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为暮一番话语落下,困住虞丘渐晚的金笼轰然炸开!
金笼破开,碎成段段如同长箭一般的利锐,直刺而出,将前来镇压的虾兵蟹将齐齐刺穿逼退。
即使随后再有虾兵蟹想要围上,又被那些陡遇变故而胡乱逃窜的主顾们冲散挤退。
虞丘渐晚趁乱摸鱼,闪身到了那个拉着关住徐枝儿金笼,正慌不择路的青蛙精面前,垂眸歉意一笑,而后毫无迟疑一掌拍出,将青蛙精拍晕。
黎为暮已经站到金笼前,抓住笼门将其震碎,伸手就要将笼中的徐枝儿拉出。
孰料在他就要抓住她的瞬间,前一刻还无知无觉如同木偶一般的徐枝儿,却是陡然双目赤红,一把掰断金制栏杆,狠狠就要刺穿他递来的手!
虞丘渐晚回眼就是如此骇人一幕!
动作快过意识,虞丘渐晚抬手便迎上徐枝儿毫无保留的狠辣一击!
“呲——”一声。
一抔鲜血自她手心伤口直溅而出,划过黎为暮侧脸。
黎为暮一把掐过徐枝儿颈项,将她拖出金笼,凌空提起。
……
徐枝儿屡次犯难,归根结底是其体内残魂作祟之故。
如今那残魂伤人的目的达成,再次藏匿,留下属于徐枝儿的意识重新回拢,她看着死死掐住她要置她于死地的黎为暮,眼中俱是茫然。
又因被他扼住了呼吸,徒然无力挣扎。
黎为暮目光阴鸷。
他知晓徐枝儿如此作为并非本意,无辜至极。
知晓虞丘渐晚就在身侧凝视着他,而他应该维持温和的模样,做她记忆中良善乖顺的弟子。
可那般的透骨伤口和灼目血色,落上虞丘渐晚之身。
更是因为同命蛊之故,让他感同身受虞丘渐晚的彻骨痛楚。
……他只想不顾一切,将那残魂也好,徐枝儿也罢,彻底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黎为暮微微歪过脑袋,在虞丘渐晚扑上拦阻之前,避开她的视线,与徐枝儿轻声细语:“我会给你个痛快。”
他的手轻轻一掰。
然而预料中的骨裂声却是迟迟没有传来,反而在他折断徐枝儿颈项的瞬间,倏觉眼前一暗,意识陡然抽空。
虞丘渐晚惊惧的嗓音犹在耳畔。
“子昼!”
……
黎为暮再次睁开眼时,入眼只有空无一人的楼兰王庭,与无边无际的茫茫荒漠。
正是当年楼兰灭国之景。
……徐枝儿竟在他取走她性命瞬间,将他拉入了她的识海之中。
不,不该说是徐枝儿,真要说来,是她体内那抹屡屡作祟又难以拔除的残魂,将他拉了进来。
毕竟那残魂与徐枝儿融为一体,与徐枝儿同生共死。
若是徐枝儿当真被他掐死,残魂亦会同亡。
这才在最后关头将他拖入此处。
那残魂将他拉入识海中后,也不知藏到哪里去做缩头乌龟,只让千年前楼兰灭国的景象,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上演。
内容倒是与黎为暮所知差不多。
楼兰公主汝溪换心之后,楼兰的雨水果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往昔偌大繁盛的国家,沉沉如同夕阳,即将埋没于厚重的黄沙之中。
好在那些百姓都已经被煜琢遣去中原,免了葬身黄沙之劫。
煜琢本想带着汝溪游览中原,带她去东海,看一看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辽阔海洋,然而汝溪却摇头拒绝。
她说,她想在楼兰最后的时刻,陪伴楼兰。
煜琢尊重她的想法,陪她在楼兰住了一段时间后,因为中原那边移民水土不服,需要处理,便独身去了中原,说待一切处理稳妥,便来接她。
汝溪含笑应允。
那日,汝溪蹲在后院中,照看花朵,耳边突然传来脚步声。
那名一直陪在她身侧的侍女踉跄而来,扑到她面前时倏然跪下,求她,求她救救她的爹娘,救救那些正在惨死的楼兰子民。
侍女抬脸,满面泪痕。
公主历代献祭之事,虽然一直是王室之秘,但他们也是有所耳闻。
所以,在得知公主可以不用再献祭时,苍天可知,她是何其欣喜。然而她没想到,献祭解除之后,楼兰的百姓,会一个接一个的死亡!
汝溪失神许久,蹲下身,与泪流满面的侍女平齐而视,轻声开口:“既然是因我之故,导致楼兰子民惨死,那大抵只有我以身献祭,才可终止这一切吧。”
侍女眼带泪光:“公主……”
汝溪微微一笑,望着她良久,忽然开口:“你……不是她吧?”
