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涵道长觉得不对。
尤其看到常景棣寒着脸,云晚意脸色也不太好的时候,他心里更是一惊。
菩涵道长赶紧上前问道:“帝老爷,帝夫人,听说起了争执,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景棣虽然生气,却还是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
面对菩涵道长的时候,他神色稍微好转:“道长与其问我们,不如去问章员外跟他的夫人。”
“啊?”菩涵道长蹙着眉,满是疑惑。
章员外和章夫人也算是北山观的客人,帝老爷和帝夫人同样是客。
两拨人若是在北山观闹起来,他肯定难辞其咎。
菩涵道长瞧着他们二人没打算多说,赶紧辞别进门去询问情况。
因为章公子的清醒,章夫人喜不自胜,正在软塌前照顾孩子。
章员外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神色跟常景棣夫妻一样并不太好。
仔细一看,他半张脸都是淤青和擦痕,心腹正在给他小心翼翼的擦拭面上的灰土。
这一看,就是动手了!
见到菩涵道长过来,章员外推开心腹,起身笑着相迎:“道长怎么来了?”
“听说这院子起了争执。”菩涵道长看到榻上孩子睁眼了,不由蹙眉,道。
“小公子无事,可见帝夫人医术高超,为何还会起闹起来?”
说起这个,章员外刚压下去的火再度起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伏低做小,又是跪下道歉,又是认错。
那帝夫人跟帝老爷倒好,不顺坡下驴就算了,竟还侮辱他!
章员外气愤之下,指着自己的脸,道:“道长,您给评评理,这到底是我的原因,还是他们的原因。”
“那个帝老爷一说是个商人,野蛮至极,一言不合就动手,这还是看得见的伤,我这腰也扭了,背也摔了。”
“哼,若非我有一身横肉挡灾,只怕已经被那帝老爷给踢死了!”
他越说越气,牵扯面部的伤口,不住的哎哟呻吟。
菩涵道长看到章员外义愤填膺唾沫横飞的样儿,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他也算跟帝老爷帝夫人打过几次交道,帝老爷话不多,除了面对帝夫人之外,没什么表情。
但帝老爷这人绝非无理取闹的人,跟章员外所言,什么一言不合就动手,他万万不会相信。
还有帝夫人,进退有度,年轻却有异于常人的沉稳。
这两口子都不是不讲理的,犯不着没事动手,定是章员外有所隐瞒。
见菩涵道长没说话,章员外捂着后腰,痛声道:“道长啊,那夫人的医术我们佩服,可帝老爷的为人实在不行。”
“我们以后是不能打交道了,至于诊金,我们出五千两,全部交给北山观做香火钱。”
菩涵道长一顿,眯着眼道:“帝老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章员外斩钉截铁:“道长若不信我的话,可以问问这房间内的小厮婢子。”
“帝老爷凶神恶煞,进门直接把我从屋里踹到院子外头,差点要了我的命!”
婢子和小厮们接收到菩涵道长的视线,皆是垂下眼眸。
他们可都看到了。
要不是自家员外火气上来,要对帝夫人还有她身边的小孩儿动手,人家帝老爷怎么可能踹他?
不过,他们都是章员外的人,不敢把事实说出来,只好避开视线,生怕菩涵道长问他们。
“你们都哑巴啦?”章员外见此情形,拔高声音,怒道:“是不是那毛小子先动手打我?”
“够了!”章夫人看不下去,从榻边起身,沉着眉眼道:“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俊儿刚醒你就在这大呼小叫,不怕惊着他,有这牛力气,不如去看俊儿的粥好了没有!”
“咦,我说你这人,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章员外面子上挂不住,质问道:“我说错了吗?”
“难道不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提脚要踹人家妇孺,帝老爷才那般对你?”章夫人实在是恨铁不成钢,气愤道。
“人家好心好意救了俊儿,说个不吉利的话,若非帝夫人妙手回春,俊儿怎么可能还醒的过来?”
