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
无奈之余,低声问道:“那个害人精明显不是之前的她了,你何必在这自取其辱?”
“脸已经丢了。”林中月咬着牙关,道:“今日带不走易晚,我照样会成为笑话。”
“还不如直接以易峰的名义,威逼利诱达成目的!”
林老夫人知道她的意思,叹道:“这法子未必成功,有句话云宗主说的没错,老祖宗不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就算你跪再长时间,老祖宗不现身,你能有什么办法?”
林中月嘴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娘,我的身份的确不能见到老祖宗。”
“可别别忘了还有易晚,我这么闹下去,毁的不只是我自己的名声,还有易晚的名声。”
“我在赌,看易晚在那位老祖宗心中的分量,我觉得我不会输!”
林老夫人又重重叹了一声:“你呀,就是倔,罢了,我先回去,长赫那边离不开人。”
“万一见不到老祖宗,你也早些回去,今日之事不用介怀,隔一段时间他们也就忘了。”
林中月依旧跪着,点了点头:“我知道。”
回云顶的路上,小团子兴致勃勃,拉着易晚不住的问东问西。
易晚耐心回答,没走多远,她发现慧嬷嬷有些不对。
“嬷嬷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易晚停下脚步,折了一片大叶子遮在慧嬷嬷头顶,关切道:“要不要紧?”
“不是。”慧嬷嬷接过叶子自己拿着,看了眼小团子后,低声道:“小姐,我觉得事情不对。”
“怎么啦?”易晚一头雾水:“您是不是叫林中月母女唬住了,别搭理……”
“不不不!”慧嬷嬷着急打断,道:“那蛇群怎么可能从夫人的墓碑里爬出来,只怕是他们栽赃。”
“夫人死了说不得话,所以他们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夫人身上,妄图用这种方式牵连你!”
原来是为这件事担心啊,易晚松了一口气,道:“嬷嬷想多了,是林中月贼喊捉贼。”
“她和九头蛇勾结,打算利用蛇群对付我,谁知道被我识破,反而害了易长赫。”
“算是自作自受,和我娘没关系,他们刚才攀咬我娘,我没有反驳,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
她对云氏所有的了解,都是从慧嬷嬷口中听说。
但,不知道慧嬷嬷在忌惮什么,说出口的东西甚少,问及外祖,就说云氏是孤女,并无母族。
从慧嬷嬷的形容中可以知道,云氏性子美貌无双,柔弱却坚韧,善良却不盲目,医术了得,心怀善心。
要不是识人不清,也不会落得芳年早逝的下场,此外,似乎慧嬷嬷从未说过她们主仆的来路!
只有在他们离开望鹤门那日,慧嬷嬷在马车上忍着重伤,说过云氏的信物还在望鹤门。
将来易晚的外祖来寻她,也得有证物才好。
慧嬷嬷一直跟着云氏,她心里的云氏必定完美。
正因为这样,易晚才没和林中月计较,免得多说多错,让她抓住什么把柄!
易晚并非不相信自己的娘亲,而是不相信易峰和林中月。
易峰和云氏相爱几年,他未必不知道云氏的来路,林中月后来哄得易峰找不到北,她可以从易峰口中得知。
既然林老夫人能说出那样的话,想必他们肯定动了这个念头。
慧嬷嬷还是不放心,沉声道:“时间太巧了,唉,偏偏你娘的忌日也是她的生辰。”
“林中月未必不想利用这点儿,我们还是要防范为好。”
“而且这一回,我私心还是想你回望鹤门,当年你娘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为别人做了嫁衣。”
“这闷亏,吃也就算了,主要是你娘带过来的宝贝,不能便宜了别人!”
易晚蹙着眉,看着愤愤不平的慧嬷嬷,轻声问道:“嬷嬷说了这么多,却从未告诉我宝物到底是什么?”
“还有,防备林家人之前,我得知道生母的来历,像今日别人重伤,我也有理由反驳。”
慧嬷嬷一顿,喃喃道:“我也想将一切告诉你,可当年,我在你娘面前发下毒誓,不可教你知道那些事。”
“一旦违背约定,我会魂飞魄散,而你,也要遭受噬心之苦!”
小团子听到两人嘀嘀咕咕,疑惑的探出小脑袋:“嬷嬷,你发誓,为何小晚晚也要受到惩罚?”
