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晚意所想,那群人散去后,一切又恢复成风平浪静的样子。
一连几日关门躲避后,沄溪镇的百姓见毫无事情发生,该营业营业该逛街逛街。
除了比之前少很多人之外,一切似乎成从前的模样,甚至还专门做出了热闹的样子。
立秋送完餐盒回来,带来了另一个消息:“夫人,外边恢复正常不说,听说为了庆祝,专门开了戏台子。”
“这会子不少人都去观看,蓝家小厮有蠢蠢欲动的,蓝员外索性也放出去凑热闹了。”
立秋说完,见云晚意在窗前写写画画,没回应的意思,急声道:“夫人,您难道不着急吗?”
云晚意停下手中的笔,抬眼看着她:“我急什么?”
“夫人。”立秋凑到跟前研磨,四下看了眼,小声道:“蓝员外自打您发话后,一直严格要求府上遵守。”
“别说寻常下人了,就算是采购东西的人出去,也规定好了时间,现在忽然答应让下人出去看热闹。”
“奴婢担心,今儿那些闹事的人连同忽然出现的闲空大师,让他动摇了……”
她们主仆住在蓝员外家中,一旦蓝员外也怀疑云晚意,接下来的日子肯定难熬。
云晚意笑了笑,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杞人忧天了?”
“若蓝员外真对我有疑心,只怕早就委婉的将我们请出蓝家了,何必做出这幅样子?”
立秋还是不安。
云晚意将手中的笔交给她:“你帮我画一张沄溪镇的地图,若是不清楚沄溪镇的地形,就去找蓝田烟。”
“她喜欢出去玩,肯定知晓。”
立秋接过笔,不明白云晚意为何忽然要沄溪镇的地形图:“您要这个做什么,要真需要也不用自己画。”
“去找蓝公子要一张就是,蓝家肯定有多余的地形图。”
云晚意没说原因,起身道:“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与其有心担心这么多,不如按照我的话帮我去做。”
立秋一肚子疑惑,最终拿着笔和纸出去了。
等一切安静下来,云晚意伸手掐算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三界六道崩坏,妖魔横行打破了原来的气运,还是因为她肚子一日大一日,最近她掐算的本事,越来越弱。
比如现在,她想算一算闲空和尚的来路,却毫无头绪!
云晚意收回手,轻轻叹了一声。
“叹气做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等云晚意回头,一双长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带着笑意的声音轻快:“难道是想我了?”
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云晚意眼眶发酸,转身道:
“你怎么悄无声息出现?”
常景棣身上还带着赶路后的凉意,低头吻在她光洁的额头:“我有声音,只是你想事情太入神,没听到罢了。”
说着,他故作失望,叹道:“听夫人这语气肯定不是想为夫,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连我都放在后头了?”
云晚意靠在他心口,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闷声道:“沄溪镇最近好奇怪啊!”
她一股脑,将他走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等说到闲空和尚时,她明显不自信了:“按理说,一个浑身正气,眼中不见任何端倪的和尚,应该是好人。”
“可我这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总觉得那和尚要对付我,更觉得这平静的后面,在酝酿更大的暴风雨。”
常景棣将人环在怀中,轻声安抚道:“你还说立秋容易多想,你自己不也是如此?”
“那和尚要真是好人,必然不会因为莫须有的东西对付你,他若是坏人,你想破头也无法阻止。”
“还不如等明日瞧瞧,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咱们再想应对的法子。”
云晚意靠在他胸前,闻言抬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我并不是担心闲空和尚会对我如何。”
“比其他,更让我担心的是沄溪镇诡异的安宁,此前你我都不打算将沄溪镇的种种告诉百姓。”
“邪魔歪道也好,妖魔鬼怪也罢,你我处理就是,可你走后,我察觉妖魔的目的便是逼迫你我拿出真本事。”
“这样的情况下,百姓难免会被波及,张如生和蓝夫人是例子,消失的打更人和倒夜香的人也是例子。”
“基于此,我才决定把事情闹大,让百姓们亲眼见见邪灵的厉害,早早防备,总好过将来忽然的慌张无措。”
云晚意说到这,苦笑道:“可,当我用张如生身上的邪灵,让大家亲眼看到后,背后作祟的东西忽然停下来了!”
