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云晚意和常景棣亲眼见识,覃夫人是如何怒骂覃守业的。
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覃夫人铁了心要把覃守业赶出去。
现在再看两人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
覃守业似乎很害怕覃夫人,进门开始,面上一直带着不自觉的讨好。
覃夫人则是别扭。
好似想接受这份讨好,又好似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又不想在他们这些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两人之间的态度,和云晚意第一次踏足覃家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完全对调了身份似的。
懦弱又虚张声势不长脑子的覃夫人,仿佛在短短几日内脱变成熟。
原本强势圆滑的覃守业,则变的畏畏缩缩。
不过,覃夫人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迎上前招呼云晚意几人:
“帝夫人,帝老爷,前几日让你们看笑话了,今日特意设宴。”
“一来答谢帝夫人救了我家涟漪,二则是专门赔罪。”
云晚意笑了笑,道:“覃夫人不嫌我们叨扰就好,何况,我还带了几位好友来。”
说着,侧身介绍熙然郡主和余清鸿道:“这位是徐熙然徐小姐,这位是余清鸿余小姐。”
“是上城来的贵客吧。”覃夫人早有耳闻,应道:“只要贵客不嫌弃覃家粗鄙就好。”
熙然郡主和余清鸿一一对覃夫人见礼。
覃涟漪站出来,道:“娘,是我邀请这两位小姐过来的,方才我身子不适,去帝家烦扰帝夫人。”
“恰好和徐小姐余小姐投缘,一并相邀,劳她们不嫌弃。”
“嗯,你愿意出去,愿意结交好友,那再好不过。”覃夫人话中带话,感慨道。
那日宴会,原本是说亲。
覃涟漪裙子出了问题,当众丢脸,羞的差点自尽。
原是连男子的面都不敢再见。
没想到身子恢复了些,她不仅昨儿去赵姨娘家走了一趟,今日也出了门。
看来,覃涟漪的心魔彻底没了。
覃涟漪知道覃夫人的意思,淡淡一笑:“娘,先前是我想的狭隘,一时间没能调整过来。”
“仔细回想,其实算不得什么,衣裳落下的瞬间,我还穿着中衣里衣,并未露出肌肤。”
“且第一时间婢子就拿了衣裳把我遮住,丢人也没丢到哪儿去。”
覃夫人眼眶一热,道:“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既然死不成,总要朝前看。”覃涟漪顿了顿,道:“对真心喜欢我的人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对于不喜欢我的人来说,我就算成为九天仙女,他也能挑出错儿来,再说了,女子不一定要嫁人。”
“我便是一辈子不嫁也好,覃家家业在,我还能全心全意去操持!”
覃夫人赞许的点头:“是,覃家家大业大,你不嫁人也能衣食无忧,过的安稳快乐!”
母女俩的对话,落在覃守业耳中,又是另一番意思。
他忍了又忍,终究是没沉住气,轻咳几声,打断道:“夫人,涟漪,还有客人在呢。”
“赶紧入席吧,说这些话端的叫人笑话,哪儿有女子一辈子不嫁人的道理?”
覃涟漪早就看透了覃守业,眼泪也哭干了。
虽听到覃守业这么说,她心里依旧会不舒服,却还是道:“爹,帝夫人他们不是外人。”
“我能早点想开,也是帝夫人劝慰的原因,退一步说,咱们北荣从没有律法规定,女子要嫁人。”
覃守业还要说,云晚意笑着握住覃涟漪的手,道:“覃小姐洒脱,不必为了这些个事情伤神。”
“嗯,多谢帝夫人。”覃涟漪配合着,道:“先进去坐,别为了我的事耽搁。”
几人落座时,覃守业神色明显不自然。
隐忍间,夹杂着恨意!
哼,且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帝夫人得意几日,桑榆楼不会轻易罢休!
