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二合一】

全地堡注射疫苗,对峄城01号地堡来说是一件大事。

他们不比泽城船市。

生活在地堡里的幸存者是船市的几倍,地堡也没有青鸾这样的全能al可以一手把控所有的事情。但所幸,地堡里也从来不缺有能力的建设者。

这二十万人被杨桐以各部门的轻、重、老、弱划分,除开第一批已经接种完毕的地面工作人员,其他部门里,最有可能接触辐射物的部门为第一梯队,依次往下划分。二十万人,一共分作了四十批次。

同时就连医疗层里的医生,也重新做过排班。

他将医生分为了三部分,一部分依然负责病人的治疗,另一部分负责疫苗的注射,两部分医生轮班更替。最后一部分则是忙完了前两轮任务的医生,杨桐要求他们必须休息。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整整四十天,闻柏舟也好,律恒也好,也都跟着忙这件事。地面运输队早已注射完毕,所以到了疫苗注射当天,律恒就领着人去了医疗层,负责维持秩序。

同时,地面运输队还要抓紧寒冬季的窗口期,在这段时间里把地堡外部都检查维修一遍。所以地面运输队也紧跟着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秩序维护,一部分负责地堡大检。每两天一轮换。

而闻柏舟则是在运输疫苗的时候,就跟着小别墅里的医生们,紧急培训了几天注射技术。原本他就学习过如何注射肾上腺素,现在临时抱佛脚的学肌肉注射,有了基础,上手也就没那么难。

刚刚才开始同居生活的小情侣,却每天几乎只有睡前才能见到对方。撑着困意交换过晚安吻后,一觉睁眼就又要投入工作。

医疗层里还有强制的休息日,而地面运输队要和天气抢时间,轮去维持秩序,就是他们的休息。

难得的休息日里,闻柏舟还要赶去土地处理区与养殖区。他要收集数据资料,也收集工作人员们遇到的困难。能解决的,他就现场解决,不能解决,就得等空闲日子把数据带回小别墅,看看教授们怎么说。

偶尔,闻柏舟也会去医疗层里待上一天,陪陪杨旗顺便看看律恒。

“我们现在分析的就是,您的想法是可行的。如果能把土地粘合剂处理过的泥土铺满整个地堡外围,土地内部蕴含的营养,是可以让植物生长的。”闻柏舟一边给杨旗削苹果,一边说,#34;但是我们目前的困难不仅仅

是土地上的。#34;

杨旗最近食欲不好,贺徐林给他换的新药,他似乎有些不太适应。吃了新药后就总犯恶心。闻柏舟就从小别墅里给他拎了好几个果篮回来,想用这些东西提升他的食欲。

#34;不着急。我知道咱们眼前的问题还很多,这种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但总归,能给后来人多铺一点路,也是好的。”杨旗目光慈祥,看着闻柏舟时总是满怀笑意。

闻柏舟点点头,说:“李教授看过资料,也测试了一下。虽然土地粘合剂能增强土地的锁肥能力,但以目前酸雨的情况来说,时间久了,土地依然会重新沙化。他的设想是专程根据酸雨的情况,去配置一款中和剂。#34;

#34;只要能保证土壤的营养不流失……总有一天…#34;

杨旗将后续的话语化作了长叹,随即又笑着接过了闻柏舟递给他的小块苹果:“虽然我见不到蓝天白云重新回来的那天,但有你们在,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会见到那一天。#34;

屋外吵吵嚷嚷的声音透过紧闭的大门传来。

排着队等待着注射疫苗的人们情绪格外高亢,即便有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依然热闹得不得了。

杨旗就着这激动的喧闹,慢慢地吃掉了手里的苹果块。

“舟舟,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看见那一天。”杨旗笑望着闻柏舟,#34;不管那一天,小恒是否还在你身边。我都希望带来这一切变化的你,能亲眼看见希望重回这片大陆。#34;

闻柏舟听得又紧张又羞赧。他故作镇定的低头,又削了一小块苹果递给杨旗,才道:“您放心,工作没有只做一半的道理。我也和您一样,期待着蓝天白云重回的那天。#34;

连轴转了四十多天,等到所有人休息下来时,地堡早已被连日的暴雪变作了一片纯白。闻柏舟醒来时,就见律恒站在窗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房间里光线昏暗,他迷迷糊糊地喊:#34;恒哥。#34;

律恒闻言转身,走到床边亲了亲他,才说:#34;醒了?#34;