“人家恶心你,连诊金都要赠给北山观,不要你的银子,你还在这颠倒是非,给俊儿积点德吧!”
“你,你你!”章员外脸涨的通红,激动之下,周身的伤势也疼的厉害。
他顺势往一旁坐下,道:“我是有不对,可那不是关心则乱,我就俊儿一个儿子。”
“进门瞧着他吐血了,又没清醒,自然以为那夫人给俊儿治死了,气急之下难免失了理智。”
“再说了,我还给帝夫人下跪道歉了,他们还拿乔不搭理,也不能全部怪到我身上吧?”
章员外越说越觉得委屈,丝毫没注意到菩涵道长沉了的脸色。
菩涵道长上下打量了章员外一眼。
章员外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人高马大,对比帝夫人那纤细模样,简直比人家粗壮两倍!
便是他不懂功夫,愤怒之下的一脚,只怕会把帝夫人骨头踢断几根。
何况,帝夫人还怀着孕呢!
这章员外不仅蠢,还坏的很!
菩涵道长脸色发黑,沉声道:“章员外,你看出帝夫人身怀六甲了吧?”
章员外一顿。
帝夫人那么大的肚子,夏日衣裳薄,一眼就能看出来。
章员外不好睁眼说瞎话,支支吾吾道:“看,看出来了。”
“哼,看出来了还要对人家动手。”菩涵道长冷笑道:“也难怪帝老爷要踹你,踹你都是轻的。”
“你既心无善念也无道德可言,北山观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既然章公子已经清醒,你们趁早下山吧。”
“啊?”章员外没想到菩涵道长会这么说,愣在原地,脸都变成了猪肝色:“我知道错了。”
“道长,我这人就是嘴贱了些,真没恶意的,你要觉得我道歉不够,我这就去给他们磕头!”
菩涵道长蹙着眉,沉声道:“不必了,我们北山观和南山寺的规矩谁都清楚,初一十五之外,不开门迎客。”
“今日让你们进来已属破例,若不是半道上奇怪的蛇尸,还有你家公子命悬一线,北山观绝对不会开门。”
“既然公子无事,你们趁早离开吧。”
章员外面上横肉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懊恼的垂下脑袋。
“可,帝夫人说了,俊儿还不能挪动。”章夫人慌了神,哭泣哀求道:“俊儿刚苏醒,虚弱至极。”
“现在挪动便是要了他的命啊,求求您大发慈悲,饶我们一回吧!”
菩涵道长朝榻上的孩子看去。
章公子虽然醒了,不过那模样瞧着的确虚弱。
菩涵道长深吸一口气,道:“好,看在他的份上,你们再住几日,但从今日开始,你们不能踏出这间院子一步。”
“吃的喝的,自有观内弟子送来。”
章夫人一顿:“可,俊儿还要吃药。”
“药和熬药的东西,也会一并送来。”菩涵道长收回视线:“章夫人,章员外,奉劝一句,少惹是非。”
“是是是。”章夫人忙不迭应道:“我们定会遵守你们北山观的规矩,俊儿好转就走!”
菩涵道长离开后,章员外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忍不住了。
他愤恨的盯着章夫人,骂道:“妇人之仁,就不知道向着我点儿?”
章夫人看着他的眼神,同样带着怨恨:“俊儿的命都是人家救的,你以为颠倒黑白,菩涵道长就会相信?”
“为了俊儿,我劝你息事宁人的好,别节外生枝!”
章员外看了眼榻上独子,转过头骂骂咧咧:“什么北山观,哼,就是那沽名钓誉之徒。”
“还说初一十五不见客,我们是因为俊儿病情危急临时来的,那帝老爷和帝夫人呢?”
“两人身强力壮,难道是来生孩子的吗,哼,冠冕堂皇,那菩涵道长也是,端着正人君子的样儿,向着他们说话。”
“我看呐,他就是瞧帝家那小娘子模样生的好,动了什么歪心思……”
“你够了!”章夫人忍无可忍,啐道:“你自己心思龌龊,看什么都肮脏,少说几句不会死。”
“你,你真是反了天了!”章员外高高的举起手。
章夫人将脸往前递了些:“打,你打!”
