气估计人要更加精神一些。”
沈鸿点点头,这些事如何安排全看林飘心意,他向来是不会多过问的:“让他们在府中活动,只要不出去惹人注目,也不算什么大事。”
林飘点头,便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两人折返,林飘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同沈鸿道别。
沈鸿浅笑着同他道别,一直到林飘的身影消失在门扉后,他独身走了回去,指腹若有所思的落在了下唇上。
林飘好像,开始爱他了。
他掩不住眼底的笑意。
当晚,林飘回到院子里就和秋雨夏荷嘱咐了这件事,让她们记下这件事,把那些混血都安排出来活动一下,让他们先慢慢适应,之后再根据他们的发展情况,做事好坏,给他们分更好的房间。
其实之前林飘一直没太敢用他们,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心死了,没有家人做牵挂,心里没有重要的东西,没有东西可以牵制他们,如今他们呆了这么久,把同吃同住的一些姐妹哥儿当做了新的牵挂和依赖,同在一个府上,记挂着心里重要的人,才不会做出什么太离谱的事情。
这事交给了秋雨和夏荷,她们知道怎么去做,不需要林飘多过问。
之后便是准备年关的事,需要林飘亲自过目的只有收礼名单和送礼名单,而送礼名单是沈鸿已经拟好了的,沈鸿很懂送礼投人所好还不落下乘,比如送什么比较难找的书籍孤本,一些比较偏门但很风雅的画册,属于是即使被抓都很难说他行.贿的那种,同时还能达到送礼的效果,因为对方也不觉得沈鸿是在行贿,逢年过节送点小东西,交朋友的事,怎么能算行.贿?
今年林飘没操心年夜饭的事,大家的口味和品鉴水准都上来了,不需要特别准备什么,一大桌子好吃的总是跑不掉的。
二婶子和二柱特意赶过来,本来他们如今有了自己的府邸,按道理第一个年应该在自己家里过才比较好,二婶子火急火燎的冲进来。
“没事的飘儿,我一大早就让他们办了年夜饭,只当吃得早一些,中午就先把那一顿吃了,一桌子剩下那么多好菜,有些动都没动过,让里里外外的人自己拿去分了,喜欢吃什么就自己吃什么,也算在家里热闹的过了,我再来你们这边凑个热闹。”
她惦记着和林飘郑秋一起过年节,每年年节守夜,她们在一起烤着火絮絮叨叨,不知道多有趣。
她看了一眼林飘,心里有些不确定,如今沈鸿朝堂上的事忙了起来,飘儿成天都忙着给沈鸿排忧解难,和她们说闲话的时间都少了,总是和沈鸿凑在一起,私底下聊沈鸿的问题。
但若只有她和郑秋,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沈鸿的事更重要,她也知道,这一家人上上下下的事都是沈鸿在筹谋计划着,沈鸿事情多,有些话外面不能说,回来和自己嫂子还不能说,那多憋闷,何况飘儿把他养大,他和飘儿说心里话,是说惯了的。
如今大约是真的心里压的事情多了,总是要找飘儿说话,时不时的凑在一起,可见在外面做事是感觉辛苦了。
他们放鞭炮,吃年夜饭,趁着林飘现在还在桌面上还有空,二婶子拉住林飘,秋叔紧挨他们坐着的,二婶子压低了声音,他们自己说悄悄话。
“飘儿你是不知道,你先前那话是说得真对,现在那向家夫人对我们不知道有多客气,那向家的男人都是些打仗的,也没什么好说的,说不上客气,一副娘们的事他们不稀得管的样子,但反正那些什么夫人,大丫鬟,嬷嬷,都是很客气的。”
“二柱厉害,他们心里看重,自然是要客气的。”
二婶子想了想,还是说了:“但又一件事我心里不舒服,本来也不该说出来,但我对着你们又憋不住,说了你们别恼我。”
“婶子你说,你对我们憋着干什么。”
“我看那向家的人,客气是真的客气,说这样也好,说那样也好,能顺着的都是很顺着我们的,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从不胡搅蛮缠的,也不会叫他们忍让得多难受,那些丫鬟一下也乖觉了起来,只一说起这沈鸿的事,说起你的事,她们那话里话外就没好心思,刚开始我就觉得是不是这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天生就心眼多,看谁都带三百个心眼子,后来我见她们也不那样说别人,便有些生气,斥了她们两顿,我想着有些不对劲,难不成她们是故意的?”
