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云晚意到蓝家开始,蓝家上下看到的都是沉稳淡然的她。
第一次见她如此态度,蓝田玉自然知道厉害。
他没下马车,站在马车前面,高声喊叫:“别停,加速赶路,快,谁也不准停下!”
“后面没马车的人,赶紧跑起来,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歇脚!”
不光是他的声音,下人也在前后通传他的话。
蓝家名下有两家镖局,包括所有蓝家名下商行的马车,能动的全部出动了,传话的人站在各自的马车上,前后喊着。
蓝员外知道蓝田玉和云晚意坐在一辆马车上,蓝田玉此时发话,必然是云晚意的意思。
他当然尊重,立刻让驾车的人全力赶路。
“大少爷,大少爷!”人群后,冒雨冲过来一个大婶:“求求您了,等一等吧。”
“我家三宝两口子还在后面,员外答应我带着他们一家子离开,求您了。”
“他们就去收拾东西,马上就追来了,再等等,不能抛下他们啊,这么大的雨不管他们,他们会死的!”
大婶的嚎哭,在雨声中也很清晰。
她的哭声尚未结束,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喊了起来。
“大少爷,我儿子一家还没来,不能全力赶路啊,他们和三宝一样追不上的!”
“还有我女儿一家,也落在后面收拾,大少爷行行好吧!”
“还有我爹和娘,他们去老屋拿东西了,这一走,他们铁定会死,大少爷,我们这些人都跟随蓝家多年,您不能见死不救!”
“马车车队先停下,停一会,等后面的人追上来再说!”
“对,停一下,我们这些人的家人,都在后面呢。”
“稍微迟一点,等下跟大少爷请罪……”
“……”
蓝田玉脸色发沉,带着一身湿意坐回马车上,整张脸寒的几乎滴出水来。
“这群人,真是给他们脸了,这是蓝家的马车,他们敢善做主张停车!”
蓝田烟不明所以,小声问道:“哥哥,那些人怎么回事?”
“都是蓝家的下人,爹爹仁义,想着他们都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蓝田玉黑着脸解释道。
“在决定动身之前,爹爹先让那些人回家,通知他们的家眷轻装简行,所有人挤一挤,只要能逃命,后面的事慢慢来。”
“可那些人家里不是有儿就是有女,拖家带口,这个要拿东西那个要拿东西。”
“蓝家那么多值钱物件,尚且只捡重要的东西收拾,爹怎么可能等他们,于是下令先走。”
“还说边走边等,让那些人尽量快点赶上咱们,这不,我让马车快点,落在后面的人光凭脚力定然追不上。”
“所以才求我不要让马车加快!”
蓝田烟听完,气愤道:“我早就说过不能惯着他们,都分不清主次了,这是蓝家的车队!”
“要不是蓝家镖局和所有商行把马车挪出来,足足凑了四十来辆马车,那些人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哥哥,你和爹怕得罪人,我素来是个直言快语的性子,我可不怕,跟他们说去!”
“等下。”云晚意直觉不对,拦住蓝田烟,问蓝田玉道:“你们重要的东西在哪儿?”
蓝田玉立刻道:“都在爹和娘那辆马车上,咱们这辆车底下也有,剩下的在闲空大师的马车上。”
“这几辆重要的马车,都是由咱们蓝家的心腹管着,夹在前面的马车里。”
云晚意当机立断,道:“那也不用管其他人了,主家的马车直接走,剩下的要等,自有他们的命数!”
蓝田玉想了想,立刻转身出去传话了。
少了累赘的大部队,马车快了很多。.
半个时辰翻过了第二个山头,刚抵达山头上,所有人明显听到他们走过的第一个山头那边,传来剧烈的轰鸣声。
“是不是……”蓝田烟声音颤抖:“那座山也发洪水了?”
云晚意嗯了一声。
蓝田玉阵阵后怕,拍着心口道:“好在向夫人当机立断,不然咱们只怕被他们连累,遭水冲走了。”
“不用谢我,我也在马车上,只为自救。”云晚意定了定神,道:“至于那些不听劝的人,咱们仁至义尽,没必要管。”
偌大的沄溪镇,彻底湮灭在了洪水中。
逃出来的除了蓝家,剩下不到寥寥几户!
提前那么久说,蓝家又给了足够的方便,但凡他们着急点,把财和身外之物看的没那么重要,都不会是现在的下场!
