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睛下方的位置比起上一次见面多了两道浅浅的半月形状的痕迹。
沢田纲吉离虎杖此时很近,看得也清楚,这两处痕迹看上去有些奇怪,它们像是有点浅浅凸起的样子。是什么东西划得吗?刀?还是什么纹上去的图案?但是虎杖显然不是会去纹刺青还纹到脸上的人。
纲吉不由担心的问道:“离眼睛好近,什么时候的事情?”
“眼睛没事吧?”
明明之前还没有的。
“额……这个啊,这个是.......”虎杖卡顿一下,又飞快的开口,语气轻松:“是不小心撞到了东西就留下来了两道痕迹!”“但是放心好了!”少年比了一个大拇指:“眼睛完全没问题!前几天测视力还都是5.2的哦!”
樱发少年说着朝着车窗玻璃当镜子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挺匀称的。应该不会算是破相了吧?”他说着扭过头看向旁边坐着的棕发男孩。
“不过比起我,”少年对着沢田纲吉的脸仔细瞧了瞧,“你的样子看起来才更惨啊。”
“你这是和谁打架了吗?”
*
“其实……其实也什么。”纲吉犹豫了一下开口。
棕发男孩在车上简述了一下今天早上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一些情节进行了稍许修改和润色。
“也就是说纲吉你今天早上出门被人打劫,打劫的人是昨天在医院遇见的恶霸。他们看见你后勒索你胁迫你让你当小弟。中午,你终于可以回家吃饭,结果下大雨又正好碰上了你的学长。”虎杖说道:
“但是你的学长也是个恶霸。”
“他带你去打了群架后又把你打了一顿。你好不容易回到家,却发现自己几年不见应该变成星星的老爸死而复生,心情复杂于是决定离家出走,于是现在和我坐在一起了。”
虎杖悠仁想做个总结。但是感觉恶霸元素过多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而且听起来实在是倒霉啊!
伊知地从后视镜忍不住看了棕发男孩好几眼。
虎杖对于纲吉所说的那位学长的表现出了强烈困惑。
“你这位学长感觉很难相处啊,你的身边怎么会有这种人?”虎杖有些疑惑的问道:“他很讨厌你吗?”
讨厌我吗?纲吉犹豫了些许,还是凭着自己的直觉说道:“没有那么讨厌我吧……感觉还行……”
纲吉诚实的说道:“如果是云雀学长的话,他一般会直接人把打断腿啊什么的丢到路边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虎杖:“……听起来更加糟糕了。”
纲吉感觉虎杖的面色有些古怪,于是解释道:“一直都很喜欢打架,就是相当于战斗狂那种角色……最近我确实惹到了他吧……”纲吉说着想到了云雀恭弥今天被自己掐住脖子的样子,他看向窗外,低下头。
“确实也有我的问题。”
可是这遇到倒霉事情的概率也太高了吧。虎杖想到了之前纲吉和自己说过他出门就异常倒霉的事情。
虎杖盯着沢田纲吉,但是就现在而言,他也并没有看见沢田纲吉的身上有什么不同啊?棕发男孩身上也没有看见咒灵缠身之类的事情。
难道说是什么不容易被发现的诅咒吗?虎杖毕竟自己也才刚知道这个事情没有多久,他对于很多咒术的事情还不太了解。
自己要不要发个消息给五条老师,叫五条老师过来看一看呢。
就在虎杖陷入思索的时候,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目的地到了。
“谢谢伊知地先生。”两人道谢过后下了车,虎杖带着纲吉进了快餐店。店面是以天蓝色和鹅黄色作为基调,墙上贴着非常漂亮的纸画。餐厅的灯光是一种暖白色,将整个餐厅照得亮堂堂。这个时间点的人很多,纲吉看见周围有不少人,其中穿着制服的人较多,他们大概分为下了课后的学生,还有路上回家的上班族。
两人找了一处在墙角的空位,从这里可以看见窗户外面人来人往的道路。
“这家餐厅真的超级好吃的哦!”虎杖悠仁朝着男孩推荐了在车上提到的菜品。“虽然这附近的快餐店挺多的,但是我觉得只有这一家才最符合我的心意,我本来昨天还想着把这家店推荐给你,没有想到今天就实现了!”
属于食物的温暖的味道塞入了口腔里面划入了食道。人体所需的能量缓和了他脑中压迫的部分。沢田纲吉沉默了会,喝了一口可乐。
“怎么样?”虎杖看着他,“是不是味道超级棒的!”
