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子把鸡炖好了,按林飘说的,先过一遍水,再投到热水里去慢慢炖着,烧的都是她自家的柴火,林飘说了要小火炖,她也不心疼柴火,只一根木柴支在里面慢慢的烧。
出锅的时候那叫一个香,她生怕别人把味道都闻了去,门窗都叫二柱子关得好好的,省得有人闻到了又嚼林飘的舌根子,要她说,当寡妇不容易,又正是年轻馋嘴的时候,这时候不吃什么时候吃,就得现在吃,她年轻的时候也想吃,就是没林飘这个胆子。
不过这话她不敢往外面说,只能在心里想想。
林飘到二婶子家门口,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香的鸡汤味,小馋猫一样钻进厨房搂住二婶子胳膊:“二婶子手艺真好,把鸡炖得这么香。”
二婶子一听就笑开了花:“那里是我手艺好,是鸡本来就香。”
林飘缠了她一会,让她给自己
她想林飘这嘴咋这么会吃,他家就在隔壁村,听说还没他相公富裕,他怎么又是吃米又是吃面的,不过吃人嘴短,她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一拍大腿:“家里还有点小麦粉,我看给你擀点行不。”
“会不会太麻烦了?”林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不知道擀面条在这里算个什么难度的活,要真累着二婶子他也不好意思腆着张脸吃。
“不麻烦不麻烦,你等着,一会的事情。”二婶子擦了擦手,转身寻摸了一会,找到一个小陶罐,在小陶罐里提出来一个灰麻麻的布袋子,她麻利的擦干净桌子,拿了个大陶碗,把那一小袋小麦粉倒了出来,小麦粉发黄,但闻着有淡淡清香。
加了水两三下揉成一团圆滚滚的硬面,拿出擀面杖来,又两三下擀成了薄薄的面片,林飘上前摸了摸边角,又薄又硬,一定很韧性。
转身二婶子又拿了一把大刀出来,把面一叠,两三下又切成了细条,提起来抖啰两下,放在桌子角落上团成一团。
林飘看二婶子动作这么麻利,转身去舀了两瓢水,倒进大铁锅里,知道是要给自己煮面条了,殷勤的凑上去,握着俩拳头给二婶子轻轻敲了敲肩膀:“二婶子辛苦了~”她虽然是婶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青年女人,估计才三十出头,就操持全家像操持了几辈子一样熟练。
“你快别闹了。”二婶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想想忍不住叹息,林飘这样可人疼会撒娇的软性子,可惜他男人不在了,要是他男人在,指不定得多疼他呢。
今早他又放了狠话,以后就守着沈家守着小叔子过了,才十六岁的哥儿,身都还没破,本来是好改嫁的,这话一说,以后要怎么熬。
想到这里她转身,怜爱的摸了摸林飘的肩膀:“去坐着,弄好我给你端过来。”
林飘点了点头,他不习惯拿个板凳坐在门口捧着碗吃,就在屋内桌子边乖乖坐下了。没一会二婶子就端上来一个海口大碗,映入眼帘的就是大大的鸡翅鸡腿,一层薄薄的淡黄油花浮在上面,
“你不喜欢吃太油的,油水我就留给二柱子了,他可喜欢。”
“二柱子长身体呢,多吃点油水才好。”
二婶子听这话高兴,叫他赶紧吃,转身又去寻了个小陶罐:“二柱子给我说了,你要去看你小叔子,我用个小陶罐装一些你看怎么样,紧着你小叔子吃。”别让大沈家的那些讨厌鬼吃到了。
她正在锅里选,捡着好肉往罐子里装,听见林飘屋里传来的声音:“留个鸡腿给二柱子,我答应了他的。”
“他又去你哪里混吃混喝了?!”二婶子一听这话就骂骂咧咧起来,一会装好了给林飘提进来,倒是没忘记给她儿子留鸡腿就是了。
林飘在屋里吃鸡汤面,鸡肉炖得皮滑肉嫩,散养的鸡没吃过饲
料,经常都是自己在后院觅食,偶尔上山打点菜叶猪草之类的(二柱子上山玩顺路给他打一背篼)给鸡改善伙食,鸡肉鸡油的香气浓郁,虽然汤底没其他调料,但烫了几片二婶子后院现□□的白菜,汤底又多了一分蔬菜的清香,稍稍放些盐,一口面条一口汤,口齿生香。
林飘吃好面也喝干净了汤,二婶子已经把小陶罐装好了,又寻了块粗麻的包袱布,给他塞了干净的筷子勺子,陶罐上倒扣一个陶碗,用包袱布全都包在了一起提着。
“你快快的去,紧着笼络住你小叔子是最要紧的,要是不行,他们有其他打算,你就赶紧回来,咱们村东边和村西边不是一回事,现在大家都佩服你呢,肯定都帮着你。”二婶子有点为他担心。
林飘听了连连点头:“二婶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提着小陶罐出了二婶子的门,林飘沿着街道走,路上抓了个大树底下玩泥巴的小孩带路,小孩一听他是林飘,要去大沈家,一下眼睛都亮了,看他的眼神犹如看战士,连跑带跳的往前蹦跶。
林飘还没走到门口,他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沈家,大沈家由大伯父和二伯父两家人组成,组成了势力庞大的大沈,据说当年三个兄弟的老爹老妈偏疼小儿子,导致老大和老二战线一致同仇敌忾,都很讨厌老三,老三就是林飘相公的亲爹。
等亲爹妈一死,老三被排挤得受不了了,自己分家到了村的另一头去了,而老大老二还保持着曾经的团结,坚决的霸住了老爹留下来的祖屋。
几个儿媳妇旁支的女孩听了消息,都跑出来想躲在门边要见识一下林飘到底是几个鼻子几个眼,像他们这样的后辈,在家里长辈面前长辈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敢顶嘴说什么,今天早上他们听见林飘不止把她们婆婆关在了外面,一步都没让她们踏进去,还说得半点下风都没落,都想见见这个烈哥儿长什么模样。
四周的邻里听说了早上大沈家那几个婆娘吃的亏,一听林飘来了,全都跑了出来,站在家门口往外探脖子看。
等林飘提着瓦罐走到大沈家门口的时候,四周邻里的门前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林飘仿佛全然不觉一样,只管往里面走。
四周的人忍不住啧啧:“难怪沈松好好的婆娘不要要娶个哥儿,这模样真好。”
“好什么好,还是太像男人了,再娇些还差不多。”
“听说他在家也干活的,皮肤倒是白,是有做哥儿命的,就是脾气太烈了。”
沈家屋子里的女眷和他打了个照面,也不可能和他亲亲热热的打招呼,怕婆婆怪罪,只拿眼睛偷偷觑他,回头一看自己男人也在打量林飘,顿时脸色一拉:“看什么看,今早在人没给人骂够啊。”
一旁的男人啧了一声:“再叨叨我抽你啊,男人的事有你说的?”
