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水稻田里怎么会有人呢?
嬴政又把刀拔出来了,刘彻也是如此。不过他俩才谨慎地走了两步,那边水稻下面一下抬起个头,两人又把手给放下了。
无他,这人是个小矮子。
哦,不是,这人是个小孩子。
比水稻高,但也就高一些罢了,明显身量未足,才十岁左右的样子。
刘彻时年二十七岁,人都快到而立之年了,一个儿子也没有,见这小少年生得还挺俊,心生喜爱,上前一步喝问:“哪家的孩子,半夜在田里做什么?”
就见那孩子下意识转身要跑似的,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但很快就稳住了,从稻田里出来,抱了抱拳,一张嘴,说了一番话。
刘彻与嬴政面面相觑,愣住了。
竟然听不懂,这是哪里的方言,好像也不像楚国。可不是楚国的方言,哪里的话会让他俩完全听不懂呢?看这孩子,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在田里搞得乱七八糟,但明显也是富贵人家的,应该学雅言官话,不可能一口土语方音啊。
那孩子也急了,比划着又说了一通,仍是听不懂。
嬴政不言声地四下里看看,拣了根树枝回来,在地上写字询问。他想这孩子的打扮不可能没读过书,十岁的样子应该能成诵了,话听不懂,写字总该懂吧。
刘彻眼睛一亮,也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字。
其实没有十岁,实足才九岁的唐国公家次子李世民赶紧凑过去看,庆幸自己认识他们的字。
虽然这两人写的一个是小篆,一个写的是汉隶,但没关系!他尽管年纪小,又是以武传家,文学上没花太多心思,但他已经开始读书了,至少不同的字体他也能写几种!他认识!
他赶紧也折了根树枝,在泥地上写字。考虑到这两个怪人写的是古老的字体,怕他们只学了这种,他还体贴地也用了小篆。
“我叫李世民,乃大隋唐国公次子,正在家中练字,忽然被送到此处。你们是谁?是此处之人,还是与我同样遭遇?”
见李世民发问,两人无所谓的把自己的假名给写了一遍。李世民歪着头看了,对秦平没什么想法,却盯着曹寿看了半天,再打量一番刘彻的衣着,目光渐渐兴奋——刘彻渐渐警觉——嬴政觉得似乎有好戏看了。
就听到一声高叫,刘彻敏锐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似乎证明对方说的只是一种古怪的方言,而不是完全相异的语言吧?
不过他怎么认出来的,他又怎么敢称朕的名讳!
不等他发怒,李世民意识到他们听不懂,已经快速在地上写起字来。
“观你服饰,视我等所来之奇,再看你所用假名,你一定是汉武帝刘彻!”
既然被认出来了,刘彻也不屑否认,点了点头,同样在地上写道:“朕也有一个猜想。看你神情,既然能这样认出朕,想必是朕后世之人?”
他树枝一顿,有一个猜想非常不愿意去写。
这个年轻人敢直呼他的名讳 ,那大汉可还在?那个大隋不是别的,就是大汉之后的国家吧?
果然,就见李世民一脸兴奋得要蹦起来的样子运笔如飞:“大汉已亡。以后同陛下细说,我所在之世,已是大隋杨氏治下。那这一位,可否就是秦始皇?”
写下秦始皇他也觉得年纪不对,重写:“秦王政?”
他猜的,并且他觉得自己猜的是对的!
这个高大男子用的是小篆,与汉武帝口音不太一样却能交流,两人年代一定相去不远。彼此之间却没什么恭敬,用的姓氏是“秦”——好吧证据不太充分,但李世民就是要猜他是秦始皇。能与汉武帝一起出现的,那还能是别人吗?
他是大隋子民,自汉后天下大乱快四百年了,从他往前,能数出来雄材大略的君王真不能说多。秦始皇虽然被骂得厉害,但——反正汉武也被骂,有资格与汉武一起出现的,除了秦始皇他可真想不出来了。
虽然他自己最喜欢汉文帝,但是汉文汉武走在一起,就算祖孙不熟,也总不至于像这两人一样生疏吧?
刘彻心里觉得非常不妙,甚至超过了听到李世民说大汉已亡还一脸开心的怒气。
这种不妙的感觉在看到旁边的玄衣王者缓缓点头承认之后终于化为了具体的担忧:这个李世民可别嘴快,说他大秦是被大汉所替吧。
刘彻连连使眼色,希望小孩子机灵一点。毕竟他们莫名而来,说不定也会莫名回去。要让秦始皇知道他家高祖,回去就把丰邑刘氏给灭族了,那不完蛋吗!
如果他在这里把秦始皇给杀了……
才生出这个念头,刘彻就看到那个比他似乎还年轻一点的秦王政有意无意的挪远了一点,有了防备。
好,果然是被刺杀习惯了的暴秦之主啊。
不过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还没有被刺杀过?也真是够警觉的,难怪屡经刺杀而不死。
刘彻暂时歇了念头,而李世民不知道是接受到了他的眼色信号,还是自己知趣,果然没提秦汉交替的事情,只是在地上写字,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们。
他来得还要早一点,看见了在田里劳作的农人。那些农人髡发短衣仿佛囚徒,却面不见菜色衣不见补丁,李世民年幼识浅,猜不透他们身份,一时也没敢出来,在山上躲到夜里才下田。
下田干嘛,说来不好意思,他来偷水稻。
写到这里,李世民一脸兴奋的将自己用匕首费老大力气才割下的稻给嬴政与刘彻看,写道:“这稻子与我见过的大不相同!一亩不知能有几何,绝不止三四百斤吧?我要把稻种带回去。”
一想到身边这两位是谁,他赶紧又补充:“我不知他们是何人,不敢露面,但我留下了钱财。”
他真不是贼,就是这稻子太迷人,就算他年纪不大,也知道要是能引种回去,是能活人的啊。
他来时已是大业四年。皇帝杨广已经开始大动土木,从营造东京到开通疏浚水道,从修长城到修驰道,从巡游到一边巡游一边建宫殿……民间苦痛,纵然他为国公家的子弟,也能从父母口中听到一些。尽管感受不深,但读书明理,李世民至少也懂得一个道理:田里多收一点粮食,民间就少死一点人。
这样的话,他道德上有点瑕疵,那有就有吧,反正他是国公嫡子,以武传家,以后要上战场的,又不是儒生。不怕这个。
但小孩子要脸,还是不希望两个史上留名的皇帝看轻了他,脸涨得红了,指着一边他留下的玉佩荷包,还有手上准备最后留下的错金短匕,仍是想解释一下:他真的不是偷水稻的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