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家

山坳坳里,落着起伏连绵的木屋。这是三水村,背靠大山,河流经过,底下住着百十户人家。

“分家,分家,今天必须分家!”

尖锐刻薄的喊声忽然炸开村里的宁静,惊起几只云雀。

好吵,好吵······

“好吵······”

尖锐的声音鼓噪着姜南的耳膜,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今日我说分家,就分家!谁还敢拦着不成!”

破锣似得嗓门将姜南的意识催醒,她皱着眉预备起身,却又被头部的疼痛敲击倒下。

好疼,好疼!

好在动静引起了院中人的注意。

“阿娘,嫂子醒了!”

一声疾呼像是拨开迷雾,姜南猛地睁开眼。

她喘着粗气,神色迷茫又慌张。

姜南触及身侧的衣料,不是短袖,低头一看,竟然是破旧的粗麻衣。

忽得,那阵难以预料的头疼又卷土重来。

她愣了下,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人和事物。

耳边声音未绝,闹声、吵声像是麻绳勒住她的脑子。

“嫂子,你怎么了?”旁边同样穿着瘦弱小的年轻担心地问。

姜南没有回答他,而是捂住脑袋,震惊得瞪大眼睛。

她这是……穿越了?

她记得她上一秒采风踏空摔下山崖,那股窒息感仿佛还在鼻尖。这会,却是温热的触感传来。

渐渐的,脑海中尽数席卷而来的记忆,姜南被刺激得蜷缩起手指,意识倏然清醒。

她真的穿越了!

原主半月刚刚及笄,就被偏心爹娘嫁到沈家,成了沈家二房的媳妇。沈家也是个偏心的,二房公公去世,空留一个羸弱娘和瘦弱的弟。

她名义上的相公,沈确,也只新婚日回来一次,就被赶出去上工。

沈确一走,那些人就更变本加厉。沈家长房本就嫌弃二房天天坐在家里吃饭,这次把媳妇砸伤后,正好想借这个契机分家!

“他们二房一家两个病秧子,就沈确赚的银子,哪够这俩人吃药的!”

赵氏的声音愈发得激动,不说还好,一说她就一肚子气。

老二家那个大儿子,送去做工好些年,就没见往回拿过银子,就连娶亲也都是她大房帮着操办的。

胡说!沈确一天到头都在外头做工,每月都托人寄银钱回来。不仅如此,为了让她们好过,还经常买些布料回来给长房。

姜南在心口反驳,忍着头疼从地上站起来。

沈确的娘从未知晓这些事,还是原主不小心窥见一次。

姜南身量小,额间又破了,未干的血迹顺着面颊流下来,配上那双坚决的眼睛,倒是透出了几分和平常不同的架势。

“赵氏也真是,我听说沈确十五不到就出去上工,哪回没寄钱回家。”

“还真当她有理。”

几句夹在人群里的话飘出来,让在场的人都脸色不好。

姜南站的摇摇晃晃,一步步走向沈家长房。

院子里的人看着姜南的动作,心里都为她捏把汗,不会就这么去了吧。

本来原主跟着周氏,“她”婆婆,两人一起在家中做午食,因着秋收时节,原主想着家中人辛苦,多舀了小半碗精米。

结果赵氏忽得冲上来,狠狠推了人一把,竟是意外撞上院子里的水缸。

原主身子本就羸弱,这一撞,算是把人彻底撞没了。

“姜南好歹是你侄媳妇,你有事不能好生与人说,把人推的,额头都破了。”

周氏一脸的泪,她忍不住地咳嗽,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

“沈确,哼,他出去做工的工钱,我就没见过半分银两。”

赵氏像是抓到把柄一般,遂而,语气都变得高昂:“分家,必须分,现在就去请族老。”

赵氏心中还惦记着昨日她窥见自家婆婆藏银子,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一匹水红色的布。

她心中有气,二房的小子说是出去做工,她可没见过银子回来。

他二房不都是他们养着嘛!

今天这个家必须分。

“大嫂······”

周氏喉头实在难受,忍着咳嗽开口,却被人打断。

“这沈家老两口还真是稳得住啊。”

沈确尚在外头做工,这娘仨就这么站在被人欺负,特别是二郎媳妇,额头还沾着血,甚是吓人。

“周氏,你带着南丫头去上点药吧。”

院子里终是有人看不下去,出口可怜道。

姜南终于从记忆中抽身,她就看见周秀雅关切得上前来扶自己。

被握住手腕的一刻,她不由得僵了一刻,转瞬恢复自然。

“沈全,可是你们要分家。”

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姜南侧目看去,她清晰地感受到周氏身体轻轻颤抖。

围在院子里人感觉让出一条路。

“真把族老请来了啊?这沈家真是铁了心要分开啊?”

“这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闹起来了。”

姜南的动作也随之停下来,她看过去,来人站在院子里,神色严肃,眉眼看着倒是仁慈,只是嘴唇紧抿着,不怒自威。

族老一来,沈全两口子也不好在躲在背后,站起身,面露难色。

他其实也没清楚这是怎么闹起来的,只是他想上前阻止时,被自家老婆子制止。

他想到他们现在攒的银子,若是把老二一家分出去,确实是能省下不少银子,吃饭少了几口人,粮食也省下不少。

老二一家单独立户,一年的赋税也会减少些许。

他就默认了。

族老看着沈全讨巧的表情,心中不屑,这一家子偏心的倒是坦然。

“沈全,你可想好,真要分家?”族老没说多的。

沈家若是想分,分便是。新朝初始,百废待兴,规矩倒是比以前要好多了。

他听说邻村也有分家的。

“是,二郎都成亲了,一大家子挤在小屋子里,也不好过。”

好话都让你沈全说了。

“既然是分家,你家的田地,房屋都是要分的。”

族老一脸平静地说着,丝毫没看见沈全变色的脸。

“家中存银,也是要分的。”

族老一项一项列举。

“银子也要分!”