因为云溪镇的事,这一路上马车的氛围都很沉重。
蓝家兄妹沉默着,一路无言。
云晚意亦是安静的等着,靠在马车上养心神。
又过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白云镇。
比起沄溪镇,白云镇得雨小很多,只是蒙蒙细雨而已。
天色刚刚擦黑,街上还算热闹。
烟火的气息还有鼎沸的人声,让刚从灾难中逃出来的几人,感受到了生机和安宁。
蓝田烟掀开马车帘子,仔细地看着外面的行人。
大山塌陷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她有些难以置信:“我们是逃出来了对吧?”
“暂时安全了。”云晚意转向蓝田玉,道:“白云镇有你们家里的产业吗?”
“白云镇有几家铺子,但一直分在旁亲手中管着。”蓝田玉知道她的意思,赶紧道:“我们去找间客栈对付一下。”
“虽在赶路,可那边雨太大,大家身上都湿着,要尽快换衣裳,免得风寒了。”
云晚意想着一道从沄溪镇出来的人,道:“你们带的东西多,值钱物件也不少。”
“住在客栈总归危险,去我府上挤挤,等安顿好再从长计议,看以后何去何从。”
云晚意和常景棣是白云镇帝家的夫人老爷之事,只有蓝田玉最清楚。
他派人仔细打听过,这也是后来他为何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们二人的原因。
云晚意肯让他们去帝家住着,蓝田玉心里很是触动,同时犹豫道:“不太合适吧?”
“向夫人的身份我知道,可爹他们都不太清楚,贸然过去打扰不说,只怕又要一番解释。”
“都到这份上了,还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云晚意叹了一声,道:“先去安顿,你们身上都穿着湿衣裳。”
“耽搁下去,全部风寒了又是麻烦,一路上大家也累了,帝家至少婢子下人不愁,有现成的热水。”
“算了,哥哥,就麻烦向……帝夫人吧。”蓝田烟疲惫的靠在马车上:“又惊又怕,的确很累。”
“实在不好意思,大不了住一晚明早决定,再说了,我现在只相信向……帝夫人。”
她几次口误,不好意思道:“我已经习惯称呼向夫人了,实在是改不过来口。”
“没事,名字么,你叫什么都行。”云晚意无所谓:“本来也是我化名在沄溪镇行事。”
“实不相瞒,我去沄溪镇本就是为了寻找邪道,找出妖魔,并非去做药材生意。”
“但,我医术和道术是真,开医馆和布庄也是真,商人的身份不是骗你们的。”
蓝田烟和蓝田玉早就相信她了。
蓝田烟坐正身子,道:“帝夫人,你是个好人,不管你是商人,是医者,是道家传人,还是其他身份。”
“我们兄妹二人连带爹娘和整个蓝家,都在你的运筹帷幄之下,才能幸存活命。”
“我们这么想,爹爹明事理,定也会这么想,你别在乎这么多,总之,你是我们蓝家的大恩人!”
云晚意嗯了一声,当即吩咐立秋出去,和蓝员外说及此事。
蓝员外一开始还想客套,可见昏迷的蓝夫人,也只能先应了。
马车浩浩荡荡的去帝家,三进的院子,容纳蓝家这么多人有些拥挤,好在住得下。
管家见着这么多人,一肚子疑问。
不过,蓝家上下的人和云晚意周身多少都湿了些,管家见云晚意行色匆匆,一脸的疲惫,只能尽快安排。
一番兵荒马乱,云晚意总算坐在了主院软塌。
有好一阵没回来了,屋内点着她熟悉的安神香。
云影端上了她喜欢的花茶,道:“夫人可算回来了,您和爷不在,院子里都空了。”
云晚意尚未搭话,屋外冲进门一阵旋风。
引起旋风的灵果儿嘟着嘴,眼睛通红。
一张嘴,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小晚晚,你是个坏人,说出去几日,没想到一去就是半个月。”
“都要下雪了,你才回来,你和帝谌都是坏人,我不喜欢你们啦!”
云云晚意好笑的看着他,眸中一片柔软:“好好好,是我的错,你要什么,我给你补偿,好不好?”
