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上到了山上,依然先去了沈鸿的寝舍,这次一过去,路上的人都纷纷同他打招呼,问道:“是来寻沈鸿吗?我去叫去他。”
林飘还一句话没说,惊异的看着今天突然殷勤起来的学子们,怀疑的想,今天鹿洞书院是怎么了?
还是沈鸿怎么了?
“沈鸿怎么了?”
那学子被问得一愣:“没怎么啊,今天好好的。”
林飘半信半疑,看着那个学子转身往外走去。
林飘不知道,沈鸿提前和住在附近寝舍的同窗说过了,若是林飘来找他,麻烦他来传告一声,免得让家中人久等。
林飘先进了沈鸿的寝舍,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卸了下来,找了个地方分左右两拨放好,还不知道二狗住在哪里,等会让二狗自己过来把东西取走吧。
放好东西林飘在沈鸿的寝舍等了一会,门扉并未关上,只是半合上了隔绝外面的视线,林飘坐在小凳上,听见外面传来三声叩门声。
是指节轻轻落在木质门扉上上。
沈鸿也这样敲门,但回寝舍见他的时候从不敲门。
林飘有些疑惑的站起身:“谁?”
门推开了一些,露出了站在外面的人:“在下韩修,嫂嫂,我们见过的。”
林飘点了点头,就听见韩修道:“沈鸿现在还有一些事,他托我过来带嫂嫂过去。”
林飘点了点头,心想完蛋,这次又没带给晚辈带礼,便起身在小柜子上随手一抓,拎起一个包着布巾的小陶罐。
“家里做的肉干,想着带上来给同学们尝尝,你是上京来的,想必懂得更多,要是有什么口味不好的,你可得告诉我们,我们好改进。”
韩修自然客客气气接下,淡笑表示:“嫂嫂家的菜自成一派,鲜香开胃,于上京比起来也并无逊色。”
林飘跟着他出门,一边合上房门一边和他闲聊:“上京繁华,听闻有许多新鲜玩意,想必应当十分好玩。”
韩修道:“上京烈火烹油,鹿洞山秀美宁静,上京未必及此处。”
林飘心道这小子不一般:“是你宁静淡泊的缘故,才格外喜欢这里。”
他本来想浅捧一下韩修。
大城市来的肯定懂很多吧?大城市就是和我们小城市不一样耶。
而韩修居然能够做到不骄不躁的回答他。
没有没有,你才是最厉害的,我虽然是大城市来的,但我坚定的觉得小城市更好。
这小子……
难怪是沈鸿的好朋友!
勋贵世家中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继承者,居然还能这么不骄不躁,谨小慎微,丝毫没有骄傲自大的习性。
林飘跟在韩修身边,只觉得越走越偏僻,已经越过了院长的院舍了,他左右观望:“我们是去哪里?”
“中午歇息,沈鸿闲着无事在马场玩,想着嫂嫂还没去过马场,便让我带嫂嫂过去看看。”
林飘点了点头,他的确还没去他们的马场和靶场看过,算是点亮一下鹿洞书院新地图吧。
“二……灵岳也在吗?”
“灵岳在,他初入书院,常在沈鸿身旁。”
林飘点了点头,然后绕开了上京的话题,和韩修聊了一会花花草草的话题。
韩修纵然不感兴趣,也有自幼的熏陶,对于名贵品种,各种雅称诗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给他详略的介绍的一下先生们最近在养什么花草,特别是竹青先生,裁了许多小块棉布,专门用来擦拭叶片上的灰尘,每日晨昏定省的擦,从不许学生代劳。
快到马场的时候,一旁响起一道声音:“韩修兄?你也来马场?”
林飘顺着声音看过来,顿时眼睛一亮,斜对面走过来的少年身姿高大挺拔,一身窄袖骑装,腰带绑在腰肢上,显得劲瘦又结实,林飘忍不住在他脸上多看了两眼,鼻梁挺直,稍微起了点结,显出一丝桀骜不驯的感觉,眼窝深邃,睫毛浓密。
过来之后林飘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混血脸。
虽然是黑发黑眼瞳,五官要说立体,韩修和沈鸿也并不逊色,但他的脸长得比较不一样,他的脸有点混血感,十有八九是个混血儿。
不过林飘也不敢轻易下判断,万一人家就是天生长这样呢?
这人看着还挺成熟的,如果说沈鸿是俊朗非凡的少年,韩修是少年接近青年,这个人就妥妥的是个青年人的感觉了。
那人朝林飘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有些诧异:“韩兄,这位是?”