林飘是好看,早上他们挨骂的时候他们被四周议论的指指点点都要说得抬不起头了,还怎么看林飘,老话说想要俏一身孝,他穿了一身麻布衫子,那样粗糙的白反倒衬得他娇嫩的皮肤像朵软嫩的花儿一样,因为是个哥儿,又更显韧性傲骨,眼睫一抬,眼底不带笑,瞳子黑白分明的让人不敢多盯着。
“堂哥,我小叔子呢?”他声音倒好听,不论好坏都带着客气。
“里屋里,你自己进去吧。”堂哥随手朝里一指。
村子里的建筑技术有限,一过了堂屋里面都黑漆漆的,林飘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腥苦药味。
稍微向前一点,便看见了光亮,一张炕一张大四方桌,小窗支开透气,光从外面漫进来,照在床上的男孩身上。
林飘来之前很严肃的思考过如何进行唱念做打,但一看见这个孩子,心里的想法就先放到了一边。
这小孩据说刚十岁出头
,苍白的躺在床褥里,额边碎发茬凌乱,额头上的冷汗一层层的也没人擦。
林飘走近一些,掏出手帕给他擦掉了冷汗,看着他稚嫩的脸,难怪四方邻里都说他脾气怪,但从没人怪罪他,反而觉得他是文曲下凡,这小孩小小的,但眉眼秀致,鼻梁高挺,薄唇饱满,骨架也匀称修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文质彬彬的秀致俊朗,只是现在年纪小,细弱了一些。
林飘摸了摸他的身子,应该是没什么损伤,只是溺了水,再摸摸额头,一贴手,又湿又冷,再探了探炕。
虽然现在天气热不用烧炕,但这小家伙还病着,真不是自家孩子不知道着急,要是他们自家的孩子,别把炕烧出火来。
林飘怜惜的摸了摸沈鸿脸蛋,轻轻拍了拍:“沈鸿?沈鸿?”
沈鸿的睫毛又长又黑,颤了好几下才睁开一条缝,林飘抱着他让他向后靠在炕上:“你是不是还没吃东西,我带了汤来,你快喝点暖暖胃,这样才好得快。”
林飘怜惜他,声音又轻又柔,生怕吓到了他,也不管他听没听懂,解开包袱布上面的结,先盛了一碗汤出来,将厚厚的油都四周撇开,给他打了碗清淡的出来。
汤在瓦罐里保温,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油封着,舀到碗里还是烫手的,林飘取了小勺子出来,舀起一勺吹了好一会才递过去。
温热的汤勺贴上沈鸿的嘴,沈鸿先嗅到味道,那汤勺倾斜了一点,他本能的开始慢慢喝下去,握着汤勺的人也一点都不急,慢慢往他嘴边送。
鸡汤醇香温热,绵长的温度顺着咽喉往肚子里淌,流经冰冷的地方,一勺一勺化开,喝了半碗沈鸿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面前温柔的少年。
“小心烫,瓦罐里还有肉,都炖得软软的了,你喝着舒服了我夹点肉来给你吃。”
这是沈家的哥哥吗……他怎么从没见过。
“鸿儿!我那可怜的鸿儿!天杀的丧门星!”一阵嚎叫传来,门被猛的推开,二伯娘紧急赶到,撞进满室的鸡汤香味里楞了一下,再一看林飘正在给沈鸿喂鸡汤,一阵肉痛。
“你这哥儿还要不要脸,你又杀鸡!”
“二伯母,鸿儿身体不好胃口弱,我特意选了只没下蛋的肥母鸡给鸿儿补身子呢。”林飘纯良的大眼睛看着她。
二伯母恨不得撕了他这张狐媚的脸,一把抢到炕头去:“鸿儿,就是这丧门星哥儿克死了你哥哥!又克得你落了水!你这便将他逐出门去,家里长辈都会给你做主的!”
沈鸿微怔,看着面前变脸变得如此快的少年,竟然就是那位小哥夫。
他声音稚嫩虚弱,但咬字十分斯文清晰:“二伯娘,生死有命,不关哥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