嗯,确实,味道很好吃。沢田纲吉点了点头,以着一种近乎是用力的方式吞咽着口中的食物。
虎杖盯着棕发男孩看了一会,开口问道。
“需要我帮你去揍你学长吗?”
纲吉惊讶的抬起头。
虎杖说道:“虽然你说没事,但是你可是我的朋友啊。”虎杖指着自己说道:“你被揍了我其实心里很不高兴的。”
“你别担心,你那个学长应该不认识我,我到时候去踩点,然后带个头套和麻袋。等他不注意的时候我就把他套麻袋揍一顿!”
“套、套麻袋?”纲吉没有想到从对方的口中能听到这种话。
虎杖举手回答:“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很多这种情节的。”作为电视儿童的之前打架的很多招式都是从各种电视剧和电影里面学习出来的,少年过人的体质可以将画面中的招式像模像样的复制运用出来。
年轻的咒术师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一点都不觉得高中生揍国中生有什么问题。
少年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沢田纲吉也忍不住想要是真的发生这样的场景。啊并盛霸主被套麻袋什么的。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要是真的这样的话云雀学长会气炸吧。棕发男孩解释道:“我不是在为打架生气,虽然也有一点。”事实上云雀找他打架他感觉自己都快习惯了。
“我最后其实是赢了的。”纲吉咬了一口面包。
“然而赢得过程和方式让我觉得讨厌。”
虎杖想了想说道:“那这是你今天不高兴的一个原因。”
樱粉色头发的少年直白的开口说道:“那我猜,更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最后一件事情吧。”
“我在电话里面听到的那个声音是纲吉你的爸爸吗?”
沢田纲吉停顿了一会,他似乎是短暂的纠结了一下,随后承认了。
“是的。”
“然后……”
纲吉说道:“我得说,我讨厌他。”
棕发男孩将手中的食物放了下来,面色浮现了少见的情绪。
沢田纲吉盯着玻璃瓶中缓缓上升的气泡。
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棕发男孩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我很少这么讨厌一个人。”
“但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我又是可以想出很多为他开脱的理由的。”
开脱的理由?虎杖悠仁是听男孩讲过关于他们家里面的内容的。沢田纲吉的父亲……虎杖听纲吉零星的提过关于更小的,属于童年时代的碎片,当谈到家里面情况的时候,男孩率先提起的都是自己的母亲,母亲这个角色在纲吉所在的人生中占据了无比厚重的一半。
“我对他其实也不能算说是没有印象,现在回想一下,他是参与过我的记忆的。”纲吉中规中矩的说道。
“在我小学的时候,过生日,我记得我们一家人一起去过黑耀乐园,他和妈妈给我买了大蛋糕。”
“带我去荡过秋千,和我一起玩过沙子。我们家里面也一起爬过山,去公园野餐过。”
“我之前不太了解他的工作,”纲吉近乎是冷静的说道:“不过这次回来后,我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离开我和妈妈这么久。他的工作内容有些涉及竞争方面,在这里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讲的比较详细,”虎杖对此表示理解,纲吉于是继续说道:“以及在工作上……我对他的工作了解的不清楚,”棕发男孩开口:“但是根据他周边人,也就是合作伙伴,下属,对我父亲的评价都是赞扬。他们认为沢田家光算得上是非常优秀的,尽职尽责,值得让人信任的男人。”
“包括我的母亲,”虽然在作为丈夫这一方面,沢田家光其实是不合格的,他没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妈妈,但是,纲吉说道,“我的母亲很爱他。妈妈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人,并且感觉非常幸福。”
虎杖想了想说道:“这听起来还不错。”
“优点说完了,”虎杖问道:“那他做过得让你讨厌的事情呢。”
纲吉重复了遍少年的话,“讨厌的事情?”他想了想。
不同人的形象在不同人的眼里是不一样的。
在讨厌他的人面前,他可以是邋遢的,爱喝酒,大声说话,是粗鲁而自大的人
在喜爱他的人面前,他可以是不拘小节的,浪漫的,有男子气概的充满力量的人。
“我记得我小时候去动物园。*”
*
纲吉说道,他没有和别人提过关于自己小时候的太多事情,讲起来带着一种生涩感:“那应该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牛,亲自看动物和电视里面播放的画面感觉很不一样。”
