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谁让他们当官的

那绣衣使小旗,见着魏季舒望向刘恪,便也望了过去。

他是不认识皇帝的。

秋收是大事,尤其是在经历了近一年的生态调查,部分田地种植起了红薯、玉米之后。

更是至关重要,关乎着对土地产量的统计。

刘恪也没有耽搁,直接问起小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地太多,人手有点紧张。

本就割了大批世家,弄着了一大堆肥田,生态调查之后,还查出了大量“无主之地”。

往年还显得充足的人手,现在反而不太够了。

而琼州又因为一年三熟,往往还必须抢收,不然会耽搁第二季的种植。

刘恪让魏季舒去找薛嘉,两人商议一番,拿个办法出来。

然后他就带着翰林院的士子,下乡协助抢收去了。

办法他是拿不出来,但他能实干啊!

而且正好拿秋收,来考验考验这些士子,能做到什么地步。

就用秋收的成果,来决定殿试的名次。

有会试在前,挑选出来的这学子,肯定都有真才实学。

但刘恪更看重的,是务实。

科举招纳的,应该是大汉朝廷的中流砥柱,而不是高谈阔论的清谈之士。

让士子们往民间走一趟,定下一个下基层的调子。

至少数年内,朝中官风、文风,都会更偏向于务实一些。

不多时,刘恪就带着一众士子,来到了琼州城边上的一处小村子。

士子们大多叫哀连连。

好好坐在翰林院里,清着账目点着名录,怎么就被抓到泥地里了呢?

不过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看魏季舒对这毕大人的态度,就知道这是个大官。

“就这儿吧。”

刘恪一眼望去,只见屋舍依着河流而建,再往边上,便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农人们都穿着短衣短袖,光着背,穿着草鞋,头也不抬的,在地里劳作着。

皮肤都因常日受烈日所照,而呈现出古铜色。

身板看着不怎么厚实,但臂膀看上去,却是结实有力。

刘恪和当地的里长,以及附近的绣衣使指挥所知会一声,便催促着士子们,协助农人秋收。

那些农人们,本能般,露出了憨厚微笑。

虽说这些士子,大多看着细皮嫩肉,只怕都分不清水稻、粟米。

但多个人手帮忙,总归是好的。

而且朝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农人们都看在眼里。

他们最是质朴。

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坏,心里都有数。

一众士子们,大多都笑不出来。

尤其是甄富。

忍受着夹杂在空气里的泥腥味,这一路走来,觉得脚底下,都磨出了泡子。

他出门都是乘轿的,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路。

身上这套华服,衣摆上也已经沾尽了泥。

已经不能再穿了。

海说倒是随和一些,对这般场景,也格外习惯。

他本就是贫苦士子,四岁那年,父亲便故去了。

从此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靠祖上留下的十几亩田,勉强维持生活。

不过他也是很不理解的,看了刘恪一眼。

这群士子里,正儿八经能种地干活儿的,只在少数。

其他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就算秋收人手紧张,他们也没什么用处。

“这是魏大人的命令,我也没办法。”

刘恪摊了摊手,直接把锅推给魏季舒。

随后继续道:

“你们都是经历了会试,才留下的饱腹经纶之士,在泥地里劳作,只是徒然让宝玉蒙尘。”

“朝堂上,才是你们发挥的地方。”

“随便弄弄吧,魏大人这次也是疏忽了。”

“估计魏大人,也是因为听着人手短缺,心中太过焦急,才出了这种昏招。”

刘恪相当随和,甚至用出了好几个演技系的天命,让自己显得,更加低声下气一些。

一众士子,听得很舒服。

就是,他们的才能在于治国理政,哪能跟泥腿子一样,种种田呢?

反正这毕大人也说了,做个样子应付魏季舒就行。

他们之中,便有几个人,当即划水起来。

有个机灵的,就地一蹲。

往衣衫上沾了些泥,假装自己劳作了一天的样子,便找了棵大树,在树荫底下睡大觉去了。

“毕大人,记得喊我!”

“诶,好的!”

刘恪满口应着,当真不多加管制。

“海说,你真要去种地?”

却见得,海说已经撸起了袖子,往田里走去。

海说点了点头:

“嗯。”

“当今天子,曾说过一句话。”

“什么?”