“林飘,沈鸿的嫂嫂。”
“哦,原来如此。”
韩修转头向林飘介绍:“这位是穆玉,也是我与沈鸿的同窗。”
林飘点了点头,心想这位同学几岁了?居然和他的崽是同学?
“穆兄也来马场消遣?”韩修看向穆玉。
“沈鸿约我过来的,我衣服都换好了。”穆玉说着甩了甩手上的马鞭,快步走了过来。
“巧了,我们也是来找沈鸿的,同去吧。”
穆玉点点头,走在韩修身边,三人一同进了马场。
走进马场,打眼就看见沈鸿和二狗正对坐在马场休息的凳子上,沈鸿背对着他们,二狗倒是余光一扫一眼就看见了,立马站起了身:“小嫂子!”
二狗从桌边绕了出来朝他快步走过来,沈鸿也站起了身,转身看见韩修和穆玉已经在林飘身边了,便也转身慢慢朝他俩走了过来。
见面后他先同林飘韩修问候,然后对穆玉道:“本先约了你,但我嫂嫂来了,你先自己玩会吧。”
穆玉撞见了林飘知道他身份之后就有心理准备了,点了点头:“行。”
他衣服都换了,是真心想来骑马遛圈的,快步朝着马厩那边去选马了。
韩修无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休息的桌面上:“我此刻无事,饭后闲着未免无趣,一同说说话吧。”
沈鸿点头。
然后在韩修的陪同下,沈鸿带着林飘在马场四处看了看,还去马厩那边喂了一会马。
“哇,这马真高。”林飘心想自己可真废话文学,可是猫猫狗狗见得多了,马确实很少见,还是这样近距离的,一伸手就能看见。
“这马是先生们和院长的马,有时先生们下山,会套走一两匹,但大部分都在这里,由专人照料,每年都会生下几只小马驹。”沈鸿在一旁讲解。
林飘一听楞了一下:“套马车?”
“嗯。”
韩修也在一旁点头:“先生们腿脚不好,多是坐马车,只要求我们平日走山道,说是磨砺心性强健身体。”
林飘还是第一次知道山上居然还有车道?有种无车族从来没去过停车场的感觉,大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那按先生说的,上来探望的家里人能坐车吗?”
“先生倒是没要求过这个。”
林飘点了点头,转眼又想到鹿洞书院有马是因为这里有身份的院长和先生以及学生不要太多,但他身为平民,是没办法买到马的。
他只能坐牛车或者驴车上来,在一众豪车中慢悠悠登场,他倒是不介意那个场面,但是为了孩子的体面,不要当丢脸的家长,让孩子抱怨,同学们都笑话我家里开驴车!
林飘决定还是爬山上来吧,今天既然来了马场,好好的蹭一蹭这里的豪车。
三人一起选了好一会的马,沈鸿和韩修把自己骑过有印象的都介绍了一遍,哪匹性格暴躁,哪匹性格温和,哪匹跑得慢比较老了,哪匹不太动弹就是单纯的懒,基本把马厩里的马说了一个遍。
然后林飘选中了一只小矮马,毕竟如果太高,他担心自己骑不上去。
沈鸿和韩修的神情都有一丝一言难尽:“它是一匹小母马,虽然小,但是脾气并不好。”
但是说完两人纵观整个马厩里的马,也就这只体型最小最好控制,商讨一番之后决定还是这只马,只不过不能让林飘自己骑,得有个人帮他牵着缰绳。
将马牵了出来带到马场上,沈鸿陪同了没一会,借口想起先生问他要的东西他还没给,我要先去把东西给先生,然后顺带让二狗去给自己当苦力,连带着把二狗也带走了。
沈鸿看向林飘一眼,然后看向韩修:“韩兄,劳烦你与穆兄照顾我嫂嫂,勿要让马伤了他,我去去就回。”
韩修颌首:“这是自然。”接过了沈鸿手上的缰绳。
林飘在马上侧头看向他,觉得今天的沈鸿有些奇怪,沈鸿又同他道别,然后转身离开。
林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和自己记忆中那个瘦瘦小小的小男孩已经很不一样了,连背影轮廓叠在一起都已经不再像一个人。
他心里有一丝古怪的感觉。
韩修稍微牵动缰绳,马顺着道慢慢走了起来,沈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林飘收回思绪,看向韩修。
“劳烦你了,竟给我牵马。”林飘知道这是自贬身份的行为,如果说他因为自己是沈鸿的嫂嫂就对自己这么客气,他一定是十分真心将沈鸿视为了好友。
“无事。”
沈鸿和二狗走到马场外,二狗才小心翼翼的问:“这样行吗?会不会太过分了?”