“婶子你这样问,心里也是有数的。”
“可他们图啥啊,咱们可是一家人,这样不想我吗好。”
“向家自然巴不得二柱不要和我们是一家人,和他们是一家人才最好,何况之前二柱还假意和沈鸿闹过脾气,他们肯定觉得这事是有机会的,二柱和沈鸿也不是那么的好。”
二婶子顿时有些懵逼,上面的事情她是都想到了的,她今天特意说这个,便是想知道,那她该怎么做?二柱和沈鸿假装闹了起来,那她是还和林飘好还是不好?她是想继续好的,不然以后她没法常常过来找大家玩了。
“那我呢?我怎么做?不用管,还是也得做些什么样子出来?”
“婶子你不用管,二柱已经闹了,你也闹起来,人家只觉得机会更大了,以后我们见面都不好再见,只二柱闹,你只管和我们好,儿大了娘管不住,娘想和朋友玩儿子也管不着。”
这样就可以组成一个,看似闹了起来又没完全闹起来,看似不太好实际又挺好的关系,有机可乘,又不会完全破裂,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魅力,二柱和沈鸿闹,二婶子和林飘好,各是各的情面各是各的说法。
“婶子你只要不退让就行了,就和二柱似的,要如何就是如何,没别人说话的份,如此人家也知道你们娘俩的脾气了。”
二婶子连连点头:“那我倒是骂得不错,我说我同你们一向是最好的,一路从村子到到上京,天王老子来了我都同你们最好,倒是骂到点子上了。”
秋叔在旁边直笑:“是骂得好,可别忘了这个话,以后就咱们最好。”
三人说笑了一阵子,小月和娟儿在旁边搭话,时不时两人自己聊一聊,沈鸿和二柱二狗大壮四人在一旁说话,四人神情比较正经,就没他们这边轻松了,说着说着二狗时不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山子在外面活动,进来通传消息的时候,正好拉他坐下,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一起吃了点。
他们齐聚了,吃了美食,喝了点酒酿,山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起自己年节送了一笔钱回去的事情,正好前两天收到了家里人的回信,家里都高兴得很。
娟儿也说起了她们送东西回去的事,大家纷纷聊起这事,心里都很满意,虽然有些想家里人,但毕竟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少女,想到自己给家里送了这么多银钱回去,心里就十分的得意,觉得自己很有出息。
想到曾经在乡村里,一个铜板都那么难挣的日子,现在再看这满堂锦绣,简直恍若隔世。
只有小月神色有些哀愁,她心里又生气,但看大家都往家里送东西,她却仿佛没了家一样,平白少了一份热闹,心里空落落的。
大家都是知道小月家里的事情的,见状便道:“小月你只管送给我们,不然送给胡次,这年节我们还得好好谢你一场,热闹热闹。”
不比她家里那些狼心狗肺的强得多。
小月笑了笑,提起精神来:“倒是打劫起我来了,做的好打算。”
胡次在旁边坐着也嘻嘻笑,不知道二婶子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养孩子天赋,虽然如今二婶子搬出去了,胡次跟着秋叔,但那德行是越来越像二柱。
一到年节宴会也不说什么话,就坐在旁边抱着鸡腿啃抱着鸭腿啃抱着酱大猪蹄啃,他没什么话题,只坐在旁边跟着吃席,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大家,嘻嘻直乐。
他们吃过了年夜饭,便去外面放鞭炮。
鞭炮外面裹着红纸皮,插.在雪地里,引线是淡淡的银白色,一点燃在黑暗中就是一条细细的小火花嘘的一下,很快就点到了尽头,嘭的一声炸开,红纸衣和碎雪炸得到处都是。
林飘和小月娟儿手里都拿着一根点好的香,二柱和二狗手里则拿着火折子,谁要上去点鞭炮便递给谁。
除了鞭炮就是像引线捻成的长绳,里面应该还另外加了一点东西,一点起来噼里啪啦的,炸起一溜小火花。
一直到快燃到手边,秋叔道:“快扔快扔,小心炸着手。”
