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东西,姜檐还让人熬了风寒、腹泻等药汤装进水囊里,以防卫寂在贡院生病。
在贡院那三天两夜所需的干粮也要自备,这些姜檐早让人给卫寂备好了。
到了科考那日,卫寂坐上东宫的马车去了贡院。
姜檐给他备了很多东西,放眼望去最属卫寂的行囊多,就连负责检查的官员都频频看他,前后的考生也在窃窃私语。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贡院?”
“估计是京中哪家权贵子弟,被家里祖母当成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卫寂提着大包小包,听着他们咬耳朵,讪讪地低下头。
手拿名册薄的官员厉声道:“肃静!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喧哗?”
那些咬耳朵的人立刻止了话,站直身子不敢言语。
官员念到卫寂的籍贯姓名时,卫寂赶紧提着东西上前,因为东西太多身后的人还帮他拿了几样。
卫寂低声向对方道谢,然后按那官员所言进了一间屋子。
进入贡院前都要例行检查,为了防止考生夹带,不仅要搜身,还要翻检衣物被褥等物事。
卫寂的东西都是姜檐准备的,在东宫过了两遍才送到他手中,自然不会有问题,只是他东西太多检查费了一些时间。
看到卫寂带的私物多为贡品,官员低头看了一眼卫寂的名册。
镇国侯府的世子,好像还是太子伴读。
官员抬起眸,目光落在那张俊秀白皙的面上。
被他这么一看,卫寂背脊不由僵直地挺起,心口砰砰乱跳,怕自己有什么错漏之处。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几眼,然后就将视线移开了,对侍卫说,“看看鞋袜中有没有夹层,那个竹筒里面是什么?”
卫寂小声道:“是点心。”
侍卫拿过竹筒打开,倒出了几块造型精致的点心,寻常人家连见都没有见过。
官员嘴角一抽,又问,“那个红色皮囊里面是什么?”
卫寂:“是鲫鱼汤。”
打开一看果然是汤,姜檐怕卫寂在里面吃不好,因此让人煲了很多汤。
若是吃不下硬食儿,汤水总能灌得下去。
把所有水囊一一打开翻看,不是高汤,便是汤药,竟还有一囊甜水。
官员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有考生备得这样齐全,忍不住对卫寂道:“下次少带一些,当然没有下次最好。”
卫寂讷讷地点头。
将所有东西仔细地检查完,官员都要多嘴问卫寂一句,他跟东宫那位到底什么关系?
官员摆摆手放行了卫寂,还让人帮忙把东西搬到卫寂的考号里面。
考号只有方寸大小,中间放着一张案桌,前后都是高墙,角落有一个干净的恭桶。
第一场考的是经论,题量很大,卫寂先是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谱。
他提笔,蘸了一点墨汁,看到左腕上那条红绳,眸色柔软下来。
这红绳是姜檐昨日晚上给他系的,说是考前系红绳吉利,不少考生都系着一条。
姜檐是不信这些的,但想到卫寂有些迷信,为了能让他安心好好地考,姜檐跟着其他学子排队买了一条。
卫寂摸了一下红绳,然后在纸上落下一笔。
他的字秀丽俊雅,端正地坐在案桌旁,低头不徐不疾地下笔解答。
第二场考的是墨义,这也是卫寂拿手的,所以他没有慌乱,沉心静气地答题。
晚上果然如姜檐所言很冷,这种冷是那种蚀骨的阴冷,好似有绵密的细针刺进骨缝,再加白日答了那么多题,耗心耗力的,身子弱的怕是熬不住会染上风寒。
卫寂钉上布帘,盖了两床被子睡得倒是很好。
前三场只要肯下功夫读书,便不是什么难事。
卫寂真正怕的是时政策论,他并非犀利之人,写不出鞭辟入里的文章,也没有那么高的才情,引经据典,花团锦簇。
题目发下来,卫寂细细读了一遍。
许怀秉压对了策论,题目是有关水利的。
如今正值春季,黄河多发凌汛灾害,到了夏季上游旱灾,下游洪涝。
百姓靠天吃饭,无论洪、旱都会颗粒无收。
天地若是不仁,那百姓便为刍狗。因此自古流传着一句话,天子贤,则黄河清。
水利一直是各朝各代的天子头疼的大问题,策论问的便是如何治理黄河,以水奉养百姓?