“这样一来,百姓肯定怀疑是我在搞鬼,也怀疑我所说事情的真假。”
“你进门时,我想的也是如此,那些邪祟妖魔,会不会是想借着百姓的手对付我?”
常景棣觉得她的分析很有道理!
但,眼下云晚意不安,他肯定不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常景棣双手温柔的扶着她的双肩,轻声道:“晚晚,你我不是寻常人,便是妖魔的计划真如此,也伤不了你我。”
“明儿我陪你一起会一会那和尚,他若敢对付你,我必然将他的修为打散!”
云晚意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逗的稍微放松了些。
她拉着常景棣坐下,想到白云镇的情况,问道:“我不是叫二秃子传
信,让你先守在白云镇?”
“你没收到信吗,怎么这个时间还匆匆过来?”
“收到信了。”常景棣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蹙眉道:“正因为收到你的信,我才赶过来。”
“放心,白云镇有菩涵道长和北山观在,又有我加在封印上的法阵,一时半会,墨夷不会有什么动静。”
“倒是你信上说的白梵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梵不是早就死了?!”
当初魔君墨夷横空出世,一己之力灭所有宗门,白梵所在的神翼宗是头几个遭殃的!
白梵身为神翼宗的大弟子,和帝谌姮晚的年纪相当,也算一起成长的道友。
得知消息后,姮晚和帝谌一起赶到神翼宗,没想到已经迟了一步。
神翼宗被墨夷夷为平地,宗门上下不见活口。
很多神翼宗的弟子甚至连尸身都不见了。
姮晚和帝谌知道,白梵作为神翼宗的大弟子,天赋和本事都不差,抱着一丝希望寻了许久。
找来找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和诸多宗门的大弟子一样,灰飞烟灭肉身无存!
后来墨夷越发猖狂,他们自顾不暇,也就逐渐放弃了寻找白梵的下落,默认他死在墨夷手中。
当年遍寻不得,时隔千年都没消息,白梵怎可忽然出现?!
说起白梵,云晚意神色逐渐凝重:“我也不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白梵,可从二秃子的描述看,只有白梵!”
“一身白衣,喜欢带斗篷面纱,声音雌雄莫辩,我只能想到是他。”
常景棣深吸一口气,道:“收到你的信后,我曾按照你的话去后山找过,压根没见到什么白衣男子!”
“我甚至用了灵力探查,也没有白梵的气息。”
“可。”云晚意顿了顿,疑惑道:“若是妖魔,除了灭世的墨夷之外,谁能知道白梵?”
“还知道利用白梵来接近我们,况且不是我多想,白梵所在的神翼宗修的是水系灵术。”
“相繇恰好是水系凶兽,神翼宗的古籍中记载了不少关于相繇的事……”
常景棣握着她的手微微一顿:“若是白梵,他和你我亲近,有几百年的交情。”
“他大可直接现身来找你或者是找我,何须要通过威胁二秃子传话?”
“你难道不觉得,这等作风,压根不属于白梵?”
云晚意心里乱的厉害,抽出手按着眉心:“我也不确定,所以给你送信的同时,叫二秃子想法子也捎了一封信给他。”
“不管是不是白梵,他既然是冲我来的,必然会因为那封信现身。”
常景棣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你竟然还传了信?!”
云晚意淡
淡的嗯了一声:“我同你一样,心里带着成百上千的疑惑,要想弄清楚,肯定只有见到那人才能确定。”
常景棣有些着急,腾的从凳子上请起身,急声道:“若他不是白梵,是墨夷另外使用的奸计呢?”
“你可知当初墨夷并非直接杀了所有宗门的人,墨夷能吸收他人的功力修为,也能攫取别人的记忆!”
“墨夷逐渐恢复,万一他硬碰硬不行,利用白梵的记忆对付你我呢?!”
常景棣说完,察觉自己语气过于急促,又坐下道:“晚晚,我没责怪你的意思。”
“兹事体大,你的决定实在是太过冲动,我担心引狼入室……”
云晚意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不是故意责怪,苦笑道:“我也知道这法子冒险了些。”
“但现在孤叶城,白云镇,沄溪镇连带成为魔窟的桑田镇,都需要我们密切关注,不将那人引出来,难道我们还要分心去关注?”