“嫂嫂应当知道好男儿是什么样的。”
“可万一小嫂子真的喜欢了,咱也没机会帮他弄到手啊。”
沈鸿忽然侧目看了他一眼,看得二狗后颈一凉,当即闭了嘴。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的向外走,过了好一会二狗才琢磨过劲来,沈鸿那个眼神仿佛就再说,你还想帮他弄到手?
可是弄这俩又好看又有钱的男子往小嫂子眼前一放,还不能帮小嫂子弄到手,这不是吊着小嫂子吗?
二狗觉得不是很合适。
但是他觉得这话说出来更不合适,于是选择了闭嘴。
沈鸿的打算很清楚,穆玉和韩修若非有极其特殊的情况,不然不太可能和嫂嫂产生什么纠葛,他们不会和嫂嫂在一起。
但嫂嫂得明白,在这世上,须得这样出挑的男子,才能配得上他,而不是胡乱的找个平头正脸的,并无志向,庸俗普通碌碌无为的男子就度过这一生。
沈鸿做事从无错漏,就连借口要去给先生送东西,也是真的有这个东西,他们将东西送到之后,算着时间快上课了,他们得去接嫂嫂,让韩修和穆玉有时间到课堂来。
两人便回到马场,想着去收尾。
才走进马场,就看见林飘骑在小矮马上,韩修坐在一旁看着,穆玉正在给他牵着缰绳在慢慢遛圈。
瞧见他俩来了,林飘在马上兴奋的朝他俩挥手,小矮马甩了甩头前蹄跺了两下,穆玉当即勒住缰绳,抱住小矮马的脖子,摸了摸它的鬓毛,然后抬头对林飘说了一句话。
林飘垂眼下去看他,听话乖巧的连连点头。
穆玉说:“你腿别用力。”
林飘自然连连点头,毕竟刚才他差点被马甩了下来,韩修提议让他骑两圈试试,最后累得已经去旁边歇着了,临时抓了穆玉来值班。
林飘知道自己给人添了麻烦,自然说什么都十分听话,听完还笑得甜甜的,歉疚感谢的望着他。
“有劳你了,今日辛苦了。”
穆玉点了点头,他除了指导林飘动作和发力之外不会和林飘说其他的闲话,毕竟林飘的身份放在那里,对于他来说,他认为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不如不说。
林飘因为兴奋和险些陷入危险,没溜上两圈脸颊已经微微泛红。
沈鸿和二狗远远望着这一幕。
二狗惊叹道:“好般配啊。”
至少就眼前这一幕来说,是般配的,难怪沈鸿说要好的才行,这看着是养眼。
沈鸿静默看着,穆玉的确很合适,各方面都是上乘,嫂嫂同他在一起也笑得很开心,这样拘谨又面颊泛粉的模样,显然是将穆玉当做了一个男人,而不是小孩。
但穆玉虽各方面都十分上乘,人品也过关,却不能保证他的心性,疼不疼枕边人是关上门的事,并非在外行走就能看出来的,他性格孤傲,恃才傲物,未必会对枕边人好,嫂嫂在外温柔如水,在自家人或仇敌面前却是性格火爆,并不会做低伏小温柔小意那一套,未必吃得开。
只能叫来给嫂嫂看看。
不能是他。
想清楚之后沈鸿向前走去:“穆兄,辛苦你了,交给我吧。”
穆玉将缰绳递给他,林飘见状就想翻身下马,穆玉上前两步,虚扶住了他。
穆玉实在是觉得这个哥儿有点惹不起,年轻,漂亮,是同窗好友的嫂嫂,温柔动人,笑语盈盈,还虎了吧唧的,几次都差点摔了下来,要把马拽急眼了也半点没发现,一眼没看住都不行,这一会他已经条件反射了,怕他脚上没力摔下来。
他手刚虚虚的托住林飘,侧开头觉得这日子有点难熬,正好对上沈鸿的眼神,他后知后觉沈鸿在看着他的手。
穆玉犹豫了一瞬,把手收了回来:“鸿,扶着你嫂嫂,他太容易摔了。”
沈鸿点了点头,走上前去接替了他的位置,林飘搭着他的手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穆玉看向沈鸿:“大约到时候了,我先去先生那边。”
“帮我同先生告假片刻,我稍后就来。”
穆玉点点头,另一边的韩修也起身来向他俩告辞,走的时候还不忘提走那一罐见面礼,二狗同林飘道别,也先走了。
不是他不想陪小嫂子,实在是这个气氛不太妙,心里怪怪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先走远点比较好。
沈鸿牵着马,两人慢悠悠的原路返回,要将马牵回马厩中去。
沈鸿今日格外少言,林飘便只能自顾自的说些话活跃气氛,比如这个穆玉看着蛮高的,多少岁了,韩修真是人很好,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之类的。
核心论点,你的朋友都是些很优秀的人。
沈鸿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问什么答什么。
“穆玉今年十六,虚岁十七,比韩修大半岁。”
两人走着走着,林飘余光一瞥,弯下腰去拾起一块玉佩,这块玉颜色很深,里面有着灰黑和红色的杂质,做工看着也有些粗糙。
“这是谁的玉佩掉了?是玉佩吗?瞧着不太像玉佩的样子,雕的是个动物吧?”林飘有些疑惑。
沈鸿一怔,伸手接了过来:“嫂嫂,这应该是穆玉掉的,我待会拿去给他,勿要说你见过这个东西。”
林飘点了点头,想沈鸿说这个话自然是为他好,想必这是穆玉贴身的东西,若是说他见过,岂不是显得他和穆玉有暧昧?
