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生一左一右大剌剌站着,单手插兜,上面横幅上写着“恭喜一班英语课代表程麦女士永夺冠军,代表南礼附中出征!”
高大的梧桐叶将太阳筛选成一个个小圆斑,暧昧地流转在那张女娲得意之作的脸上。他嘴角轻扬,透着一丝不羁的洒脱,完全不在乎周围人打量的目光。
可这内容太过羞耻。
不论是自己之前在池砚那炫耀过的title,还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演讲比赛名额,被他们这样郑重其事地打出来,羞耻程度爆表。
周五放学,本就是人流量巨大的时候,拉横幅的人又是学校里的惹眼人物,这会儿站在放学必经之路的逸夫楼门口,顿时惹来学生家长频频回头。
甚至还能听到有进来接孩子的家长在小声问:
“程麦是哪个小同学啊?”
“这什么比赛?你怎么没参加?”
“冠军,那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吧,还在一班这样的重点班。”
诸如此类。
她一看到就捂着脸,想装作不认识溜走,却在偷偷转身时被人朗声叫出名字。
“干嘛呢程麦?往哪儿走啊?”池砚笑了下。
就这一声,顿时把众人的目光引到了她身上。
“……”
池砚你死了。
都快走到家了,她还在记恨两个男生故意拿横幅戏弄她的事,气的不行,不管他们怎么插科打诨,一路上都死死咬着唇不理人。
等回到家,她径直就要往房间走,却被人扯住衣领,回头正要发作,手里却被塞了一个东西。
“这也是给你的,”少年懒洋洋朝自己房间走去,头也没回冲背后挥了挥手,“不用谢。”
程麦低头一看,破涕为笑。
是——,背后写着:为纪念程麦女士马失前蹄,敬礼。
原来是拿到名额和没拿到这两种情况都准备了。
果然,她就说他怎么会那么快知道结果,还能准备好那张涮她的横幅在外面等着。
不过,慢慢的,她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那样长度的横幅学校外面的黑心广告店至少要100一条,再加上这个,还有他月初买了双死贵的联名球鞋,这人月底还有闲钱接济她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一有45分钟的晨会和升旗仪式,好像中午大家对食堂的热情都是一周之中最高涨的。
程麦看着前面人从众的队伍,幽怨地叹了口气。
食堂抢饭,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就是这样的。
没办法,谁让他们有个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的老班,酷爱在开班会时充分展示自己的逻辑能力,能从第一大点里的包干区卫生拓展到上个星期的寝室卫生和操行分被扣3分,进而延伸到卫生不到位代表的思维的懈怠、影射的是学习状态的不佳,最后以整顿班风刻不容缓为主旨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拖堂班会。
可说到底,住宿生的学习状态不好,为什么后果是她一个走读生被迫排长队饿肚子呢?
“完了,红烧肉到我这儿肯定没了。”
快到她时,程麦踮着脚,眼见着铁盆里所剩不多的红烧肉被阿姨无情舀起欲哭无泪。
从没有哪一刻,她如此希望阿姨能发挥她的帕金森抖神功力,为她留下最后一勺。
可没用。
她一路踮着脚往前走,扯长脖子密切关注着盘子里的存量。
“没有你就吃别的啊。”路夏爱臭美,从来对任何肉类都敬而远之,无法理解她的心心念念,“土豆烧肉不也差不多嘛。”
“算了,没吃过的人不懂它的含金量,”程麦摇摇头,一幅“原谅你刚才的口出狂言”的表情,“而且——”
她还没说完,后面池砚已经替她开口了:“土豆烧肉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
是疑问句,但并没有要等她答话的意思。
“菜一道不会做,但总能用‘说不上来的怪味’套到所有菜的毛病上。”
说完,他没事人一样转过头去看食堂墙上电视里的新闻。
“……”
烦死人了!
