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山跟着林中月来到易长赫房间。
进门,他动了动鼻尖,顿时紧紧蹙起了眉头:“什么味儿?”
“是长赫。”林中月难堪道:“他中了蛇毒,解毒不及时导致他的伤腿腐烂,所以才有味道。”
从逍遥宗请来的灵医还在看诊,闻言回头行礼:“拜见宗主。”
林啸山点了点头,沉声道:“不用行礼,长赫伤势如何?”
灵医顿了顿,脸色有些难看:“回宗主,表少爷的伤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此前我来过一次,那时候表少爷的腿尚未腐烂至深,也没牵连其他部位。”
“经过多日的恶化和拖累,蛇毒深入骨髓,从皮肉到筋骨一律被侵染,导致一点点烂到根了。”
“以我现在的医术来看,表少爷的命能保住,但这条腿,连带剩下那边大腿往下,都无法保住。”
“此外……”说到这,灵医停下来,神色更是难看:“还有件事,宗主和二小姐要做好准备。”
林中月看到灵医避讳的脸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后退一步,跌倒在椅子上,整个人如脱力一般使不上劲。
林啸山也隐隐意识到什么,看了眼尚且在昏睡中的易长赫,道:“有什么事出去说。”
只有易雅兰未经人事,听不懂几人的暗喻,迷迷糊糊的跟着往外走。
“雅兰,你留下照看哥哥。”林中月走到门口,吩咐道:“我们都出去了,万一你哥哥醒来,得有人在跟前。”
易雅兰满是疑惑,却也还是按照吩咐留下来了。
这时,早就偷溜进门的易晚和小团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小团子迷迷糊糊要跟着出去,易晚遮掩气息,小声道:“你留下,我出去。”
他还小,可不能听那些晦气东西。
小团子懵懂点头,选择留在屋内,一来是为了看好易长赫,还有一方面,也要顾着易雅兰。
易晚随即出去,刚好听到灵医满是沉重,宣布道:“表少爷的毒伤及皮肉筋骨,大腿根部紧挨着命根子。”
“由于解毒不及时,命根子被浸染,已然是保不住了,今后也不可能有子孙!”
林中月当即捂着嘴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他还年轻,尚未成婚生子,太残忍了!”
比起她的失态,林啸山明显沉稳许多:“以后呢,若是没了双腿没了命根子,等他修为突破,有没有可能重塑?”
灵医缓缓摇头,艰难道:“暂且不说表少爷的修为无法前进太多,就说这伤处是被蛇毒所腐。”
“蛇毒又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妖蛇之毒,表少爷的情况可谓是集结了所有不利的因素。”
“如此,肉身是没办法重塑的!”
林啸山脸色猛然一沉,阴郁的像要滴出水来。
林中月听懂了,她顾不得肉身的事,拉着灵医的衣袖问道:“什么叫做修为无法前进太多?”
这说辞,还是灵医斟酌后的委婉之言。
要是直白点说,易长赫这情况,断然是无法再修行的!
蛇毒已经将他的灵根全部浸润!
“说啊!”林中月看到灵医避而不答的样子,着急道:“都这份上了,难道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吗?”
“林中月!”林啸山见不得她失态的样子,提醒道:“注意你的身份!”
林中月这才放开灵医的手。
“说吧。”林啸山做好了准备,沉声道:“事到如今,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了。”
灵医叹了一声,唏嘘道:“妖蛇的蛇毒太霸道了,长赫少爷原是活不成的。”
“也不知道二小姐是从哪儿得到的灵药,强行留住了他的性命,但,蛇毒发作多时,顺着血脉流向全身。”
“说个不好听的,表少爷的躯壳之下,已经是千疮百孔,游走于血肉筋骨之内,当然也会影响灵根和灵台。”
“唉,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蛇毒一点点祛除后,表少爷还有很远的修复之路要走。”
“随之而来的各种病症肯定少不了,二小姐和宗主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中月听到这,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灵医是不是想说,我儿子从此会成为瘫痪的废人?”
灵医艰难点头。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林中月还是不死心,沉声质问道:“之前你们也说,我儿子身上的蛇毒解不开了,他必死无疑。”
“如今连命都留住了,剩下的是不是还有希望?”
灵医苦笑着摇头:“二小姐,依我拙见是不可能的,我不能给您希望。”
“至于我之外更高超的灵医,希望渺茫,您可以去找了试试。”
林啸山接过话,道:“王灵医已经是逍遥宗最好的灵医了,再好,就得去灵仙宗找他们的长老。”
“我们请不动的,月儿,认命吧!”
灵医忍不住插话,道:“灵仙宗的长老也不可能有办法!”
易晚在旁边瞧着,无声冷哼——就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请五长老出山!
不过易长赫这样,也算他们母子几人自作自受。
一个个都像算计她,没想到反噬自身!
易长赫从此变成了个瘫痪在轮椅上的废人,还要历经多重修复。
林中月唯一的指望也没了,就看易雅兰还能不能成器!
林啸山也意识到了这点,宝物尚未探查出端倪,计划不能毁之一旦!
他朝灵医道:“劳烦你进去,给他清理腐肉和烂骨吧。”
灵医拱手应声,提着所需的工具进去了。
林中月刚要跟着进去,就见林啸山神色难看,阻拦道:“你跟我来一下!”
她着急道:“爹,长赫的腿保不住,肯定很疼,我要陪……”
“我说,跟我走!”林啸山失去耐心,呵斥道:“难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
林中月抿了抿嘴,朝门口看了眼,到底还是跟着林啸山出去了。
隐身的易晚立刻跟上。
门外并无旁人,林啸山四下看了眼,冷声质问道:“林中月,忽然出现在望鹤门的妖蛇,到底是哪儿来的?”
