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看不见的残魂,仿佛一缕青烟没入易晚身体。
瞬间,易晚拱起了后背,整个人如受惊的猫一样。
但从她刷白的脸上不难看出,她比受惊的猫难受多了!
“怎么会这样?”绿荫第一个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是少主的魂魄,进入体内应该没什么反应。”
“是啊!”黄树着急的看着易晚难受,却又无能为力:“从少主这反应看,只怕不止一点儿难受!”
黄树和绿荫二人还只跟易晚相认,并未和帝谌照面。
但此时帝谌一看,就认出了两人。
哪怕两人用同一个身子,哪怕他们容颜也有更改!
他回头看了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却又在瞬间消失:“你们怎么”
“帝少主慧眼。”绿荫行礼:“没想到时隔千年,帝少主还能一眼认出我们二人。”
“只是这些年经历太多实在是无奈,此番模样,但愿不会吓到帝少主!”
帝谌这些年也算见了不少妖魔鬼怪,长得再奇特怪异的也看过。
黄树绿荫二人在他眼中倒是不算什么,甚至可以说是清秀了。
他摇了摇头:“无妨,我只是诧异,没想到还能与你们再相遇。”
“剩下的事情,咱们容后再谈,眼下重要的是晚晚。”
帝谌担忧的视线,落在痛苦万分的易晚身上。
但,他便是再担心再难过,再恨不得替而代之,也完全没办法。
灵魂相容这种事一旦开始就不能结束,否则会引来更难以预料的后果,旁人更没有法子取代。
易晚脸色刷白的躺在地上,身子近乎蜷缩成了熟透的大虾。
那股疼痛,她完全无法形容。
像是有人拿了一把刀,生生将她的肉体她的灵魂,生生分成了两半!
不,不仅如此,还有一股说不出的东西,在往她身体里面钻。
是那缕不属于她的魂魄吗?
今日之后,她是不是再也不是易晚了?
易晚痛的浑浑噩噩,身上的每一处都是说不出的难受。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又听到那道心声:“你在干什么,要认命吗?”
“一旦你不抗争了,那缕不属于的魂将会彻底占据你的身子!”
易晚想要回话,但灵魂拉扯的痛楚让她语不成调。
那道声音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又似乎带着别样的愤怒:“易晚,你赶紧清醒啊,对抗啊!”
“一旦你选择屈服,你自己会消失,你在乎的其他人呢,慧嬷嬷呢,云氏呢,你不管她们了?”
易晚脑中一片混乱,不止是疼痛而已,还有各种交杂的画面。
一会儿是她记忆中只剩下画像的云氏,一会儿是眼瞎的慧嬷嬷,一会儿是恶毒伪善的林中月。
最后,画面彻底变成了另一个女子。
从那容颜和气度看,应该是帝谌的心上人姮晚。
“帝谌,不论我身处何处,都不会改变心意。”
“帝谌,墨夷就要来了,我无法做到离开,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惨死,哪怕只有一丝可能,我也要去做!”
“帝谌,你是无量宗的少主,不该为了我冒险。”
“天下苍生在我这儿,永远排在前面,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
易晚痛楚的捂着脑袋,想把那些和她无关的画面赶出脑海之外。
但,她无能为力。
就如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使劲的往她脑中塞着那些东西。
她不管如何抵抗,都无法改变结果。
画面一转,一模一样的容颜,女子的气息再度变了。
这一次,那女子更和易晚相近,画面也更为详细。
如一出加快的皮影戏,易晚在剧痛中,看着那女子被人不喜,被人算计,遭人背叛,直到惨死。
又绝处逢生,重来一次,这一次她遇到了和帝谌容颜一致的常景棣。
两人从最初的合作,到后来的相爱。
云晚意也从最初的不得已,到后来翻云覆雨,彻底改写前世的人生。
再后来,两人从权力中心远走,没想到人生却没能如意,反而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云晚意不是云晚意,而是姮晚的转世,他们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在面对强大的魔物时,依旧拼尽全力
画面到这儿,终于逐渐停下。
心里那道声音仿佛划破冰面的刺,打碎了一切困住易晚的幻境。
“你清醒点,这不是真的!”那声音很是尖锐,急迫中带着说不出的愤怒:“这是姮晚和云晚意的人生。”
“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是易晚,你是独一无二的人,不是谁的转世!”
灵魂深处的痛感,终于随着划破一切的声音稍微好转。
易晚大口喘着粗气,如缺水的鱼终于找到水源,如久行在沙漠中的人,终于遇到绿洲。
结合黄树和绿荫说过自身魂魄入体压根不会痛,易晚已经完全相信了那道突兀心声说过的话。
有问题的是帝谌,哪怕她脑海中,已经完整的看到了姮晚和云晚意的一生,她依旧坚持自己。
易晚心里同情云晚意和姮晚的遭遇,也因为她们可以为了苍生牺牲自己的精神而感动。
但这不代表,她需要因此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旁边的几人能看到易晚的痛苦和难受,却看不透她心中的天人交战,还有最后的决定。
黄树着急的都要哭了,堂堂男子,却如绿荫一样忍不住流泪:“怎么会这样?”