“不好。”灵果儿虽然不开心,但有分寸,他知道云晚意肚子大不能碰,侧身抱着她的胳膊。
“我再也不想留在这了,除了院子里无趣的下人,就是那一屋子鸟,云影姐姐倒是好玩,可惜她也有事要忙。”
“我不要一个人留下了,以后都要跟着你们!”
云晚意温柔的拉着他站到身前,应道:“好,从现在开始,你一直跟着我,这样满意了吗?”
灵果儿大.大的眼睛中既是委屈,又因为她这番话多了欣喜,一下就亮了:“说话算话,对不对?”
他伸出小小的手掌,煞有介事道:“云影姐姐说了,说谎的孩子会尿炕的!”
云晚意噗嗤笑出来,最近的疲惫也跟着消退了不少:“对!”
大手小手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灵果儿这才安心,拉过杌子坐在云晚意跟前。
他仔细打量着云晚意,小脸上带着心疼:“小晚晚,帝谌那家伙怎么照顾你的,脸瘦了这么多!”
“还有,怎么光长肚子,身上越发没肉肉了,瞧你之前这身粉色衣裳,套在身上有种空空的感觉,不合身了!”
云晚意捏着衣袖摊开手臂:“还好,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
“哼,就是帝谌那家伙没照顾好你。”说话间,灵果儿四处张望:“怎么就见你了,帝谌呢?”
“他是不是怕我兴师问罪,所以藏起来了?!”
看着他的动作,云晚意眸色沉了沉:“什么意思,常景棣没回来?”
“没有啊!”灵果儿停下动作,瞪着眼看云晚意:“你们一起出门,中间他回来过一次。”
“哦,不对,是两次,之后就没影儿了,怎么,你们没在一起?”
他比云晚意更惊讶,一边问,一边从杌子上弹起来:“这么帝谌到底在搞什么?”
“你这么大的肚子,外边妖魔横行,他竟然抛下你一个人不知去向?”
云晚意刚才就觉得不对,这主屋内太空了。
安神熏香刚燃起来,屋内的陈设和她离开时候一样,完全没有住过人的样子!
若灵果儿没有出现,她也正打算问云影。
云晚意的视线,当然落在了云影身上。
比起灵果儿的激动,云影明显淡定很多:“夫人,爷这阵子只回来过一次,前日就离家了没回来。”
“您和爷什么时候分开的,以爷对您上心的程度,不可能丢下您一个人吧?”
常景棣离开沄溪镇,是因为云晚意下定决心,要利用闲空大师引出不肯相见的白梵。
只是,沄溪镇和白云镇离得近,又有千里符。
云晚意本以为白天就能看到他们,谁知道常景棣这一走就是一夜。
连夜的暴雨直到白日也不曾停下,云晚意不得不带着蓝家众人离开,她的千里符不可能救得了这么多人。
忙碌一整日,她没来得及想常景棣的去向,还以为他一直在帝家。
没想到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云晚意当即起身。
灵果儿拉住她:“小晚晚,你要干什么?”
“找他。”云晚意心神不宁,道:“他去找白梵了,以他们两人的本事,除非墨夷出来,不然一般人伤不到他们。”
“白,白梵?”灵果儿结结巴巴,有些不确定:“神翼宗的少宗主?”
云晚意点了点头。
灵果儿一直留在帝宅,最近鲜少外出,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歪着小脑袋,沉声问道:“嘶,千年前除了你和帝谌,竟还有活口?”
“不止一个,他们和我与帝谌一样,历经轮回。”云晚意简单的解释道:“还有住在东厢房的闲空大师。”
“他便是千年前沉龙寺的人,不过昨日他和我们分开追寻恶龙踪迹,却被恶龙所伤。”
“白梵的神之羽翼能净化所有的毒,我想借他的法器……”
灵果儿听的一个头两个大,一时间没理清楚其中关系:“等等,离开白云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你说的什么,恶龙又是哪儿出来的?”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云晚意着急,道:“我去后院找二秃子,你要不放心就跟着我。”
“想知道什么,我半道告诉你。”
灵果儿却不干了:“我去找那只乌鸦过来,你刚回来,需要好好休息!”
“夫人,灵果儿说的没错。”立秋换好衣裳进门,附和道:“您最近累的很,很久没好好休息。”
“叫二秃子过来问话,等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再决定。”
云晚意拗不过,也的确疲累,让灵果儿和云影去找二秃子。
过了一会,灵果儿和云影没带来二秃子,却带来了山涧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