“你最好一五一十的交代,别想着编故事哄骗我。”
“蛇妖是易晚那个灾星,和她娘带来的!”林中月垂下眼眸,一口咬定,道:
“虽然不知道易晚使用了什么障眼法将之转变,让我们拿不住证据……”M..
“住嘴!”林啸山目光沉沉:“我不是傻子,这件事连林应时都搭进去了,林应时也早就坦白,是你和你娘让他来做戏。”
“我知道妖蛇和你有关,你早点说,我尚且能帮你想办法,再晚,哼,你以后别哭着求我!”
林中月咬着牙关,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和林啸山坦白。
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骑虎难下,想后退都不可能了。
但以林啸山的修为,她不说,他也会很快发现端倪。
一群人,总比一个人面对好!
再说逍遥宗这么大的宗族,对上蛇妖未必没有胜算!
林中月在心中权衡一番,嗫嚅着道:“妖蛇是……蛇妖的子孙……”
后一句话,她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林啸山是修行之人,本就耳聪目明。
他听懂了,却难以置信,盯着林中月惨白的脸道:“你刚才说什么,蛇妖的子孙?!”
林中月缓缓点头,声如蚊蝇:“是!”
林啸山倒抽一口冷气:“你疯了吗,连蛇妖都敢招惹,别告诉我,那条蛇妖是易市上出现过,能幻化成神物骗人的九头蛇妖!”
林中月再度点头。
这一次,她已经不敢开口了!
林啸山也是再度抽了一口冷气:“你,你当真是疯了,连九头蛇那等大妖都敢招惹。”
“难道你以为,以你现在的修为能糊弄蛇妖,能和蛇妖合作吗?”
不等林中月回答,他恨铁不成钢,怒道:“就算各取所需,能够短暂合作,可和蛇妖打交道的人,都会沾染妖气。”
“你乃是望鹤门的夫人,是我林啸山的女儿,常年在宗门间来往,瞒得住吗?!”
“爹,你先别生气!”林中月想给林啸山顺气,又不敢上前,小心翼翼道:“这件事并非我的本意。”
“一开始就是那蛇妖主动找上我的,它逼迫我合作,说要将易晚除掉!”
“你还要骗我?”林啸山双眼充满疲惫,看着她失望道:“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之人就你最聪明?”
“我想问你,易晚一个黄毛丫头,九头蛇那等大妖要杀她易如反掌,为何要跟你合作,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是的。”林中月举手对天发誓:“爹,真的是那蛇妖主动找我,它没说原因。”
“但我从它讲过的只字片语中,推断出易晚的身份有问题!”
林啸山双目微眯:“什么意思,九头蛇难道跟你说过什么?”
“它说易晚是它不共戴天的仇人,此仇千年,终于有机会报了!”林中月赶紧和盘托出。
“爹,光这一句,我肯定不敢联想,但您不是说起过易市之事?”
林啸山脸色紧绷,并未说话。
他的思绪,回到了易市出事的那晚。
九头蛇扮做神物,对乔装打扮的易晚和灵仙宗小祖宗痛下杀手。
不,是对易晚出手!
从九头蛇的行踪来看,它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易晚!
等他们赶到时,灵仙宗的老祖宗已经将易晚救走了,九头蛇逃之夭夭,灵仙宗的老祖宗并未去追赶。
事后,林啸山曾带着林应时走访过在场的人,据说那九头蛇话里话外,都在说和易晚千年的仇怨。
似乎,九头蛇还说起易晚是千年前的什么人。
不过当时情况危急,很多人再看到九头蛇现出真身后,躲避都来不及,并未在意它的话。
这么一看,林中月说的多半是真的!
再联想到灵仙宗的老祖宗,在人群中一眼认定易晚当徒弟,难不成,他也认出了易晚其他身份?!
易晚,是千年前的某人转世,和灵仙宗的老祖宗是旧相识,还和九头蛇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林啸山脸色越加难看。
见到他这般样子,林中月还以为他不相信,赶紧道:“爹,我说的都是实话,您想啊……”
话没说完,林啸山扬手打断:“我知道了,易晚的身份绝对有问题!”
“这件事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起?”
林中月摇头,难堪道:“和妖物合作乃是正派耻辱,也是宗门大忌,我本就是被九头蛇所迫,逼不得已。”
“这种情况下,岂敢随便乱说,给望鹤门和逍遥宗带来麻烦?”
“你先别说,谁也不准提。”林啸山紧绷的脸色舒缓,嘴角甚至逐渐出现了笑意:
“这场局变的更有意思了,我们掌握了这么大的秘密,足以要挟灵仙宗的老祖宗。”
“不,不能说要挟,是合作!”
林中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赶紧劝慰道:“爹,您别乱来,灵仙宗的老祖宗可不是好惹的!”
“放心,我自有分寸。”林啸山得意一笑:“如今是双重保险了,一重来自望鹤门的宝物。”
“另一重,哼,灵仙宗的老祖宗也有软肋!”
“月儿,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林中月丝毫没有被夸赞过后的喜悦。
她小心翼翼道:“爹,九头蛇轻易甩不掉,包括此番找他拿到解药,我也答应了它会离间易晚和灵仙宗的老祖宗。”
“以后要是出问题的话……”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出口。
林啸山会意,哼道:“若是我成功,一定会保着你,但在我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就没办法了!”
有,总比没有好。
林中月只能道:“多谢爹爹。”
“去看长赫。”林啸山心情好转,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跟在他身后的林中月目光阴鸷,盯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易晚隐身在两人身后,心里是因为这父女二人的对话,从而掀起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