“这缕魂既然是少主的,为何少主会这般难耐,帝少主,您会不会认错人了?”
“或许她只是和我们少主容颜相似,并非是我们少主转世?”
帝谌尚未说话,绿荫就用手打了另外半个身子一下:“胡说什么呢,且不说帝少主本事在这,绝对不会认错。”
“单说如姮之玉这等法器,它认了主子就不会更改,也绝对不会弄错!”
“眼下的人虽然换了身份,换了名字,甚至连血肉都不是少主的,但她就是少主,绝对没错!”
黄树挠了挠脑袋,讪讪道:“也是哦,不过越是这样,少主的反应越是不对劲。”
“该不会,那九头蛇骗了帝少主,这缕魂魄压根就不是少主的吧?!”
帝谌本就黑沉的脸色再度黑了几分。
他也在想这个问题。
九头蛇太不对劲了,也不知道九头蛇做了什么,那缕魂实在是过于虚弱,压根没留时间给帝谌考虑。
更没有让他去检查的时间,必须尽快让魂归原位。
这样一来,九头蛇做手脚的空间更大了!
难道,他故意改变了易晚的那一魂,可为什么呢?
九头蛇要真恨的要命,大可毁了魂魄,没必要多此一举,要知道更改魂魄,也是需要不少修为的!
绿荫看到帝谌难看的神色,赶紧宽慰道:“虽然魂魄可以更改,但不是说说这么简单,或许是我们想多了。”
“少主的魂魄乃属半神,易晚到底是凡人之躯,承受不住也很正常。”
帝谌蹙着眉,越发觉得不对。
他之前寻到了一魄,易晚因为那一魄进入体内而昏厥。
她没有说过任何难受,帝谌只以为当时她被九头蛇吓到了。
如今想来,其中蹊跷实在是太多了!
自己的魂魄融入,便是有不适,也不至于疼成这样。
不过知道有问题,帝谌现在也没别的法子,魂魄入体尚未完成,他没法探查。
就算将来完成,再去探查出什么,他也会左右两难!
正想着,黄树忽然啐了一口,捏着拳头愤愤不平道:“真是阴险啊!”
“看少主这样,肯定是那九头蛇对少主的魂做了了什么,专门给一缕有问题还不行的魂,咱们无法确认。”
“之后就算察觉问题所在,还要让少主忍着同样的痛楚,生生将魂魄分离出来!”
“唉,难为少主,现在只是个凡人,却要经历这些痛楚!”
帝谌脑中忽然划过一丝念头。
尚未来得及抓住,就看到地上的易晚悠悠转醒。
遭遇过剧痛的她浑身被冷汗湿透,黑发贴在脸颊,整个人的状态像是落入水中刚捞起来不久。
“晚晚,你怎么样?”帝谌顾不得多想,赶紧将她扶起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疼。”易晚脸色苍白,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其他缘故。
她本就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这般柔弱惹人怜爱,帝谌心都要碎了。
他顾不得身份,将人拉入怀中,却又因为担心她的身子不敢用劲。
克制和隐忍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他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找到你的魂魄。”
“被九头蛇抢先一步,还对魂魄做了手脚,害你的如此难受!”
易晚被整个搂在怀中,她的表情一并被他月白的色的衣裳遮掩。
别人看不到她的任何情绪,只能听到她颤抖害怕的声音:“我没事,只是太疼了。”
“我不想再有下一次了,再也不想了”
帝谌听的心都要碎了,修长有力的手臂终于突破克制,一点点收紧:“不会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晚晚,你的魂魄都已经找回来了,顺利的话,你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重塑肉身。”
“那也是无法避免的,再经历一次,你就能彻底回来”
帝谌既是高兴人回来了,也是高兴千年等待终于圆满。
他并没有发现不对,还在絮絮叨叨:“等你重塑肉身后,我会昭告天下。”
“我们重新举办婚仪,这些年我收集了不少好东西,就等着送给你。”
“婚服我也准备好了”
越听,易晚的心越是冰冷,越觉得嘲讽。
也不知道帝谌是真的痴情,还是装模作样,他既是如此在乎姮晚,为何要将姮晚的魂魄放入其他人体内?
难道,他不觉得恶心吗?
同时,易晚心里的那道声音也在愤愤不平:“瞧瞧,这就是男人,明明爱的是姮晚,明明在乎的也是姮晚。”
“可他却能把最爱的人,和完全陌生的女人融为一体,啧啧啧,太可怕了!”