“我肯定不会说的,这个你放心。”说起穆玉,林飘还颇有点疑惑:“他是有外邦血脉吗?瞧他的长相有点那个意思。”
沈鸿有些惊讶:“嫂嫂见过外邦人?”
“并未……就是,不太像中原人的感觉,但也就一点点,其实整体来说五官也没有差太远。”
林飘侧头,发现沈鸿的表情有些不太好:“怎么了吗?”
“嫂嫂往后不要再提这话,也不要再说给任何了听了。”
“啊?是怎么了?”
沈鸿看向他:“穆玉并未有异邦血脉,但他因容貌难免还是被人疑心,嫂嫂可听过前朝五都鲜卑之乱?”
林飘摇了摇头:“似乎有听说过,但不太清楚……”
完全没听说过。
“大宁建朝已有两百余年,前朝五都鲜卑之乱,便是由鲜卑人引起的长达三十七年的战乱,鲜卑向来出美人,每年向朝廷进献许多美人,鲜卑人重利寡义,在偏远之地觊觎都城,当时的鲜卑王野心勃勃,培养了一大批奸细,当时进贡的一个哥儿,名睢,也是其中之人,他陪伴在太子身旁,得到了太子的恩宠,太子登位后甚至想要立他为后,遭到大臣的一致阻拦,睢□□后宫,与许多武将都有纠缠,他们里外勾结,联合奸细和军士,在鲜卑入侵时,五都门尽开,皇帝被睢毒杀在床榻之上,皇子远逃,后来胡人南下,鲜卑也未曾离开,几代藩王守土,将军又自立为王,战乱持续了三十七年,大宁开国皇帝扫清异邦,将各股势力纳入麾下,后立下了非我族类者,不得入后宫为妃,不得入仕为官的铁律。”
“大宁此条例持续了两百年,后来慢慢松动,但也只改了一点,异邦女子哥儿可入宫为妃,但必须是和亲的身份,其余依然不允。”
林飘张了张嘴,懂了他的意思,穆玉黑眼睛黑头发,他说自己是大宁人,只要拿不出证据,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是大宁人。
除非是仇家,不然没必要去提起他的血脉问题,毕竟他的混血感并不强,也没有任何标志,家里的异邦人至少在三代左右,不会是父母亲。
韩修见多识广,他未必看不出端倪,但他也没有说什么。
沈鸿没有说太多,嫂嫂没有再多问,想必也明白了。
这里面本就涉及到了一个非常难厘清的事情,当年大宁开国皇帝下这条禁令时,所有深受其害的百姓没有一个是不赞同的,可是随着和平的时间长久,大家对仇恨的淡忘,除了会参加科举的人,许多只顾着一日三餐的百姓早就已经不知道有这个事情了。
而当年外邦入侵,三十七年,他们盘踞之地留下的大量后代最后也没能带走,这些后代在两百年中生生不息,这些人是真正的大宁人,但一旦出现异邦的容貌特征,他们立即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飘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心想幸好穆玉是黑眼睛黑头发,但凡他有一双蓝眼睛,他就没法踏入任何一个书院的门了,何况他有能够进入鹿洞书院的才能,怎么能仅仅只因为他长得有一点点混血这件事就埋没。
林飘想着想着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容易啊。”
“嫂嫂何出此言。”
“就是觉得大家都挺不容易的。”
在努力的活着,努力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努力向上的人何其的多,每个人都在背负着由命运,由父母,由家族带来的负重,在尽量向前走着。
他们将马牵回马厩,准备走之前又给他喂了一把干草。
林飘摸着小矮马的鬓毛:“要是要是下次还有机会见面,希望你能对我亲和一点,不要再动不动的发飙掀蹄子,看在我走之前还给你喂草的份上,下次脾气小一点啊。”
林飘试图和它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小矮马低着头吃草,充耳不闻。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嫂嫂真是有趣得紧。”
说话的却不是沈鸿的声音。
这低沉的声音还挺阴阳怪气,林飘扭头去看,看见王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马厩后面。
“不声不响站在人身后做什么。”林飘觉得这人贱嗖嗖的,见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就有点冒无名火,尤其是他也跟着沈鸿叫嫂嫂,普通的两个字给他叫出了一股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感觉。
“我不是发出声响了吗。”他一手握着扇子,和气的扇叶不断轻轻敲击着掌心。
林飘温声提醒道:“那你应该先说,沈鸿兄,嫂嫂,你们在这里?招呼都不打一个,是没人教你吗?”
