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黄昏,灿金的夕阳铺满走廊,散在他周身,就像英勇的骑士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最后池砚把那三个男生揍得鼻青脸肿嗷嗷叫。
可一挑三,还是三个体格高大没少打架的混混,他也没能全身而退。
俩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池砚眼尾红肿,还在往外冒着丝丝血丝,打人太急失了准头手上也多了很多刮伤蹭伤。
她拿药水给他处理。池砚大多数时候面无表情,只有极偶尔眉毛才会短促地皱起,又迅速放下,像没痛觉一样。
可是这么多伤口,又不是铁人,怎么会不痛。
她手越来越抖,药水频频被擦出界,眼睛里很快聚起一团浓雾。
察觉到她的异样,刚才上药还淡定得不行的少年此时倒是急了,“欸,别哭啊你。”
见她不理人,他故意逗她:“快,擦擦,鼻涕要流下去了。”
她吸了下鼻子,没管他的调侃,只是很小声问:“是不是很痛?”
他扬眉,故意开玩笑说:“对啊,痛死了,怎么办。”
他一脸戏谑,浑不在意的语气,程麦知道他是夸张,想宽她的心。
可这肯定不全是假话。
又不是真的超人,怎么会不疼。
程麦憋了两秒,还是没忍住,抬起头时眼泪汪汪的:“砚砚,对不起。”
要不是她,他也不会跟人打架受伤。
“傻吧你,有你什么事儿?”
听了这话,他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眼神清亮,明明是受伤的人反倒来安慰起她:“刚骗你的。小时候被我爸揍可比这重多了。痛屁。”
他现在才是骗人。
刚才她分明听得很清楚,被其中一个人踹中腹部时,池砚那一声闷哼。
都是人的身体,怎么可能。
明明伤的是他,可这会儿被他刻意的谎话安慰着,程麦心里却越来越难受,泪水就跟开了龙头的水一样流个不停。
看着她药上到一半罢工、自顾自哭得起劲,他罕见地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拿手背碰了下她的手,“别哭了,等会儿别人看着,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我手脏,刚刚蹭了泥灰,你自己擦擦,嗯?”
可不管他说什么,程麦这时候已经陷进了尴尬和自责的双重情绪里无法自拔,根本停不下来。
身旁的少年这时候比打架看起来更急,他挠挠眉眼,低声下气哄她:“你真是我祖宗,求你别哭了成吗?不然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学校边上就是步行街,人流量大的很,这会儿人来人往,无不对他们报以目光致敬。
池砚被她整得没脾气了,不顾自己眉梢破了皮的口子还在流血,直接起身拉着她往小巷里走,让她哭个尽兴。
进了小巷,池砚双手抱臂倚在墙边,好整以暇地等着。
可被人这样看着,她情绪突然又抽离了出来,伴随着几个哭嗝,眼泪渐收。
“完了?”他问:“能告诉我哭什么了吗?”
他没好气吐槽道:“我差点就要去把人抓回来问他们有没有打你了。”
顶着少年戏谑的目光,她后知后觉有些难为情,想了半天小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因为很丢脸。”
“什么?”他像是没听清。
“害你打架的原因,很丢脸。”
下一秒,她的额头就被人重重弹了下。
“被吓傻了啊你,这有什么尴尬的。”
知道事情的原委,但青春期正是对身体变化好奇又讳莫如深的时候。即便是再坦荡再亲密的关系,涉及到女孩子发育这事儿到底也有些挑战半大少年的心理素质。
他挠挠头,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没事儿,回去跟我妈说一声,她带你去买。不要想这些了。”
“还有,”池砚帮她把围巾往上拉了下,只露出那一双眼睛,“真的没什么丢脸的,丢人的是那几个傻逼,知道吗?”