易晚心里没有波澜,疼过之后,她彻底清醒了,在心中无声的回应:“你可以闭嘴了。”
“我就是你的心声啊。”那声音哼哼道:“刚才要不是我还清醒,你已经接纳了那缕魂魄。”
“你不能过河拆桥,利用完就把我给甩开!”
易晚没有再说话。
那道声音叫嚣了一番,发现易晚当真不再搭理,也就作罢了。
易晚是当真累了,从晚霞满天到夜色渐浓,从望鹤门到牛背镇到大溪山。
又经历了一番彻骨之痛,整个人筋疲力尽。
等帝谌说完后,她没有其他回应,只带着疲惫轻声道:“我想回去。”
“好,回去,疼了一番肯定身子不舒服。”帝谌将人大横抱起,搂在心口道:“晚晚,你累及了,我抱你走。”
易晚没有拒绝。
她现在一根指头都不想动弹。
正如那道心声所言,既是相互利用,这现成的人肉马车,不用白不用。
反正未来的短时间内,她没法和帝谌彻底拆开!
黄树和绿荫重新化作树雕小人,站在帝谌的肩膀上。
看着这美满的一幕,两人都颇为唏嘘,争先恐后想说点什么。
奈何用了同一个身体,又是同一张嘴,不可能同时说出不一样的话。
两人为了争夺嘴巴的控制权,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
帝谌担心吵到易晚,赶紧道:“晚晚需要休息,你们若是要一直争执不休,我只有将你们丢下了!”
有了威胁,两人这才噤声。
但谁也不想搭理谁,互相看了眼,哼了一声想要别过头,却又因为脑袋合并在一起无法做到。
就这样,同一张脸上,眼睛却都躲在眼尾,想要离对方远点,画面滑稽又诡异。
帝谌的怀抱很宽广,也很安心,周身萦绕着易晚喜欢的雪松香味。
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真的睡着了。
再度醒来,是在小团子的惊叫中:“天哪,小晚晚怎么了,爹爹,她是不是被九头蛇伤到了?”
“不行,我要去找九头蛇算账,连我的小晚晚也敢招惹,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小家伙嘴快,尤其是看到易晚周身衣裳略显凌乱,头发也湿哒哒的黏在脸上时,越发激动。
帝谌想要阻拦都没来得及。
他扫了眼小家伙,哼道:“别激动,晚晚只是疲累之下睡着了,你这么大嗓门,该将她吵醒了!”
小团子听到易晚只是睡着,心中绷着的弦总算松懈了。
但他并未放松,跟在帝谌后面不停的问道:“她怎么累成这样,不是有千里符吗?”
“除了千里符之外,我把爹爹给的符,转赠了不少给她,应该不至于啊!”
帝谌一心都在易晚身上,草草敷衍道:“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呢,晚晚不是从前的晚晚了。”
“你以后要更尊重她,对她好点,要保护好她,知道吗?”
小团子奇怪的看了眼帝谌,意味深长的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爹爹,该不会,小晚晚要变成我娘亲了吧?!”
帝谌睨了小团子一眼,心说晚晚就是你的娘亲。
可惜,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们的时候。
总要一点点进行,不能操之过急,免得吓到晚晚。
帝谌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看到易晚紧闭的长睫颤了颤,也意识到她应该是醒了。
但,她需要时间接受新的身份,他也就没打扰了。
“年年,你在这照顾她,我去后面准备热水。”帝谌随口找了个理由,道。
小团子巴不得和小晚晚相处,赶紧应声:“爹爹放心去,有我呢!”
帝谌刻意把脚步放重,好提醒易晚。
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远,易晚紧绷的心弦总算放松了几分。
她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缓缓睁眼。
眼前是小团子肉嘟嘟的小脸,正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看着她。
见她醒来,小团子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哎呀,你终于醒了,真好!”
易晚配合着揉着太阳穴,装作刚醒的样子:“我怎么在这儿?”
说起这个,小团子笑的厉害:“当然是爹爹抱你回来的,我跟你说,小晚晚,爹爹待你不一样!”
“我也算跟在爹爹身边千年了,除开我沉睡的时间几乎都在一起,他身边一个女孩子都没有。”
“虽然带回来立秋和双喜,他却不让她们近身伺候,可以说,你是唯一一个接近他,还能让他抱着的女孩儿哟!”
要是换做之前听到这番话,易晚肯定会觉得激动。
再怎么,心里也会有波澜。
但知道真相后,易晚除了觉得讽刺,还是讽刺。
什么她是唯一,哼,她是唯一一个和姮晚云晚意长像一样的女子吧?!
若在她之前,能有和她一样,可以成为姮晚魂魄容器的女子,就没她什么事了!
心中如此想,易晚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是吗,那我很荣幸。”
“岂止是荣幸。”小团子换了个方向,爬到易晚另一边,睁大梁晶晶的眼睛:“你没想过,和爹爹有近一步的发展?”
易晚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帝谌的深情还有迁就不是为她,是属于另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