怼人的话用极其温柔和蔼的语气说出来,攻击力直接更上一层楼。
沈鸿有些诧异,每次嫂嫂上山来,不管见着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怎么和王伺一见面就这么生气?
“嫂嫂认识?”
林飘还没说哈,王伺已经抢答了:“原来嫂嫂没和你说过?上次我们可是见过一面,记忆深刻啊。”
沈鸿上前了一步,不经意的挡在了林飘身前:“王兄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不能过来看看吗?我就是好奇,你与穆玉的关系竟这么好了,竟将嫂嫂托付给他,我其实也在马场,倒也闲着,不若托付给我。”
林飘看他那一副似笑非笑,招猫逗狗的样子,似乎满脸都写着,快来骂我啊:“你滚远点,滚远点。”
王伺微睁眼,然后笑了:“嫂嫂好有趣。”
林飘一看这小子这么贱嗖嗖的,一把给沈鸿扒拉开拉到身后:“你这样有意思吗,沈鸿小你这么多,我是个哥儿,你就找我俩的茬是吧?”
沈鸿被林飘强行拉到了身后,静静的看着王伺,王伺是个风流公子哥,气量不大,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死皮赖脸的给人找麻烦说怪话,依然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对他说再多狠话,对他来说也只是挠痒痒而已。
一击即中。
沈鸿望着他,一眼向后,看向他身后的人,身后的势力,一支箭,要如何同时击穿那么多支撑?
越是向上,除掉一个人就不是简单的除掉一个人,而是和他身后家族势力的博弈和斗争,就像简单的开局只落下黑白两子,后面却密密麻麻,势成围城,牵一发而动全身。
嫂嫂喝骂他并不算什么事情,对他而言,逗弄嫂嫂这样的人,就像逗弄一只小兔小猫,就算急眼了真咬了他一口,他也只会觉得小东西不懂事而已。
会让他真正生气是目前只有韩修,因为韩修的身份地位学识见底都在他之上。
林飘盯着他,一看这人的混样就知道不可能和他讲道理
王伺倒是被问得怔了一下,从没被人这么直白的质问过:“倒也并非如此。”
他只是想找个薄弱的切入点而已,和年龄并没有什么关系,若非要说年龄,他自然应当是要照拂沈鸿的,可惜他先有了立场,在立场之下,老幼妇孺都并无差别。
“那你来这里晃干什么?贫嘴?找骂?”
王伺被问笑了,他就是看见林飘在这里,想起上次被他骂的事情,想过来看看,讽刺一下他找回场子,结果这个哥儿,当头又给他一顿骂。
“我无事,过来问候一下嫂嫂不成吗?”
“不成,你没带问候礼。”
王伺有点被他怼得哭笑不得了,想着乡下没读过书的哥儿竟是这个样子,坏脾气的样子都俏生生的,一句是一句的,叫他怪话都不知道往哪里说。
“那下次定然给嫂嫂备一份,嫂嫂放心,以后定然不找沈鸿的麻烦了。”
林飘迟疑了一下,心里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发誓。”
王伺居然真的举起了扇子:“我发誓,以后不找沈鸿的麻烦了。”
林飘已经心跳得有点快了,他觉得王伺有点像神经病,看着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像突然绅士起来的小丑,笑着对着他行了一个礼一般。
“你说,做不到天打雷劈。”
王伺颇认可的点了点头:“做不到我天打雷劈,嫂嫂放心了吧?”说着他哗的一声抖开扇子,泰然笑着转身走开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继续针对沈鸿自然是没意思了,这步棋并不好走,沈鸿是个严防死守绝不出错的人,甚至让他吃了好几次亏,沈鸿的麻烦并不好找。
但没关系,他已经找到新的薄弱点了。
一击即破的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