#34;你在做什么?#34;闻柏舟闭着眼蹭他,声音里还有难耐的困意。“窗上积雪很重。”律恒说,#34;等到风雪停了,要找时间去清理一下。#34;

/gt;住在地面堡垒的麻烦事,要比住在地下多得多。厚重的墙壁虽然足以保温,但窗上的积雪必须自己解决。等到雨季,窗户与窗台这些地方的防腐蚀涂层,也得自己注意。

闻柏舟闭着眼去摸索自己的外套,律恒见状直接拿过外套罩在他身上。闻柏舟乖乖巧巧地被裹好后,就掀开被窝跳下了床。

走到窗边他才发现,他们窗户外的积雪几乎已经要把窗整个淹没。窗玻璃冰凉得好似冰块,用手指一碰,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直冲脑门,冻得闻柏舟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34;冬天了……”闻柏舟看向律恒,“我们回家一趟吧!#34;

一个半月的时间,玉京的秋日也早已拖着自己长长的尾巴走了。冬日带着初雪姗姗来迟。他们回到小别墅时,初雪刚刚结束。别墅上、院子里都积了一层浅浅的雪花。#34;你们这儿也在下雪。#34;连生左右看了看,#34;不过还好,不怎么冷。#34;

“我们这里最冷的时候也没你们那边那么冷的。”闻柏舟说,#34;你们回来先休息,如果想回地堡,自己回去也行。我有些事情要做。#34;

“我在家里等你。”律恒说。闻柏舟抱住他蹭了蹭,才快步离开了小别墅。

先把各项资料交给1号楼里的实验室,然后他头也不回地直冲大别墅去了。

大别墅有人每天打扫着,不管他什么时候过来,里面都窗明几净。他打开客厅的灯,人却没有在客厅停留。而是拿上了各种画具,直冲向大花园里的绘画角。

坐在绘画角的秋千上,他能看见冬日盛开的小花被积雪压低了头,干枯凋零的树枝却又被积雪披上了银装,墨绿的池水里飘着的枯萍变作了干枯的雪白,它如堆雪,又如花朵。印着冬日的天光,反射着细小的辉光。

闻柏舟埋头画了起来。

他的《小园之夏》卖出了五百万的天价,他却没有画秋天,而是跳过了秋日,开始画冬天。他画被积雪压弯了腰的花朵,画挤满了雪的树枝,画纯白的雪,也画雪上闪耀的光。最后在这些东西后,他用上了大量的颜色,画了一座城墙厚重的堡垒。

堡垒立在山下,立在无数花与树之间。有光从透明的玻璃房里透出来,将被白雪覆盖的城墙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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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满是积雪,却也不缺鲜花。它天空昏暗,却也依然有光照亮一切。

画快画完的那一天,玉京又下起了雪。闻柏舟顶着雪在户外落下最后一笔,才又急急忙忙地托着画框抱着画具往别墅里冲。

大别墅里明亮又空旷,站在客厅展眼一望,入眼的都是他自己的画。

闻柏舟挨个细细看过,最后才将目光落向摆在墙边的《冬日》,他以挑剔的眼光审视了许久,才得意的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绿毛看。

绿毛的消息回得特别快。

#34;你画冬天了!秋天在哪里!#34;

他直接发了个语音消息,紧跟着又是一条:“快!速速把画给我!我替你去薅大佬!”

#34;这幅就算了。”闻柏舟说,“我不打算卖。#34;

听了他这话,绿毛毫不犹豫地说:“那行。得意之作确实自己也要保留几张。我来给你装裱?顺便给我一个扫描件行不?我挂画廊里。#34;

#34;好呀。回头我拍了发你。”闻柏舟说,#34;提前祝你新年快乐,我新年估计要闭关。你找不到我人的。#34;

绿毛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又闭关……财神爷,你才刚画好一幅绝世大作,休息休息也不会怎么样的。#34;

#34;休息浪费我的灵感。#34;闻柏舟说。

他躺在大别墅的沙发上,一边看着自己的新作,一边和绿毛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又一条长长的语音条发了过来,闻柏舟随手一点开,就听绿毛在说:“虽然不知道这段时间你经

历了什么。但看你最近的这幅画,你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画的冬天,却充满了柔和向上的情绪。它比你的夏日要平和细腻得多,祝福你舟舟。#34;

闻柏舟听得一愣,他转头看着自己的冬日图,许久后才眉眼一弯,满足地笑了起来。窗外雪如鹅毛,飘飘洒洒的落。

它们落得分外的安静,却在眨眼间就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闻柏舟一步一个脚印,把包裹上白布的画布带回了小别墅。

在客厅里扶着楼梯上下的余星野一抬头看见了他,还有些吃惊:“你怎么在?”闻柏舟闻言一愣:“我不是回来好多天了吗?”