对方一怔。
楼兰与中原相距遥远,一个弱女子,不可能孤身一人安然从中原来到楼兰,而且……她看着“侍女”无意识中紧紧蜷起的右手小指。
紧张时蜷起小手指,这个动作,她只从一人身上看到过——她的父王。
作为汝溪将近二十载,对父王身上一些异常,若有若无中她也有所感,只是从未深究。
何况她犹是记得,当初与煜琢成婚的前一晚,她尚不信任煜琢,心结未解,那一夜,父王与她彻夜长谈。
年迈的父王缓声宽慰,是他无能,未能治理好楼兰,而非她一个公主的错,不必自责,劝她,煜琢是喜欢她的,会对她好,会护她,爱她。
汝溪看着恓惶不安的“侍女”,心下释然。
楼兰发生的一切,或许父王有所隐瞒,更或许有他自己的私心和谋利,但他终究是她的父王,养育了她将近二十年的父王。
她愿意相信父王,如同当初相信煜琢一般。
汝溪取过一旁修剪花枝的剪刀,对准心口。
少女闭目瞬间,将剪尖狠狠掼入。
鲜红而温热的血色飞溅之时,将这一切纳入眼中的黎为暮不仅无动于衷,反而直接嗤笑出声。
何其显而易见地谎言。
既然有人以历代公主为祭,维持楼兰繁荣,便不可能对汝溪换心无动于衷。
从楼兰移居到中原的百姓一个接一个连日死亡,便是那背后之人刻意为之。
至于那背后之人是谁。
黎为暮望向扶住楼兰公主的“侍女”,声音平静着问询:“阁下刻意将我拉入徐枝儿识海,却是迟迟不肯露面,是要做个缩头乌龟不成?”
前一刻还低垂着面庞悲戚难言的侍女,下一刻,脖颈竟是向后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更是双目暴突,口水横流,发出“桀桀桀”的一阵怪笑。
一个虚渺的影子从侍女身上钻出,盘旋了两圈,飘到黎为暮身前,与他四目相对。
黎为暮看了他一眼。
的确是个“影子”,毕竟连人身的形态都维持不了,只有一团气凝成的一颗脑袋一直在飘来飘去,与其说是恐怖,倒不如说更显滑稽可笑。
这影子便是留存在徐枝儿,或者说楼兰公主魂魄中的那缕残魂。
至于这残魂是谁……
“国王陛下?”黎为暮眉眼未动,“还是该唤作那位以历代楼兰公主为祭,保证自己荣华富贵和国王之位的巫师?”
千余年前,楼兰天降大旱,民不聊生,楼兰君主本以为天要灭国,城中却来了一位“巫师”。
那名巫师提出,若能以当时的公主祭天,便可感动天神,予以甘霖,泽润众生。走投无路,君主只能狠下心,将自己刚满二十岁的女儿献祭。
自此,献祭契约成立。
然而历代楼兰公主的献祭,从来就不是降雨,而是代替那巫师,承受天劫。
楼兰深居荒漠,本就干旱少雨,巫师擅自作为,违背天道而私自降雨,必遭天劫。
楼兰公主的献祭,就是为了替他承受天劫。
而这名巫师从来就不是为了与民雨水才来到楼兰,在取得楼兰君主信任后,巫师趁其不备杀之,之后以己代之,坐拥一国,万人之上,享恒久寿命受无尽荣华。
楼兰君主,早已被那巫师取而代之!
巫师又是“桀桀桀”的怪笑,倒是没有与他费言,开门见山。
“我知公子并非那等愚昧善人,也是心有抱负,否则当初断然不会任由我破开煜琢命魂压制,容我控制徐枝儿刺伤煜琢,助公子……得到龙髓。”
黎为暮不置可否。
巫师又道,“故而,我想与公子达成条件,你我共谋一事,事成之后,不仅能了结我心中之愿,还能为公子一直以来的所求而不得之事,襄助一臂之力。”
黎为暮“哦?”一声。
巫师残魂也没和他兜圈子,绕在空中再次盘旋了一圈,让他看到徐枝儿识海另一处的景象。
虞丘渐晚正手持佩剑,孤身与巫师化出的一缕缕残魂鏖战。
“瞧瞧,当真慈师仁心舐犊情深。”巫师啧啧出声,“在察觉我将你勾入识海的瞬间,你的师尊便奋不顾身孤身随你遁入,生怕你有危险。”
可惜这里与其说是徐枝儿的识海,倒不如说早已成为了巫师的识海。
识海之中,万般景象都由识海主人操控,便算有通天之能,一旦进入他人识海,也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般,任由识海主人为所欲为,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提虞丘渐晚还要顾及徐枝儿魂魄识海不可受损,出手之际万分顾忌,可谓处处掣肘。
“我知公子心中所求唯有这位昆仑山主,却又碍于师徒伦理,无法随心而动。”
瞧着黎为暮眼睛不眨的望向虞丘渐晚的模样,巫师飘到他的耳侧,诱惑出声。
“我有一法,可令昆仑山主心甘情愿……长伴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