娟儿赶紧松手扔了出去,剩下那一截在雪地里半死不活的燃尽了,小月倒是胆子很大,捏着一点尾巴尖尖,一直到只剩一点快要燃到手上来的时候才松开手扔出去,剩下的那么一点在空中还来不及落地就燃完了。
林飘看着他们玩,二柱和二狗放了不少鞭炮,还有几个是大拇指粗的大鞭炮,砰的一声在夜里炸响,幸好是年节,也不会有人找上门来投诉。
然后便是烟花,他们买了一些,让仆人拿到远处的小空地上,他们就站在这边远远的看着,免得离太近出什么事故。
林飘看着那一点亮光飞上天空,然后变成一朵烟花又很快消失,整体来说乏善可陈,没什么好看的,但稀少本就是最好的。
林飘看着那单调的烟花在天幕中炸开,微微动了动身体,用肩膀轻轻撞了沈鸿一下。
烟花没有沈鸿好看。
林飘侧头看了沈鸿一眼。
所以他处在这里,还是很值得的。
沈鸿见状,轻轻靠近,用肩膀轻轻挨了林飘肩膀一下。
这便是他们的年节。
一直到守岁结束,到了凌晨,外面此起彼伏的响起一阵阵的鞭炮声,他们也到府门口去放了鞭炮。
二婶子他们已经困得打哈欠了,往回走的路上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不行了,得赶紧回去睡觉了。”
秋叔也是不断的打哈欠,小月道:“我们明天能睡个大懒觉了,年节无事,基本都不用忙了。”
“同喜楼还是闲不下来的,不想月明坊,年前定衣服年节穿,初一初二初三,定饭食送到府上的人家估计还是会有一些的。”
“那早上总是可以休息的,太阳升起来之后,忙活中午和下午也就行了,现在也不是要时时刻刻盯着。”
林飘静静听着他们说话,平时他也早该困了才了,可今天大约是心情太好,只觉得意犹未尽。
二婶子和二柱没回府上,就在这边的屋子里歇下了。
林飘和沈鸿慢悠悠的走在后面,也没人管他们,前面的人各自散了,他们还在后面走着。
觉得意犹未尽,但又不知道还可以做什么。
如果不睡觉,夜也太长了。
两人慢慢走着,林飘故意踩在雪面上玩,踩得咯吱咯吱响。
“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看烟花吗?”
“花街,倒也不需要去里面,只要在一处能瞧得见的地方站着就行,不过现在恐怕已经过了时间了。”
“也是,过了十二点了。”
“可以去看灯。”
“那边的灯会点一整夜,年节尤其繁盛。”
林飘一听他这样说:“看来是没少去啊。”
“飘儿,都是应酬,听一耳朵记住了才好同人做谈资。”
林飘一听他这样说,噗的一下笑了出来,想到沈鸿每次很淡定,实际是在积累谈资的模样,就觉得很有趣。
“你既不困倦,那我们再出去看会灯吧。”
“现在吗?”
“现在。”
“明天吧,明天我们吃过晚饭,稍晚一些出去,现在也太晚了。”林飘虽然意犹未尽,但还是觉得现在天色已经太晚了,是应该好好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间了。
沈鸿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只是想着现在街上人少些,不必拥挤。”
林飘愣怔了一下,对啊,人少,不必拥挤,也没人会在这个深夜注意到他俩。
花灯,街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他们不必小心翼翼。
“走,我们出去,看花灯。”林飘调转方向,说走就走。
沈鸿从身后快步跟上来,在他身侧浅笑着。
两人溜了出去,到了外面,人虽然少了,但卖花灯的中年人还在,他一脸倦怠的守着那些美丽明亮的花灯,一个个在他身侧,在他头顶,小兔子,小金鱼,簇着困倦的他。
两人买了两个金鱼灯提在手上,开始沿着街道走着,寻找着在什么位置能最好的观赏到花灯。
走走停停,然后站在河岸,看见了对面整片的花灯,灯火映入水中,在水中燃烧摇晃着,一派辉煌明亮。
“好漂亮。”林飘忍不住赞叹。
沈鸿伸手握住他的手,本想感慨一下景色,却被掌心中发凉的手吸引了注意力:“看完便回去了,你手已经凉得厉害了。”
“没事,天冷嘛,是这样的。”林飘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