“早

上恒哥和连生先走了,我以为你也跟着走了。”余星野随口道,“现在门多半关了,你要过去得等三天了。#34;

“啊……”闻柏舟怔怔地放下了画布,#34;是今天吗?#34;

之前律恒和他说过,快要过年了,这是地堡前所未有的一年,今年杨老爷子也好,齐老师也好,都想搞一些庆祝活动。

闻柏舟当时特别高兴,当即表示要一起庆祝,结果……

“我忘了?”闻柏舟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口,怎么都想不到律恒居然没告诉他?

#34;没呢。正日子他们肯定会提醒你的。恒哥多靠谱一个人啊。#34;余星野杵着拐走到沙发边,忍着疼龇牙咧嘴地招呼他过去坐。

#34;你也别担心,多半是有事情要忙,人手不够,所以他俩先回去帮忙了。小祖宗你画了什么?#34;“画了冬天。”闻柏舟松了口气。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找到遥控器问:“想看什么?”“随便看什么。”

余星野没了鬼片搭子,对电视节目就完全不挑,他看着闻柏舟换了几个台,哪里都是热热闹闹的采访和庆典。看着看着,他就有些想家。

#34;好热闹啊你们这里。#34;他低声说,#34;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吧,你们这边怎么过的?#34;

#34;很多活动。”闻柏舟说,#34;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习俗和安排,但是正月三十那天能回家的人都会回家。大家会在家里和家人团聚。然后一起吃晚饭、看春晚。#34;

“春晚!我知道!#34;余星野兴奋了起来,“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说春晚是你们必不可少的庆祝形式,所有人都以上春晚为荣。#34;

#34;没有。”闻柏舟笑着摇摇头,#34;一个电视节目,没那么崇高的地位。最必不可少的是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春晚也就放着当个背景音乐吧。#34;

他把遥控器递给余星野:“过几天你就能看见了。”

余星野接了遥控器,却没有立刻应声,他漫无目的地换着电视频道,好一会儿才说:“小祖宗,等门开了,我想先回去一趟。”

闻柏舟闻言看向他,就见余星野撑着笑,说:“我们地堡很难有这种欢庆日,我不想错过。你说过

年要和家人在一起,我想要回去。#34;

#34;好。#34;闻柏舟没有犹豫,#34;等开门时间到了,我和你一起回去。#34;余星野有些惊讶:#34;你……你不在家里过年吗?#34;闻柏舟笑道:“我更贪心呀!我哪里都不想错过,所以等年三十我再回来。”

把门开在地堡里实在是一件非常方便的事情。开门时间一到,余星野骑着轮椅,椅背上小心翼翼地束着闻柏舟的新画作,被闻柏舟推回了地堡。

明明只是画了一幅画的时间,再回地堡却感觉完全不一样了。陈旧的末日堡垒多了许多红色。这些红来自于对联,来自于灯笼,还来自于挂着的红绸。

两人一路往下,每一层的主要通道前都挂着灯笼,各个部门的办公室门口更是贴着红纸写就的对联。他们回了三楼,余星野去藏轮椅,闻柏舟就把画先搬回了家。

刚把画在墙角放好,房间门就被推开了。

律恒看着房间内的闻柏舟,惊得站在了原地:“舟舟?你怎么回来了?”

闻柏舟拍拍手转过身,冲他哼哼:#34;你都不见了,我还不能回来呀?#34;

”那天我去后院门,看见杨桐在黑板上留的字样。地堡想要一批红布,我想着是个小事,你画画要紧,我就么和你说。#34;律恒走过去揽着他的腰,低声解释。

自从闻柏舟把进出的门设在了地堡内部,齐老师就在圆形大厅里放了一块黑板。要是有急事,就在黑板上写字。所以律恒每天都会去后院隔着门看一看。

“原本送了布就打算回别墅。但是老爷子有些不太好,就耽误了。”律恒轻声补充道。

闻柏舟闻言一愣:#34;老爷子怎么了?#34;

律恒将脸贴在他的头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是药物反应,但是……”

但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杨旗这几个月越来越瘦,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身体所需的营养全靠高蛋白针在维系。人的营养一旦跟不上,身体就很容易垮掉。更别说他已经非常虚弱。