赵氏瞬间叫出来。

二房除了老二还在时交中馈,之后就在没交过,现在却要分银子给他们!

沈全的脸色也变了,说出口的话带着些许的无奈:“家中哪里存得下银子,二儿媳和孙媳妇都要喝药,大孙子要上学,这······”

说到后面,沈全好似说到什么难事,神色变得有些难受。

族老神色莫测地看一眼还在卖惨的沈全。

他不管这些别人家的家事,既然是分家,他就把明面上的东西公正地分给沈家二房。

沈家的地并不多,分到二房手中不过两亩劣田和一亩良田,还有沈家的祖屋。

“爹,祖屋哪里还能住人。”

周秀雅猛然抬眼,不可置信地听到这个结果。

沈家的祖屋在村尾,靠近山下,她嫁过来时住过一年,现在都已经过了这么久,早就住不得人。

姜南早也缓过神,她自然听出周秀雅话中的担忧,她也知道这沈家一家子不安好心。

记忆中“她”嫁来这半月,二房在家中没有半点地位,连只有五岁的沈小郎都要去地里干活,吃最少,干最多。

婆婆身体每况愈下,“她”也是个病秧子,这一家子只怕是早就想把他二房分出来。

她已然身处局中,自然也要为自己争取。

“阿娘······”姜南叫了一声,声音嘶哑的厉害,身形轻晃。

周氏赶忙上前把人扶住,眼中含着泪,颤抖着手想给她擦掉淌下的血。

“小南。”

姜南闻声一晃,被人扶住才稳住身形,她额头的血还未凝固,顺着她的动作,血珠子向下淌。

看着就吓人。

“阿娘,爷爷定然不是这般无情的人,是我二房拖累家里,分出去也是应当的···咳咳咳···”

姜南瘦弱的身躯依靠在周氏的身上,她脸色白得吓人,好似一幅要断气的模样。

“二郎媳妇倒是知礼。”

“谁说不是,还很勤劳,我路过这沈家,十次有八次都看见这南丫头在院子里干活。”

“这沈家也不知道是怎的,非要把二房赶出去。”

周围的声音因为姜南的几句话扭转,个个看沈家人的眼神都变了。

沈全被看得难受,他最看重的就是面子,现在都有人说他和老婆子搓磨自家孙媳妇。

姜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先拉低自己,把人捧高,架在火上烤,她才好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祖屋常年不住人,爷爷既然是把祖屋分与咱家,自然是要能住人的才行啊。”

姜南并未说其他,不过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族老也不介意顺着这话说:“沈全,你既然是将祖屋分给二房,确实是要找人修缮一番才行,既然是你自己提的分家,这也无可厚非。”

“族老,我······”

“阿娘,我头好晕,我是不是要去了。”

急促慌张的声音。

是姜南的。

众人循声看过去,姜南额头上的血流得更甚,顺着鼻梁淌下来,苍白的脸,染上血红。

“小南,小南,你没事吧?”

周氏六神无主,儿媳伤得这般重,都怪她,是她无用。

“快去请郎中。”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姜南虚弱地喊了一声:“叔,别叫郎中,刚分家,我家中没有银钱看郎中的。”

院子里的人看赵氏神色不善,分家就分家,作甚把人推到,撞得这一脸血。

“等我缓一缓,去山上采些野药就好。”

村里的农人,靠山活,也是识得简单止血的草药。

族老看着这一家子病的病,小的小,终是不忍心。

“大房出银子,给二郎媳妇请郎中。”

“凭什么,这死妮子能说能走,请什么郎中。”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

“既然不想给银子,那你大房一家去祖屋好了。”族老冷哼一声。

赵氏一个妇人被族老下了脸,她不服气,但又不敢反抗。

族老眼神示意大房去给二房拿银子,好让沈小郎去他嫂子请郎中。

赵氏扭捏半晌,被族老一个眼神吓的赶忙进屋拿。

赵氏满脸不耐烦地拿着十几个铜板塞进周氏的手中。

不知怎的,姜南又连声咳嗽起来。

赵氏连连后退,族老表情凝重,她躲闪着,想往后走。

人退开,众人看见被周氏散在手中铜板,眼神有些不好看。

这几个铜板,怕是付了诊金,连药都买不了。

沈全此刻被架在火上烤着。二房交上来的银子都不止这点,现在呢,二房想给自家儿媳妇请个郎中都没有银子,直把他脸臊得慌。

沈全用手拐了身边的人一下。

沈老婆子心在滴血,还是转身房中又拿了几十文塞进周秀雅手中。

族老带着分好的两份族谱,又看着人出门去请郎中,才放心离去。

这场闹剧,算是结束。

沈家院子里的人也都离去,嘴里还在说这今日的笑话。

等着人全走之后,姜南不等沈家人说话,带着周氏回到二房的屋子。

“小南?”周秀雅不知道姜南要做什么。

姜南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她插不上一句话,本该她挡在孩子身前,可她却一句都没能反驳,还是瘦弱的儿媳护着她们母子。

“阿娘,收拾东西吧,既然分家了,我们自然要去自己的家。”

周氏目露忧色,姜南进屋随意拿起一块陈旧的手帕,擦着额间血,她看得出周氏担忧自己,好几次想要上前扶住自己。

不过她额头的伤口虽流着血,也只是瞧着吓人,把血擦干净,伤口却不大。

这感觉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她几乎没有跟父母相处过,不知道若是她母亲瞧见她受伤,是否也会这般忧心。

但她现在只想快些收拾好东西,离开。

“可祖屋破败,实在是······”

“阿娘,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我们定然也会越过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