因为之前海说的学识,着实让不少人拜服,好些个士子,便以其为首,都围了上去。

如果这种地,是当今天子的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刘恪也颇为好奇的凑了上去。

他说过啥话,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海说一字一句,格外郑重道:

“脱下长衫,去民间看一看。”

“嗯”

士子们沉吟片刻。

刘恪微微点头,他是说过。

正好就是借着贾无忌上书《治民疏》的时候,对世家重臣们所说。

不过那时候的朝廷结构,没啥优化空间,因而说了,也就是说了。

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记在心里。

海说不多做言语,他人微言轻,做不了太多事。

就算科举高中,初入仕途,也没有什么影响力。

但做些秋收的活计,为农人分担一些,还是可以的。

像海说一般,二话不说,立即投入到秋收之中的士子,仅在小数。

而且基本全是,出身贫寒的士子。

也唯有同样种过地的他们,才清楚农人的艰辛,知道该怎么收割稻子。

越过那些树荫底下睡大觉的混账。

另一边以甄富为首,出身富裕的世家学子,都在议论着。

“难道真把这衣衫脱了,去地里耕种?”

“海说已经在行动了。”

“我看当今陛下,向来体恤百姓,如果我们不为所动,只怕传出去了,不为陛下所喜。”

“这”

“当今陛下曾大肆宣扬,高州一战,是农人们用小推车推出来的胜利。”

“自然会重视这些,我们决不能就在树荫底下干坐着。”

甄富挑了挑眉,能跟他称兄做弟当同窗的,都有些眼力见。

往后入了朝中,也是有力的朋党人选。

至于树荫底下,那几个打呼噜的,现在已经不是他兄弟了。

“诸位说的不错。”

“那位毕大人有些问题。”

“这些日子里,咱们都看得到,魏大人虽然长得丑,但能力不凡。”

“纵然事出紧急,也不会莫名其妙,就让我们来地里耕种。”

“必然有其道理,说不定,便是在考验我们。”

一众士子优势议论纷纷:

“那咱们去请教一下海说,该怎么割麦子?”

“还是去弄些农具来?”

“这身衣衫着实不太合适,还得换一换。”

“虽说你我都不怎么懂得耕种,但农人都能做到的事,想来也不难。”

甄富点头:

“去请教请教海说,至少,庄稼把式学个一两手。”

刘恪自己早就下到地里了。

种地是他正儿八经,在民间学的技能。

不用抽任何人的天命。

不过在收割庄稼的同时,他也一直盯着士子们的动作。

海说的说干就干,让他欣慰。

甄富身边那一众出身不错的士子,也没让他失望。

虽说不懂,也知道去问,去学,而且愿意干。

至于那树荫底下的,已经被刘恪开除学籍了。

“这甄富为什么不动呢?”

刘恪有些惋惜,虽然甄富让他的友人们,都下到了地里。

但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就在原地不动。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甄富只是这种,嘴上一套,做着另一套,就算能力不俗,也不能重用了。

甄富在疼。

他在原地不动,主要是因为,刚才在地里,被绊着了。

虽然绊着他的,是一块不知谁掉的金子,但他的脚,也崴了。

他一瘸一拐的崴到了一个农人身边,耳语一阵。

又递给那农人,一个袋子。

那农人先是不敢接,后来又不知为什么,颤颤巍巍的接下了袋子,随后便是拿着袋子,放下锄头,夺路狂飙。

刘恪看得懵逼,也不知道这甄富,在打着什么主意。

但看着依然一望无际的田埂,继续埋头割稻。

皇帝的锄头,也只是个木锄头。

哞——

不多时,传来了一声声牛叫。

不断地翻土,收割庄稼,重复的动作,让刘恪有些腰酸背痛。

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物,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滴落,脸上也浮现出疲惫的神色。

他听着牛叫声,不由得直起身来。

身上一阵轻松舒畅。

本打算去喝口水,但看着远处的一幕,整个人惊呆了。

甄富弄来了二三十头牛,还有大量的世家家丁。

看衣物,好像还不是一家。

估摸着都是从附近世家,雇佣的。

而甄富直接将牛,分发给了各处的士子、农人。

又让家丁们,也下到田里,协助秋收。

“甄某颇有家资。”

“有人说我什么都不干,这确实是实话。”

“但我必须得澄清一下,后面还有一批牛在路上!”

嘶.