……
她偏头,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也想到了过去的事儿,憋着笑故意用棉签在他嘴角狠狠一摁,听到他的闷哼声才得意收手,起身要走,“这次打架可跟我没关系,休想要我在桐姨面前替你遮掩。”
转身时就听见他在身后低声咒了句:
“操,真狠。”
有了“新生代表市状元因嘴角之争打人”这种重磅新闻在前,后面几天的军训都显得泛善可陈。
池砚则凭借先前的光环和现在的不良少年行为瞬间引爆在同学中的话题度,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军训休息时最好的八卦谈资主人公。
那场雨就像是最后的狂欢,自那以后,太阳每天兢兢业业地高悬在头顶,晒得人要化。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那两天,医务室的生意简直好到爆棚,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病患和陪侍。
而程麦并没有跟随大部队的节奏,在结束前一天下午感受到脑子里的晕乎后半点抵抗都不做,直接顺水推舟往后栽。
快要结束了,训练节奏放缓,来医务室的人也变少了很多,空调一阵阵输送着冷风,程麦躺在那,感觉身上的毛孔都要被吹开了似的。
被人送过来以后,校医见怪不怪地给她灌了一支藿香正气水就被人叫走,她舒舒服服睡了快半个小时,才被耳边的动静吵醒。
偷偷掀开帘子一角,程麦看到一个背影,清癯的背骨在薄薄的迷彩T恤下十分明显。
他在弓着腰找药。
不过,这背影怎么看着还有点儿熟悉???
“哗”
帘子被她拉开,声音也引得他回头。
果然,是那天报道的时候在奶茶店和池砚说话的那个男生。
看到她起身,男生似乎也有些意外,冲她笑了一下。
“你在找什么?”程麦好奇问。
“藿香正气水。”他笑的时候看起来很斯文,音量适中,不会像别的男生那样咋咋唬唬。
程麦回忆着校医给她拿药的地方,“等下啊,她刚帮我拿过,我想想。”
见她穿鞋要过来,他摆摆手,“没事,我自己找就行,你躺着休息吧。”
“不用,”程麦本来就没多大事儿,只是军训结束前临门一脚懒筋犯了,老毛病了。
她冲人眨眨眼,全是学生间心照不宣的暗示:“早没事儿啦。”
对面唇角勾起,也笑了一下。
程麦走过去,搭讪问出之前没得到池砚解答的问题:“对哦,我叫程麦,小麦的麦,1班的,你呢?”
“江越,而今迈步从头越的那个越,你隔壁。”
“你的名字听起来好好听,寓意也很好。”像小言男主的名。当然后面这句她吞下了。
男生似乎被她的直白逗笑了一下,“谢谢。”
她正帮江越翻药,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和校医的声音。
和帅哥交流固然有趣,但……她看一眼外头雪亮的阳光,纠结一秒后立马做出抉择。
“医生姐姐回来了,先不跟你说了,”她把铁盘往桌面上一掷,发出一声巨大的砰,三步并两步跳回床上,拉上帘子前不忘叮嘱他:“装不知道我醒了。”
和江越搭话的机会以后还会有。
军训期间躺校医务室吹空调的奢侈可不常有。
显然是听到了动静,校医急急忙忙走进来,问:“怎么了?刚刚什么声音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江越声音里仿佛还带着清润的笑。
程麦躺在那,听见医生的脚步越来越近,心里正发慌,突然只听江越咳了一声,打断道:“医生,我刚才训练突然觉得头晕恶心,请问这里还有藿香正气水吗?”
“哦,你等等啊,之前的都分完了,我去给你拆盒新的。”
医生的脚步渐渐远去,程麦心里松了口气,大着胆子勾起帘子露出一条缝,只能瞥见男生的背影。
就那么奇怪,一个背影,也能看出点温温和和的味道来。
和池砚那种安静的时候都头发丝都会写满了拽的人完全不同的风格。
后来意外听到2班人喊他班长,程麦也毫不意外。
不是所有的好学生都是池砚那样,骨子里带着点离经叛道。
更多的学霸,是像江越这种,不偏科、不违纪、友爱同学、尊敬老师、文体双开花。
光风霁月温和斯文,对谁看起来都一视同仁,让每个和他相处的人都感觉亲切自然,拿放大镜都很难挑出错。
但很可惜,直到军训结束前,她再也没有单独碰上过江越。
不管什么时候,他身边总是不缺人围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