那是有围栏保护的,围栏有一米多高,足够把这种温顺的生物圈养在里面,和保护属于外面人的安全。
属于小孩子的天性让他感觉到有些既好奇又有点害怕。
他当时就站在那里看。纲吉捏下手中散发着热气的食物,说道,对于这种体型比自己大了好几倍的生物让尚且年幼的他有些心存畏惧,所以自己是隔了一段距离站在围栏面前,小心的打量。
男人看见他站在那名叫牛的动物面前呆呆地看着。
“应该是觉得好玩吧。”纲吉回想那时候发情景,于是沢田家光把他抱了起来,直接伸出手横空放到了围栏里面。
自己的脚离地面一米多高。
毫不意外的,被吓了一跳,悬浮在半空让他感觉到很害怕,因为被抬起来无法动弹,于是小孩哭闹了起来。
棕黑色的皮毛,漆黑的眼睛,体型比他大数倍的动物朝着他看了过来。
“没关系的阿纲,你看,它很老实吧。*”男人笑着说道,而他吓得发抖,叫着对方放自己下来。
还有迎面而来的属于动物和草屑的味道。身上粘腻湿热的气息朝着他喷涌过来,它们作为食草内动物确实足够的温顺,也不惧怕人类,面对这个被送到自己眼前的生物像是想要看看是什么食物一样,于是伸出舌头舔了他一脸。
这或许算是一个新奇的经验,但是在那时候的他看来完全不是。纲吉看见了它唇齿之间只有下半的牙齿,呼吸中喷洒的热气,还有透明的液体留在了他的脸上。厌恶的感觉笼罩了他,被靠近的一个瞬间,恐惧便让眼泪直接流了出来。
“我当时很生气,比起生气应该说是害怕,毕竟我的胆子很小嘛。”纲吉拿起一根薯条。“尤其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看见我哭了后大笑。”
“那天其实是很少见的属于他回家的时间段。”纲吉说道:“但是我特别不喜欢他回来的前两天。”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那两天虽然他会带我和妈妈到处去玩,但是我每次都会被他捉弄。
当我不小心掉进水坑里面的时候他不会试图拉住我,而是当我掉进去摔倒看着我的样子笑。我很害怕吉娃娃,我被追的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不会试图帮我赶走它。”直到哭出来,男人才会像是叹气一样说:“阿纲,你这样不行啊。”
每次都是这样。
纲吉实在是不理解。难道是觉得这样很有趣吗?还是说想锻炼自己的胆量?他很清楚自己其实并不是有什么男孩子气概的人,小时候就是这样。他害怕陌生的事物,害怕受到伤害,他的平衡能力差,也不够灵活,脑袋转的也不够快。他也并不习惯于掩藏这种东西,就像是在儿童时期周围人给他的评价往往是笨拙的,胆小的,乃至现在他也是多数人眼中的废材纲。
沢田家光其实是有力量的,是强大的,纲吉想,似乎是在尝试很多次寻求帮助无果后,当他看见危险的时候不会再往沢田家光的方向跑,而是寻找奈奈妈妈。母亲温柔而体贴,会擦干净他脸上被吓出来的泪水,帮他赶走追逐他的小狗,拉着他进屋。
他那个时候充满着疑惑,为什么母亲和父亲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然后得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让人沮丧的结论:
也许父亲的力量不是用来守护我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这都是一个糟糕的事情。”
沢田纲吉看着喝完了一半的气泡水,他想要继续回忆脑海中有关于沢田家光的事情,最好能够进行评判,然后狠狠的□□他,却突然卡顿了一下。
“怎么了?”虎杖悠仁看见纲吉突然笑了出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
“就是,虎杖你知道的吧。”
纲吉比划了一下,说道:“我们大家都说,说别人坏话是可以挑出无数个毛病来的,更何况是现在觉得讨厌的人。”沢田纲吉本来觉得要是让自己说的话,应该可以说个100条不喜欢的行为吧,然后再举例100个沢田家光让自己讨厌的事件,通过层层理由来判断自己应该如何对待他,像是要把对方当做有黑点的明星,罪大恶极的坏人一样狠狠的批判最好了!
但是有些尴尬又好笑的事情来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面对时间久远的记忆,只有美好的,或者额外糟糕的,让人难为情的记忆才能在心中留住些许吧。
属于小孩的记忆力尤是如此。
“你也是知道的吧,我和他已经两年没有见啦。”纲吉看着虎杖悠仁解释道,“而小时候出现的次数也是少的。出差,回来一会,出差,然后继续出差。”
沢田家光在纲吉的记忆中已经快速被淡化了。
脑海中的记忆就好像是什么重复的,经历过筛选之后留下来的些许零碎片段与情感。
在最厌恶,最深刻的些许闪过之后。
纲吉说道:“我没有什么多余的坏话可以讲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