一家一户一头牛,都显得有些奢侈。

要不然,也不会发展出共享牛牛,几家共用一牛。

但这甄富,出手就是二三十头牛,有了这么多牛,效率唰唰涨。

甄富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甄某颇有家资,若是你们要是能早日收割完毕,牛就赠与你们了!”

赠牛一词,更是引来一阵欢呼。

这最简单有效的攻势,就是金钱攻势。

偏偏甄富有的是钱。

他是无极甄氏的嫡子。

这天底下的世家大族,论才学,论底蕴,很难分出个高下。

但如果论及富裕,无极甄氏敢说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虽说甄氏的族地,在北方。

距离琼州极远。

但只是甄氏在南边的生意,也比何坤与其背后的何氏,更有钱。

足够甄富随意挥霍了。

而且甄富也对得起他那88的智略与96的理政。

并没有因为钱多人傻,就直接给与农人们金钱奖励。

而是将之换做了,更实际更有用的耕牛。

有了甄富带头,一些个家里同样富裕的世家士子,也纷纷拿出钱财来。

或是雇佣家丁,或是购买更好使的农具、耕牛。

共同发动着金钱攻势。

整个村子的秋收速度,蹭蹭往上窜。

海说和那些寒门士子,没钱。

但他们有态度,有方法。

只是默不作声的,收下甄富等人买来的耕牛,再对家丁、农人们,进行有效组织协调,继续埋头苦干。

这让刘恪大开眼界。

他本以为,让士子下乡,只有海说这种,出身贫寒、清正廉洁且有农事经验的士子,会表现得不错。

甚至他都觉得,以下乡秋收,当做潜在的殿试内容,无疑是直接钦点海说为状元。

没想到,甄富还能带来这种惊喜。

也是。

世家子弟,并非一无是处。

如果真的用好了,用对了地方,发挥出来的能量,也是想象不到的。

“这也不错.”

刘恪呢喃一声。

只依仗世家,或是只依仗庶人,都不行。

走路,就得两条腿。

他已经有了主意。

如果海说和甄富,两人日后发展的好,很可能会在朝堂之中,各成派系。

再算上在两头都能顾上的萧元常,最主要的三条支干,就出来了。

都是宰辅之才啊!

却见得又是一批牛送了过来。

甄富咳嗽一声,一瘸一拐的:

“甄某虽然颇有家资。”

“但是家里给我的钱,真不多,一次也就一千万,三千五千万这样”

“甄某其实,对钱不感兴趣。”

“只想做出一番功绩而已。”

“若是三年内,仕途不畅,就得回家继承万亿家资,实在有些焦虑。”

不知怎么的,那一个个农人,包括士子们,在甄富的刺激下,动作更快了。

相较于甄富发挥的作用,海说竟显得平平无奇。

但第二天,海说就身体力行,告诉了刘恪,什么叫不甘示弱。

海说睡都没睡的。

顶着月亮都能割稻子。

不仅仅是收割,啥都能干。

甚至每个农人,都能在田边上,看见海说背来的一桶水。

要知道,这背水可不是个容易活儿,多少农人,甚至会因为挣一桶水,而拳脚相加。

虽说在海说和甄富的带头下,很快就结束了村子里的秋收。

效率简直堪称可怕。

但着实给刘恪干懵了。

海说和甄富,其实都不错。

但现在看来,两个人都有点极端了。

海说是肝上长了个人,做到了肝帝的极致,还不断以自身行为,影响、鼓舞着所有人。

而甄富则是真的富,做到了氪佬的极致,遇事不决就撒币,甄氏有的是钱。

同样也影响了所有人,为了让甄富能当官,而不回家继承家产,所有人都很努力。

一时之间,刘恪也不知道该点谁为状元。

甚至动起了,点吕奉父为状元的念头。

毕竟吕奉父天生神力,也是个和典褚一样的人型牲口。

如果抛开影响力,对其他士子的带动不看,吕奉父才是工作效率最高,完成任务最多的那一个。

刘恪没急着决定,先将士子们晾在村子里,自己回了琼州城。

刚回琼州,他就去了翰林院,又因为秋收,带着士子们下乡。

都没好好休息一会儿,看看后宫妃子。

要知道,姜素樘在他出海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而刘恪还在吕宋的时候,就收到了姜素樘生产的消息。

也就是说,他有儿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