“因为夫人了解我。”慧嬷嬷眼角微红,声音也慢了很多,忍耐着哭意:
“夫人知晓,如果我只发誓自己不得好死,肯定还会找时间告诉小姐一切。”
“只有把小姐也带进来,我才会三缄其口,为了小姐的安全不会乱说任何事!”
易晚越听,越觉得当年肯定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不然云氏怎么可能不让慧嬷嬷说?
易晚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道:“是仇恨吗?”
慧嬷嬷点点头:“是,小姐别问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你继续往下问对咱们都不好。”
“我死不足惜,主要是你,如今刚在重要的时期,不能发生一点儿变故!”
易晚声音干哑:“我记得嬷嬷曾说,有朝一日外祖家会来找我,是真是假?”
“是真。”慧嬷嬷顿了顿,叹道:“这也是夫人告诉我的,但她没说具体的时间,更没说缘故。”
“我外祖,到底是什么身份?”易晚迟疑道:“这些答案在誓言范围内吗,嬷嬷可以说吗?”
慧嬷嬷摇头,苦笑道:“对你外祖的身份,我曾经发过重誓,更不能乱说。”
“小姐,你只需要知道,不管你外祖是什么身份,你也要自己强大起来。”
“沧灵大陆从来都不是弱者的天下,并且你要时刻谨记,这世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
易晚迟疑了片刻,到底没有继续往下问。
更没有说她曾经在师父那儿,听过白云城神医云氏的事。
好巧不巧,神医云氏给师父的方子,和她在母亲那儿承袭的方子很像。
恐怕,她母亲是白云城云氏的人!
易晚知道有那重毒誓在,就算她猜中慧嬷嬷也不会承认。
她要弄清楚,得将来有一日走出这天龙城,去白云城查清楚!
易晚将到嘴边的话眼下,改口道:“嬷嬷的教诲我都谨记在心,不敢忘记。”
慧嬷嬷看着易晚乖巧的样子,叹了一声:“回去再说吧。”
她眼睛刚恢复,易晚还需要重新诊断下药,调整方子。
回到云顶,易晚把方子写好,交代苍术抓药熬药后,单独进了慧嬷嬷的房间。
慧嬷嬷正坐在软塌前,捏着一方帕子出神。
“嬷嬷,又在想我娘?”易晚看到那发黄的帕子,轻声问道。
她认识这帕子,慧嬷嬷说过,是她娘一针一线给慧嬷嬷绣的。
帕子用的是双面绣,一边绣着慧嬷嬷喜欢的荷花,另一边则是一只漂亮的鹦鹉。
世家小姐,能为自己的婢子亲自绣手帕,云氏只怕是头一个。
易晚私心猜想,可能云氏把慧嬷嬷当了娘亲看吧!
慧嬷嬷小心翼翼的叠好帕子,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点头道:“是啊,今日感慨颇多,不免想到夫人了。”
“别哭。”易晚拿出自己的帕子,给慧嬷嬷擦拭着眼泪:“眼睛尚未完全恢复,可不能反复了。”
慧嬷嬷嗯了一声,看向她身后:“小祖宗呢?”
“被我打发去找苍术了,苍术正在蒸花,他最喜欢了。”易晚说完,疑惑道:“嬷嬷有什么话,需要背着他?”
慧嬷嬷微微点头:“小姐,小祖宗粘着你喜欢你,老祖宗爱屋及乌,未必不是你的机遇。”
“只是你尚未婚嫁,也无婚约,和这小孩儿走的太近,未必是好事。”
“尤其是现在,灵仙宗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他们都在外背后猜测编排。”
“你以后和小祖宗接触,还是不要太过亲密。”
易晚清楚慧嬷嬷的意思。
刚才在客殿,小团子揪着易晚的衣裳要抱抱,易晚就一直哄孩子似的抱着小团子,没顾忌别人的眼光。
慧嬷嬷必然是看到了,当时没说,这才背后提点。
“嬷嬷,我开心就好,何必管别人的眼光?”易晚毫不在意,道:“再说了,大家清楚小团子的身份。”
“他叫师父一声爹,我也不可能和他们父子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慧嬷嬷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叹道:“人言可畏,我当然知道你开心就好。”
“难道我和小团子拉开距离,我身上的流言蜚语就没了?”易晚一笑:“嬷嬷,他们越是说,我越要跟小团子好。”
“你之前就告诉我,不能活在别人眼里和嘴里,为自己而活就够了。”
“唉,也是。”慧嬷嬷转念一想,无奈道:“左右不得人家的意愿。”
“就是,嬷嬷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眼睛。”易晚坐在慧嬷嬷旁边,叮嘱道。
“最近不能见到强光,也不能沾水,再吃上一个疗程的药,眼中的毒就能完全祛了。”
慧嬷嬷点头之余,小声道:“我在半道上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回望鹤门?”易晚蹙了蹙眉:“嬷嬷也知道灵仙宗的规矩,我现在离开视为放弃。”
“易峰病了多年,易长赫和易雅兰尚不成器,林中月不会让他死的。”
“恐怕林中月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利用易峰的病情,将我骗出灵仙宗。”
“等易峰死了就迟了!”慧嬷嬷沉声分析,道:“你可想过,你不在望鹤门。”
“易峰死前肯定会通知望鹤门上下,把位置传给易长赫或者是易雅兰。”
“望鹤门存放宝物的重地只有门主能进去,你不回去怎么行?”
