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卫寂的脸逗红了,姜筝换了个神色,转头对姜檐淡淡道:“收拾收拾,随我一块进宫。”
这个时候进宫做什么不言而喻。
姜筝也不喜太后,但她跟姜檐不同,不论再厌恶,与太后也能笑意盈盈同坐。
一个拔了爪牙的深宫老妇人而已,压根犯不着她动火上气。
可惜姜檐不明白这个道理,姜筝只能亲自来押人进宫。
姜檐梗过脖子不愿去,在卫寂看来时,他脸色才缓了缓。
公主殿下都来了,太后的情况怕不是太好,这种时候他若还不肯露面,十分不妥。
卫寂有心再劝姜檐几句,又想起他跟太后之间的恩怨,心里不太想他不顺心。
卫寂拿起案桌的佛文,捧到姜筝面前,低声道:“这是殿下抄的经文,只拿这个进宫可以么?”
姜筝接过那两卷纸,细细的长眉微挑,别有深意道:“真是他抄的?”
卫寂头压低了一分,答非所问道:“是……殿下的字迹。”
是不是姜檐写的不重要,要紧的是太后病重,太子抄写经文为其祈福。
姜檐霍然上前,从姜筝手中抽过纸卷,冷嗤,“那老妖婆也配?”
卫寂张了张嘴,担忧地望着姜檐。
姜筝也不生气,唇角弯了弯,“是,她是老妖婆,她不配,但她快死了,无论生前再怎么斗,再怎么争,死后什么也带不走。”
她抬手为姜檐理了理衣襟,明艳的眸含着笑,“你却不同,你有父皇母后,有我,还有小卫,更大把的时光好活。”
“随我去看看她罢,让她知道我们过得很好,要她含着怨,带着气,死也不能瞑目。”
说这番话时,姜筝语气温和至极。
卫寂脸都白了,忙去捂小郡主的耳朵,生怕她被大逆不道的话吓到。
昭文窝在卫寂怀里,卫寂捂她耳朵时,她眨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派天真。
见卫寂脸色不好,她还伸出肉嘟嘟的手,拍着卫寂的背哄他。
姜筝瞧见之后,莞尔一笑,“小卫大人不会告诉别人,本宫说了这些话吧?”
卫寂后背浮上一层冷汗,磕巴道:“臣,臣不会。”
知道卫寂胆子小,姜檐皱眉,“你吓他做什么?”
姜筝扬唇大笑,好脾气地说,“好好,是我的错。我只是在说玩笑话,小卫大人别当真。”
卫寂:“……臣不会。”
“我进宫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姜檐看着卫寂熬红的眼皮,低声说,“困了就睡一觉。”
姜筝从卫寂怀里抱过昭文,闻言笑着问姜檐,“睡一觉?你让小卫大人在哪儿睡一觉?”
姜檐看了一眼卫寂,回头对姜筝说,“不用你管。”
“我不管。”姜筝抱着昭文朝外走,悠悠道:“那日后你可别求我。”
昭文骨碌着眼珠,在姜筝耳边说,“阿娘,我要骑舅舅大马。”
姜筝拍了拍她的小屁股蛋,“进宫再说,现在你舅舅可不会趴地上给你骑。”
在卫寂面前,他是十分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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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檐跟姜筝离开后,偌大的寝殿只剩下卫寂一人,金瑞福让人端进来几盘瓜果,还添了新的茶水。
卫寂作缉道谢,“多谢公公。”
金瑞福挂着笑,“您真是折煞奴才了,若还有需要,小卫大人只管使唤,奴才就在门口候着。”
卫寂颔首道了一声‘好’。
金福瑞领着其他人退了下去。
看着案桌上那两卷没拿走的经文,卫寂叹了一口气,他走过去卷好,重新放回皮质的卷筒中。
太子进宫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卫寂闲着无事翻出一册书。
他心里乱糟糟的,担忧姜檐见了太后会口出狂言,也为文昭小郡主没来之前,那点若有若无的暧昧而心惊。
卫寂强迫自己不要多想,一字一句读着手中的书,心神慢慢平和下来。
直到日暮西沉,姜檐披着霞红的余晖归来。
寒风入室,卫寂的心与翻飞的书页一样乱,僵坐在椅上,怔怔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太子。
姜檐大抵是不好意思,视线与卫寂撞上后又飞快移开。
待他走近,卫寂才回过神,慌乱起身,胡乱问了一句,“太后没事罢?”
提及她,姜檐眸中渗出几分冷意,“暂且活着。”
意识到自己起了一个不好的话头,卫寂抿了抿唇。
姜檐解了外袍,随手搭在屏风上,余光瞥了一眼卫寂,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睡了么?”