这时,榻上的孩子忽然哭了起来。
章员外讪讪的收回手,道:“不跟你一般见识,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活该被人家欺负!”
章夫人顾着章俊,懒得跟他计较。
菩涵道长出去后,紧着赶去了偏殿。
常景棣和云晚意尚未去玉姮宗,听到他求见的消息,倒地还是见了一面。
“刚才客院的事,我要跟你们说声抱歉。”菩涵道长满是歉意,道:“那章员外便是个粗人。”
“谁也不知道他竟敢大胆到动手,还好帝老爷赶到的及时,不然我真是罪过大了。”
“不关道长的事,是那东西不知好歹。”常景棣越想,心头的怒意越甚:“万幸的是我夫人没有事。”..
“不然就不是踹他一脚这么简单了,必要他以命相抵。”
“这个我懂。”菩涵道长叹了一声,道:“章员外已派人下山请大夫了,接下来章俊会有别的大夫接手诊治。”
“你们二人不需要再跟他们见面,省的恶心生气。”
“是。”常景棣疑惑的瞧着菩涵道长:“道长还有事吗?”
“关于那些个蛇尸。”菩涵道长难堪道:“我们北山观第一次碰到这种场景。”
“没有邪气阴气,却有难以估量的威力,草木和人碰到就死,毒性太大了。”
“帝夫人,帝老爷,不知道您两位有没有解决的法子?”
常景棣下意识就要说没有,云晚意先一步开口:“我要去那现场瞧瞧。”
“晚意!”常景棣不赞同,低声道:“你怀着身子,那地方臭气熏天腥味儿也大,去做什么?”
“要我说既不是什么邪门东西,叫江毕上山来看。”
云晚意摇头,轻声道:“你也清楚那毒蛇本就是冲我们来的,江毕只是个大夫,他能做什么?”
“我们几人去瞧瞧,事关南屿还有无双楼,别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常景棣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清楚云晚意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别人无法更改。
“唉,我就知道夫人是个操心性子。”他故作惋惜的叹气,道:“那我就陪着夫人一起去呗。”
“还有我。”灵果儿举着小手,道。
菩涵道长见他们松口,赶紧道:“多谢帝老爷和帝夫人。”
几人当即下山,因为事情特殊,除了菩涵道长之外,便是云晚意常景棣大寒和灵果儿几人。
断成碎段的蛇群还横在官道上,除了章员外叫人清理出来的道路之外,一切和之前瞧着没两样。
不,也有不同,更臭了。
七月初的天气,正午的阳光照着,还没过几个时辰,蛇群已经开始腐烂。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恶心反胃的臭味。
苍蝇成群结队在周围飞舞,尤其是蛇血流过的地方,苍蝇覆盖在上,黑压压一大片。
云晚意孕后对气味十分敏感,经不住干呕了几声。
“拿着这个。”常景棣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果子,递给云晚意道:“果子的清香能压住这些个难闻的气味。”
云晚意拿着果子,捂在鼻下,蹙眉道:“那人还真是狠心,既是他精心饲养的东西,死了也不管。”
“死了便是无用之物,还管做什么?”常景棣笑了笑,道:“既是杀手,不会有任何感情。”
“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处理这些东西吧,过几日又是十五了,清理不干净,更多的人遭殃。”
云晚意嗯了一声,拉着灵果儿的手靠近了几步。
菩涵道长赶紧阻止,道:“帝夫人小心,蛇虽然死了,毒性却很烈。”
“章员外派出去清理蛇的家丁已经死了,踏过蛇血的马也死了,周围草木也尽数枯死,可见厉害!”
“道长放心,我有分寸。”云晚意继续往前,走到蛇尸身边仔细查看。
这一看,还真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