这是一个老生常谈却一直解决不了的大事,昨日卫寂还听客栈有学子讨论黄河上下游的百姓。
越是这样的题目越是难答,想要出彩便需要独到之见。
许怀秉给卫寂那八卷策论,其中便有与水利相关的,但卫寂并没有读,他只是看了看许怀秉分别压了哪几道题。
卫寂看着题目双眉紧皱,几次提笔又几次放下,他合眼冥想片刻,但脑袋依旧空空。
史书上有关水利的最早自然是大禹治水,《尚书.禹贡》中言: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
再之后便是《史记。河渠书》,记载春秋战国时期西门豹引漳河灌溉邺地。
还有便是秦国的郑国渠,也是将泾河水东引到洛河,以此灌溉田地。
卫寂又想起前朝治理水利,要么挖渠挖河运,要么就是加固河堤。
他们大庸也是如此,一直在做河堤加固,先皇勤政时修建了许多河堤,以防洪涝。
想起当今圣上这些年的举措,卫寂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莫非这些年皇上之所以重商,便是为了充盈国库治水么?
治水自然是为了黄河附近的百姓能吃饱饭,既是这样那治水应当以分流灌溉农田为主,然后再排沙、防洪。
对了,还有水运。
皇上重商,肯定少不了水运
卫寂顿时醍醐灌顶,脑中涌出许多想法,他赶紧提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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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后,贡院门上的大锁从外面打开,考完的学子个个如丧考妣。
乍一接触外面的天光,第一个出来的儒生下意识抬手去挡,活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
后面出来的学子亦是如此,惨白着脸,精神困顿,双目无神。
卫寂在里面睡得不错,只是吃得有些少,但比其他人看起来还是要康健许多。
贡院中浊气不堪,卫寂一出来便深深吸了一口,闻着三月的槐花香,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
人群中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如鹤立在鸡群,卫寂一眼便看见了他。
姜檐今日又着了一件红衣,眉目飞扬,英姿勃发,竟比三月的艳阳天还要夺目。
见卫寂出来了,姜檐越过人群朝他走去。
姜檐走过来问,“考得怎么样?”
卫寂后退半步,“还好。”
姜檐扬唇看他,顺手接过卫寂手中的衣物,“那就是考得很不错。”
他忽然靠近,卫寂吓得又退了半步,低声说,“没有很不错,就是还好。”
发觉不对劲,姜檐皱起眉,“你总躲什么?我又不咬人。”
卫寂左右环看,见儒生们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无人注意到他俩,才小声说,“臣好几日没有梳洗了。”
说这话时他又退了退,甚至以袖掩面。
在贡院卫寂每日都会漱口,但清洁得肯定不如家中仔细,因此怕口中有味会熏到姜檐。
姜檐:“这有什么?”
卫寂还是觉得不好,一直与姜檐保持半臂的距离。
见他坚持,姜檐也不好说什么,赶紧带他回去梳洗。
上了马车,卫寂便缩到角落,姜檐靠近一点他就避蛇蝎那般,恨不能贴在车壁上。
姜檐嘴角动了动,但开口时没有说这事,而是道:“回东宫罢,客栈不方便洗漱。”
怕卫寂拒绝,姜檐又说,“洗漱完,用过饭就送你回去。”
姜檐说话时面冲着卫寂,卫寂不由又用袖遮住自己,垂着眸点点头。
姜檐问,“贡院里面冷么?”
卫寂点头。
姜檐:“题目难么?”
卫寂摇了摇头,不算太难,但也不是很简单。
姜檐额角抽动了两下,“里面有没有人为难你?”
卫寂摇头,怎么可能会有人无缘无故为难他。
姜檐再也忍不住了,倾身凑过去摁住卫寂面颊两侧,恼道:“上次你摔下山,还是我帮你擦的身。”
卫寂被迫抬起头,那双精致好看的丹凤眼瞪得溜圆,神色惶惶地看着姜檐。
看着卫寂张张合合的唇瓣,姜檐呼吸重了几分,他慢慢放开卫寂,别过头说,“我又不嫌你,你总躲什么?还不好好说话,摇头晃脑的。”
卫寂被他那句‘摇头晃脑’说得有点臊,也不知自己方才是不是真有那样不雅的行举。
“贡院还好,殿下给臣带的衣物厚,并不是很冷。题目不算太难,但臣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全对。贡院没人为难臣。”
卫寂一一答了姜檐方才的话。
姜檐别扭地说,“都说不嫌你了,你还这样。”
卫寂面上一热,他不知道姜檐说的‘这样’是哪样,又不好问,只是老实认错了,“臣下次不会了。”
姜檐这才把脸转过来,“饿不饿?我让他们给你熬了南瓜粥,你回去喝一些暖暖胃再洗。”
卫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点了一下头。
但想起姜檐方才说的,他还是回了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