还有,这覃家,迟早都是他一个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覃夫人态度忽然变了,今日覃守业老实的不像他。
席间说话很少,偶尔有的动作,也是给覃夫人夹菜倒水。
常景棣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道:“覃老爷今日变的,似乎有些不像自己?”
覃守业夹菜的手一顿,讪笑道:“涟漪的事,让我反思了很多,从前是我不对。”
“好在夫人大度,愿意给我更改的机会。”他说着,话锋一转,道:“说起之前,我还要给帝老爷和帝夫人说一声抱歉。”
“唉,之前是我不对,实在没想到我的放任和夫人的大度,会把府上姨娘养的心如蛇蝎。”
“她收了桑榆楼的好处,买通涟漪的婢子,差点害死涟漪,害我们覃家丢脸。”
“还害的我们同云帝阁误会,差点闹的不可挽回。”
覃守业边
说,边端起酒杯,道:“这一杯酒,我要敬帝老爷和帝夫人,但愿你们不计前嫌。”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姨娘,覃家已经处置了,也算给了云帝阁一个交代。”
常景棣看了眼云晚意。
云晚意神情有些奇怪,察觉到他的目光,她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视线往下落在酒杯上。
一个眼神,常景棣就明白了。
云晚意在提醒她,茶水有问题。
常景棣不以为然,端起酒杯道:“覃老爷说笑,既是误会,我们夫妻不会放在心上。”
“我夫人有孕,不能喝外头的酒水,这一杯我代劳吧。”
覃守业的脸色变了变,旋即笑道:“帝老爷和帝夫人伉俪情深,是我没考虑周到。”
“请!”
他率先将酒水一饮而尽。
常景棣毫不犹豫,跟在后面喝完。
覃守业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很快又斟了第二杯酒:“帝老爷大度,先前是我们不懂事。”
“这第二杯,还是赔罪。”
常景棣依旧没拒绝,喝完了杯中的酒水。
覃守业终于笑了。
这杯子里的酒是药引子,并不是要命的毒。
药引子下去,碰上寻常绿茶,就能生成一种慢性毒。
也不算很慢吧,喝茶的次数越多,毒发作越快。
从一开始动作缓慢,脑子稀里糊涂,直到后来神志不清,逐渐要命。
覃守业打听过,常景棣最喜欢喝绿茶,一日总要喝上几杯。
本来他这毒还针对帝夫人的,可惜帝夫人不喝酒。
不过,能毒死常景棣也够了。
他这么一想,笑的更是厉害,紧跟着又给常景棣斟酒。
常景棣也在笑。
他在笑覃守业做些无用的事,还自以为是的沾沾自喜。
先不说云晚意早就给他吃过解毒的药丸,只要不是玄医一门的奇毒,都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而真是玄医一脉的奇毒,还有云晚意能解呢!
退一步说,他有帝谌所有的本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现在就是帝谌!
凡夫俗子的毒,岂能奈他何?
覃守业沉寂在自己的欢喜里,覃夫人连着叫了几声,他都恍然不觉。
“覃守业!”覃夫人有些恼了,高声道:“大中午的,你做什么呢?”
“什,什么?”覃守业后知后觉,应道:“什么做什么?”
“人家帝老爷前来做客,才中
午呢,菜还没开始吃,你叫人喝这么多酒?”覃夫人不悦,道。
“这,这不是一时高兴吗?”覃守业讪讪一笑,道:“帝老爷和帝夫人大人大量。”
“再说我们是做东,自然要到位才好。”
覃夫人不满的拧着眉心,起身道:“你随我去后面,瞧瞧那汤快好了没。”
覃守业知道她这是单独要说些什么。
不仅他,桌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覃涟漪接过话,道:“娘,爹,你们尽管去,我会招呼各位贵客。”
才绕过饭厅,覃夫人就板着脸质问道:“你怎么回事,分明是你要设宴,人刚坐在饭桌上就开始灌酒。”
“覃守业,你是不是觉得那桌子上,除了你别人都是傻子?”