律恒揽着闻柏舟的手渐渐收紧。

#34;别怕,没事。我们都有特效药了,可能老爷子需要适应一阵子。”闻柏舟连忙道,

“我去看看老爷子。恒哥把画拿上。#34;

两人拿着画,又急忙忙地往医疗层赶。

医疗层没了大量注射疫苗的人,再次变得很安静。两人悄悄推开了杨旗的房门,在休息室的墙上找了找位置,才摸出铁钉开始往墙上钉。

刚落下第一锤,杨旗就醒了过来:#34;小恒?#34;

他语调含糊,有些力气不济的模样。

“老师。”律恒连忙放下锤子,#34;吵到您了?#34;

杨旗摇了摇头:“在做什么呢?”他撑着身子慢慢抬起头,一看见闻柏舟,人就清醒了:“舟舟来了。#34;

闻柏舟连忙走到他的床边:#34;杨爷爷,我回来了。#34;

杨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乖。地堡里没什么事做,怎么不在家里多陪陪家里人。”“我想您了,得来看看您。”闻柏舟笑着道,#34;您现在感觉怎么样?#34;#34;别担心我。#34;杨旗只说,#34;你们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就好,别为了我这么个人费心。#34;

#34;您说什么话呢。我们担心您不叫费心。”闻柏舟扶着他半坐起身,“我想赶着回来,也是有礼物想带给您。#34;

#34;哦?#34;杨旗配合地笑了起来,#34;我们舟舟又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34;

闻柏舟轻声说:#34;您等恒哥安装好就知道了。#34;

律恒几下钉好钉子,然后才蹲下身去拆被白布包裹的画。拆开后,他甚至没顾得上先看看画面的内容,就举着画往上挂。

可杨旗坐在床上,第一眼就看见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幅画,用力抓紧了闻柏舟的手:“舟舟,我的眼镜呢?你帮我找找看我的眼镜去哪里了?#34;

闻柏舟连忙四周看了看,床头没有发现,又伸手去摸枕头抖着手,戴上了眼镜。

视野里的东西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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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律恒小心翼翼地挂好画,又小心翼翼地退开。

“舟舟……”杨旗握紧了闻柏舟的手,#34;你,可惜啊……#34;他双眼定定地看着画,视野逐渐被泪水模糊:“可惜啊。”律恒连忙过去半抱着杨旗撑住了他的身体:#34;老师,不要激动。#34;杨旗闭着眼摇了摇头。

#34;不可惜的杨爷爷。”闻柏舟抓着他的手,认真道,#34;所有的创作都要立足于人生。再高的天赋没有经历与感悟也无法表达。您千万不要钻牛角尖。#34;

“舟舟,你是个好孩子。#34;杨旗泪眼模糊地抓着他的手,用力得整只手都在发颤,#34;好孩子,辛苦你了。#34;

#34;不辛苦的。看见一切都在变好,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好的回报。”闻柏舟俯下身抱住他,#34;杨爷爷,您别激动。我送您礼物,不是想让您伤心的。#34;

“我不伤心,不伤心。#34;杨旗低声道,“我是激动。我没有想到……我活着的日子里,也能看见这样的画面。#34;

他午夜梦回里见过无数次的画面,他在睡梦中也不能忘怀的蓝图,就这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34;这只是假的,是我们共同的愿望。”闻柏舟低声说,#34;您要坚持,我们迟早有一天会看见真的。等乌云开始消散的那一天,我们还要一起去地堡外面,种下第一棵树、第一朵花。#34;

杨旗不停地淌着泪,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左一右地环抱着他,温声细语地安抚了许久。杨旗才精力不济地睡了过去。

等离开了病房,闻柏舟有些歉意地说:“恒哥,抱歉,我只是想让老爷子看一看……没想到……”律恒顿住脚,俯身抱住了他:“我知道你想圆满老爷子的愿望。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闻柏舟侧脸蹭蹭他:“你也不要难过。”

#34;好,我不难过。#34;律恒说。

杨旗自从确诊了之后,一直表现得非常的镇定。

他有条不紊地在安排后事。瞒着所有人交代工作、培养接班人,好似对既定的命运安然接受。但律恒知道,他心里是有遗憾的。

他心心念念的蓝天白云,念念不忘的旧时故里,倾其一生都

无法再见一眼。

闻柏舟的这幅画,补足了杨旗心里的遗憾,也激起了他的意志。

“舟舟,你来了。老爷子看见了希望。”律恒低声说,#34;他有了希望,或许也会更有求生欲一些。#34;

人只要有了强大的求生欲,就拥有了招来奇迹的力量。“嗯……”闻柏舟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