易晚眉心越发蹙紧:“望鹤门已经不复当年威风,强撑着苟延残喘,我不稀罕。”
“糊涂,宝物进了他们母子口袋,岂还有你的份儿?”慧嬷嬷恨恨道:“那本就属于你。”
“不管你是不是望鹤门门主,那是夫人留给你的东西,是你和你外祖家唯一的信物。”
易晚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不耐,道:“好了,嬷嬷,我会想办法拿回宝物的。”
“反正最近我不会回去,易长赫成了那个鬼德行,一时半会恢复不了,林中月会想尽办法,让易峰活下去的。”
“你有自己的主意固然是好,但……”慧嬷嬷还要往下说,小团子却从外边进来了。
他手中还捧着一碟子点心:“小晚晚,我就知道你在这,快看,猜猜哪个是我做的?”
慧嬷嬷的话锋戛然而止,给易晚使了个眼色。
易晚点头,打趣的看着点心:“你觉得我能猜对吗?”
“应该可以吧?”小团子嘟着嘴,不情不愿道:“我已经尽力了。”
“只是,那面团子和我作对,放进模子里面也沾的不成样子,只能捏成这个形状……”
一碟子花瓣状的点心,里面夹着一个奇形怪状的。
不用想都知道,那怪点心就是小团子做的。
易晚捏起来尝了一口:“还行,味道算那么回事,走,我去教你。”
看着他们俩嬉闹的背影,慧嬷嬷眼睛眯了迷。
慧嬷嬷刚才是第一眼看清小团子的长像。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刚恢复不久的缘故,她怎么瞧着,小团子眉眼间和易晚有几分相似呢?
难道相处时间久了样貌会一点点接近,可易晚和小家伙也就相处了大半个月……
慧嬷嬷心里划过一丝异样,旋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易晚这么多年都在永安阁内,极少外出,怎么可能和老祖宗的儿子相似。
或许,是因为他们俩长得都很好看,所以慧嬷嬷才有这个错觉吧!
云顶一片和谐,灵仙宗内就不同了。
云振天在打坐,察觉到弟子在门口鬼鬼祟祟,不悦的睁开眼道:“有什么事直接说,别狗狗祟祟像见不得人似的。”
“宗主,易夫人还在客殿跪着。”弟子进门后,犹豫着道:“眼瞧着下午了,人不能总在咱们这儿。”
“二师兄三师兄几人去看了,也劝了好久,易夫人却说,不见到老祖宗或者是带不走易晚,就要在那儿长跪不起!”
“宗主,现在该怎么办?”
云振天起身,眉眼间的不悦更是明显:“这易夫人还真是一根筋。”
“她也不想想,易晚那性子谁说得动,老祖宗我都没见到,她能见到吗?”
弟子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问道:“已经过去大半日,她不吃不喝。”
“送进去的水和饭菜纹丝未动,这么下去只怕要出事。”
“林中月也算修行之人。”云振天冷哼道:“不吃不喝就当辟谷,不会有事。”
“她愿意跪就让她跪,自愿的又不是咱们所迫,吩咐下去,好东西都紧着客院。”
“送过去了,她不吃不喝也怨不着谁!”
弟子得了命令,赶紧出去传话。
这一走,云振天是如何也静不下心了。
恰好此时,大长老带着其他几位长老求见。
不用想,肯定是为林中月长跪客殿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