卫寂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姜檐是在问他,有没有在这里睡上一觉。
卫寂摇摇头,“没有。”
姜檐没说话,递给了卫寂一个通体发红的果子。
这果子叫红番果,是番邦进贡来的,春天开花,秋后结果,从千里之外赶路送过来,到大庸时已入冬。
没来东宫之前,卫寂都没见过这种果子,剥开外面的皮,里面是红壤的果肉。
姜檐说,“番邦刚进贡上来的,估计明日才能送到东宫,这是我从御书房拿的。”
卫寂呆呆地应了一声,手攥了攥袖口。
自打他说过这果子很甜,每年送到东宫的那几颗红番果都进了卫寂嘴里。
果子的皮很厚,不易剥开,姜檐拿起一柄金镶绿松石鞘小刀,从中间切开了果子让卫寂吃。
姜檐让金瑞福拿来一个银勺给卫寂,让他用勺挖着果肉吃。
卫寂道了一声谢,捧着红番果咬了一口。
暑热之地的果子大多都甜,汁水也很足,染在卫寂淡色的唇上,像搽了口脂似的,红红的,让人想要亲一口。
姜檐不自觉地挨了过去。
他投下的影子像一道延伸的网,一点点罩住卫寂。
卫寂感受到了姜檐的靠近,呼吸微滞,抬眸看着又开始散发黏糊气息的姜檐,那双略带湿润的眸像是盛满了他。
这已是第三次,姜檐作出要亲他的举动。
卫寂大脑空白,喉咙攒动,他身子一歪,惊得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姜檐回过神,忙将卫寂扶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磕到没?”
卫寂直愣愣看着姜檐,面上泛着热意,垂着头不敢看姜檐。
姜檐瞧他满脸潮红,嘴巴也红彤彤,呼吸变得急促,几次俯身想要亲他,却又不知如何下嘴似的,迟迟没贴上去。
最后气闷地背过了身子。
沉默良久,姜檐背对着卫寂,干巴巴道:“你说话!”
卫寂脑袋一团浆糊,惶惶不安地问,“殿下要臣说什么?”
姜檐偷瞄了卫寂一眼,“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卫寂不知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唇瓣翕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臣也不知怎么回事。”
“我一靠近你,你就脸红。”姜檐喉间的突结滚了一下,磕绊道:“你,你是不是心悦我么?”
卫寂脑袋轰的一声,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了,他惊得险些跳起来,声音不自觉拔高——
“臣没有。”
姜檐立刻扭过头,顶着一双红彤彤的耳朵,指责道:“你怎么没有?是谁冬日怕我冷,会早进宫几刻钟,用手炉将我会摸到的所有东西烘一遍?”
“是……臣。”
“是谁夏日怕我热,偷偷往我手里塞冰块?”
“是臣。”
“是谁为了陪我应付父皇的抽查,跟着我苦读到天亮?”
“是臣。”
“是谁为了哄我开心,偷偷从外面带些宫里没有的小玩意儿?”
“是臣。”
“是谁怕我被言官骂,熬夜写经文?”
“是臣。”
“又是谁整日想着讨我欢心,想做太子妃?”
“是臣。”
卫寂说完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自己回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猛地抬头惊惧道:“这个不是臣。”
姜檐哼了一声,“你也不用狡辩,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卫寂冤枉坏了,他做的这些都是一个伴读该做的,怎么到太子眼里就成了蓄意勾引?
“臣不是要狡辩,只是那时还小,与殿下相熟时也才十四岁。”怎么可能存了那样的心思?
姜檐睁大眼睛,耳朵红得更厉害,他别过身子害羞道:“你,你十四岁就开始打我的主意了。”
卫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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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寂从皇宫出来时,犹如一团失了心神的游魂,他也不知事情如何会变成这样。
太子殿下认定他对他有非分之想,他越是解释越是解释不清,反而让太子认定他存了那样的心思。
卫寂愁容满面,心里慌得不行,这几次太子想要亲近他,难道是误会他心里喜欢他?
这可如何是好啊?
回到侯府,卫寂闷在房中,脸上的热意直到现在都没降下去。
卫老太太遣人过来,说是炖了乌鸡人参汤给卫寂补身体,要他过去用晚饭。
卫寂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烦闷,他强压下这种情愫,换了一身衣服去了老太太那里。
卫宗建今日也在,还有继室林氏,以及比卫寂小了七岁的龙凤胎。
“哥哥。”
见卫寂来了,两个孩子缠了过来。
卫寂为人和善,性子又好,因此极招小孩子喜欢,卫宗建在凉州任职时,两个小的乐颠颠当卫寂的小尾巴。
回到京中后,他们关系倒是淡了下来,老太太不让他们疯跑,作为儿媳林氏自然不敢不从,对龙凤胎的管教严格了许多。
卫寂给他俩一人一块酥糖,俩人开心极了,拉着卫寂撒娇还想要。
端坐在主座的老太太摆了摆手,“好了,让你哥哥吃饭。在东宫待了这么久,怕是早就饿坏了。”
她慈眉善目对卫寂道:“快入座。”
卫寂垂首应了一声,按老太太的意思僵硬地坐她身旁。
席间老太太一直嘘寒问暖,卫寂十分不自在,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恭敬小心地应着,那句‘我想辞任’压在舌尖下,几次都没吐出来。
卫寂打算明年参加科举考试,想回家好好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