“我,我又怎么了?”覃守业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想尽一尽地主之谊,难道也有错?”
“哼,覃守业,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又夫妻多年。”覃夫人冷笑不止:“你的性子锱铢必较。”
“经过上一次的事,不跟帝老爷帝夫人翻脸已属不易,如今巴巴儿的要求和,还要设宴。”
“我都依你的来了,你别闹出什么幺蛾子,连累我和涟漪!”
覃守业脸色微变,旋即质问道:“你也说我们两人在一起多年,在你心里,我就如此不堪吗?”
“是你说,帝老爷和帝夫人有本事,有后台,能帮我们很多,还是涟漪的救命恩人,我这才说设宴道歉。”
“阿梦,你还要我怎么样?”
这一声阿梦,让覃夫人恍惚了片刻。
她吸了一口气,到底没有翻脸:“人家来者是客,还有上城远道而来的贵人,你别继续往下闹了。”
“这一顿饭后,帝夫人和帝老爷不计前嫌,事情到此为止。”
覃守业赶紧笑着接话,道:“那是,你就放心吧。”
“还有。”覃夫人顿了顿,蹙眉道:“涟漪好不容易才想开,你别在她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她要不要嫁人,她自个儿说了算,你别瞎参合!”
覃守业听到这话,笑意在也撑不住了:“我昨儿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进去吗?”
覃夫人冷笑道:“你是说,把涟漪嫁给桑榆楼的东家?”
“对。”覃守业沉声道:“人家不嫌弃涟漪的遭遇,又是白云镇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住嘴!”覃夫人打
断他的幻想,道:“你明知道桑榆楼收买赵姨娘,要利用我的涟漪对付云帝阁。”
“这样德行不好的人,我如何敢把涟漪嫁给他,这件事你想也不要想!”
覃守业还要继续辩驳,覃夫人冷笑道:“你如此维护桑榆楼,该不会赵姨娘是给你背黑锅了吧?”
“怎么会呢?”覃守业当即道:“赵姨娘自己做的蠢事,跟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那就好。”覃夫人不耐道:“你去后厨瞧瞧甜汤好了没,是根据帝夫人的口味所做,熬的时辰一定不能出差错。”
覃守业耷拉着脑袋,去了后厨方向。
覃夫人的脸色,在他转身后再也绷不住,瞬间垮掉。
“老爷太蠢了。”她的心腹婆子在边上,同样看不下去:“小姐才经历那些事,和桑榆楼脱不开干系。”
“赵姨娘因此而亡,老爷竟像没长脑子似的,要让小姐嫁给桑榆楼东家,怎么想的?”
“不就是个蠢货?”覃夫人按着眉心:“从前我爱他,顾着多年情分,什么都听他的。”
“哪怕他骂我对我动手,为了涟漪和这个家,我也能忍,他千不该万不该打涟漪的主意。”
“看清楚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所有爱意消失,多年来的情分变成笑话,他什么也不是!”
得亏把覃守业打发走了,不然覃夫人当真伪装不下去!
心腹婆子往前靠了靠,低声道:“夫人,您既然如此不喜欢老爷,为何不直接和离?”
“族中受过覃守业好处的那群人,能答应吗?”覃夫人冷哼道:“这些年,我们家毕竟是覃守业做主。”
“他收买人心,让族中不少人都站在他那边,只怕早就在布局,要吞掉我覃家的一切!”
在族中之人松口前,她不可能和离。
还有,覃守业这些年在覃家刮了不少油水,覃夫人定要全部拿回来。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覃守业声名狼藉,再也无法立足白云镇!
覃夫人深吸一口气,叮嘱道:“这些事,别让小姐知道,她身子尚未完全恢复,不好动气。”
“是。”心腹婆子应了一声,道:“咱们赶紧回宴席吧,总叫客人等着也不好。”
桌席上,覃涟漪正在同云晚意几人说话。
她从未离开过白云镇,听到熙然郡主和余清鸿说起上城的趣事,满是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