常景棣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道:“罢了,白梵和你我是旧相识。”
“他若现身,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出面就是。”
云晚意嗯了一声,带着疲惫道:“我总觉得背后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一一收紧。”
“你我都是那人手中的人,千年时间,你我恢复记忆的同时,通道崩坏,必不是偶然。”
“我也是这么以为。”常景棣将她拉入怀中:“不管什么情况,你我在一起,一起面对。”
“往好了想,那人要真是白梵,说明千年前的道友不止你我,还有别人,也算好事。”
云晚意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听着彼此的心跳,却各有心思。
天将亮时,云晚意终于在他怀中逐渐陷入深眠。
常景棣看着她睡梦中都紧锁的眉心,眼色越发复杂。
千年前若还有人在,是不是意味着那件事瞒不住了?
以晚晚的性子,一旦知道,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
不,不行,他好不容易和晚晚修成正果,哪怕时隔千年,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常景棣眼底的神色,逐渐变得笃定!
抱着云晚意的手臂,也在无意识收紧。
云晚意被他的力道惊的动了动,嘴里也在嘤咛:“不要离开,不要!”
常景棣吓了一跳,担心惊醒她,赶紧松开手。
云晚意一夜未眠,这时候虽紧锁着眉头,好在并未清醒。
常景棣怎么也睡不着了,轻轻从她身下抽出手起身。
刚出门,就看到了立秋打水过来。
“爷怎么就起了?”立秋知道他来了,昨儿没
打扰,睡在偏房:“夫人呢?”
“别过去打扰她,她刚睡。”常景棣按了按眉心,道:“你去煮点她喜欢吃的粥温着。”
“好。”立秋放下手中的水,道:“您呢,需要人伺候吗?”
常景棣昨儿来的匆忙,并未带人来。
常景棣摆了摆手:“你照顾夫人就是,我不需要,对了,蓝田玉几人起了吗?”
“奴婢刚去打水,碰到了蓝公子身边的小厮。”立秋想了想,道:“他应该起了,但蓝小姐未必。”
“知道了。”常景棣朝蓝田玉的院子而去。
立秋有些好奇,但看常景棣没有说的意思,也不好追上去问。
很快就到了中午。
云晚意睡的迟却并不踏实,各种梦缠绕着让她喘不上气。
一会儿是千年前的各种场景,一会儿又是前世的磋磨。
再醒,还是被噩梦惊到被迫醒来。
后背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汗湿了,从梦中直接坐起来,整个后背的衣裳湿哒哒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云晚意人晕晕乎乎,还在交织的梦中没回神,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等稍微清醒,她才想起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立秋?”云晚意浑身难受,哑着嗓子朝外叫了一声:“给我寻件干净衣裳来。”
立秋一直在外边守着,闻言进门道:“夫人,您声音怎么了?”
“多半是风寒。”云晚意起身下地:“后背汗了。”
立秋不敢耽搁,立刻找了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又打热水给她净身。
等忙完后,云晚意虚虚的靠在软塌上,环顾着空空的屋子。
没见到常景棣,就如昨晚他的忽然出现,只是她梦中的一幕罢了。
云晚意有些恍惚:“爷昨晚来了,又回去了吗?”
“早间爷去找了蓝公子,后来不知道去哪儿了,没跟奴婢说。”立秋赶紧回话,道。
“不过有爷在,您好歹能轻松些了。”
云晚意后知后觉,一拍额头:“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立秋知道她的意思,赶紧道:“您放心,蓝家好歹在沄溪镇多年,有些威望。”
“有蓝员外压着,哪怕请来高僧,他们也不敢乱来,奴婢熬了粥,您先用点儿。”
云晚意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起身匆匆往门外走。
一边走一边问立秋:“那和尚把开坛的地方定在哪儿?”
“您慢点,别着急,就在蓝家后院。”立秋赶紧回话,道:“蓝员外交代过,您最近操劳,要好好休息。”
“此外,蓝小姐和蓝公子也在那边候着,不会有事!”
云晚意哪里等得,三步并作两步,扶着肚子快步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