“吃兴奋剂了?平时怎么没见你话这么多。”程麦面容扭曲一瞬,随后出其不意直接往侧后处一手拐,但那人就像旁边长了眼睛,轻描淡写就稳稳控住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
他眼眸低垂,从程麦这个角度来看,睫毛格外的浓密,像把小扇子盖在他乌黑的眼睛上,在眼下的皮肤上投出淡淡的阴影。
这样安安静静看人的时候,少了平日没个正形的烦人样,倒有几分安静和深邃。
他薄唇扯了下,说不出的邪性,程麦知道这是他要反击的前奏,脑子里立刻警铃大作,正预演着要怼他的话,却见少年脸色忽变。
紧接着,程麦另一侧的肩膀猛地遭受了一股强烈的撞击力。
因为两手被人捏着,在食堂油腻的地板上她根本没法保持平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方倾斜,撞进男生坚硬温热的胸膛里,冲劲连带着他也后退了好几步,直至他的背撞到了身后的柱子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T恤,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的热度,还有他坚实而有弹力的肌肉。
“唔”
这一下撞的有点狠,她闷哼一声,揉着鼻子正要回头找始作俑者,就听见温怡有些慌乱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对不起啊小麦,有人撞了我一下,我没控制住。”
食堂地滑,确实是常有的事。索性这一下除了撞到池砚身上,她也没受到什么伤。
程麦对外人不爱计较,她转过身冲她挥挥手:“我没事儿,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啊,摔地上肯定很痛的。”
温怡点了点头,但人却没走,反倒一脸犹疑地看着她身后。
“池砚,你的肩膀……没事吧?刚刚那一下撞的力度挺大的,你要去医务室看一下吗?”
池砚还没说什么,倒是旁边全程看戏的路夏先嘁了一声,“又来这套,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原本还置身事外的少年停下揉肩膀的手,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但懒得去搞懂女声之间七七八八的矛盾,他简短又冷淡地说了句:“没事。”
简单两个字,截断了所有后续的问题。
一旁的路夏听了乐出声:
“可惜咯,这次碰上的不吃这套。”
温怡见他神色淡漠,看都没看她,没再多说什么,也没和路夏争,低声又说了句“对不起”后转头离开。
第二次听到她这么阴阳温怡,程麦有点好奇,毕竟平时路夏虽然不是很友善,但也很少对某个特定的女生表现的这么刻薄,刚要问她干嘛这么针对温怡,却被头顶飘来的平淡的质问打断思路:
“接住了你,也不说句谢谢?”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两臂依旧被攥着,一个转身从他的桎梏中扭出来,“讲点理好不好!要不是你抓着我的手,我才不会被人撞一下就失去平衡呢。我行动自如好好站着才不会摔。”
说完有样学样,眼皮半耷拉着看人,淡声问:“害我差点摔,也不说句对不起?”
只是因为海拔问题,这个动作颇有难度,小小的一个人儿下巴都要仰上天,看起来反倒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喜感。
池砚看了眼白色球鞋上被踩脏的鞋面,冷笑一声:“嗯,是我错了。下次该早点松手,不剥夺你在大家面前丢人的机会。”
一顿饭吃的吵吵闹。
程麦大姨妈昨天刚走。大热天被人盯着戒了好几天的冰饮零食,这会儿她就跟犯了复吸瘾的人一样饥渴,在人边走边抛上抛下校卡的时候眼疾手快,一把蹦起抢过,到手还不忘冲卡主人晃悠炫耀。
蓝色的底色上,少年前刺碎发扬起,下巴微抬,眼神冷淡直视镜头,此时卡被她晃着,不断有阳光折射在他眼底,那股睥睨和不驯感更盛了。
眼前晃来晃去的手,在阳光底下白得发光,也看得人心烦意乱。
池砚眉眼微压,作势抬手要拿回来,“还不走?那别吃了。”
“小气鬼!”
程麦急匆匆骂了一句,怕他真抢,连忙抓着路夏往小卖部跑,生怕他追上来。
中午吃饭加午休长达两个半小时,是一天学习中难得的自由支配时间。
对于学习任务还不算很重的高一来说,这段时间更是各有各的用法。
班里有特别上进的且占主流,争分夺秒吃完饭就回去写题看书。
当然也有特别混子的,比如现在手挽手吃着冰慢悠悠散步回教室的程麦和路夏。
对于这种行为,她们美其名曰是“忙中有序、松弛有度的高中生活”,虽然总是被池砚嗤之以鼻,说是“心大的笨鸟也没想过要先飞”,但程麦也从来不在乎就是了。
这会儿回到教室以后,程麦刚想写一点语文作业,就被前门口坐着的女生叫起。
“程麦,有人找。”
声音隐隐有些抖,听得出的激动。
同一时间,池砚正埋头刷着题,就被他那好管闲事的同桌推了一下。
“我的砚别学了,有人来抢你的小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