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他们一样诧异。
桂嬷嬷平日也极少说什么胆大的话,这一次怎么敢当着镇北王妃的面发疯?!
还有云晚意,当着外人面,就把她送的东西明晃晃拒绝了?
明显,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太后寒着脸,问垂着脑袋的桂嬷嬷:“怎么回事,你竟然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是……是奴婢一时失言。”桂嬷嬷周身颤抖,哪里敢抬头,跪在地上哀求道。
“奴婢给镇北王妃道歉了,可镇北王妃不依不饶……”
“好一句不依不饶!”常景棣怒极反笑:“帝妃是本王的母妃,她芳年早逝,本就令人哀痛。”
“你这个贱婢,仗着伺候太后多年,竟敢如此胆大妄为,怎么,你对先帝的嫔妃不敬,对本王的母妃不尊。”
“本王的王妃训斥你几句,得了你的道歉,就必须算了,你算个什么东西,道歉这般金贵?!”
桂嬷嬷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镇北王周身的寒意。
还有那话里的威慑!
她早就吓得两股战战,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一旁的大祭司冷着脸,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看了眼太后,道:“我的女儿远嫁来上城,无依无靠。”
“她的死我多年不能释怀,没想到初来宫中,就听到了这种话,哼,太后这是打算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大祭司,你误会了。”太后虽不满大祭司这问责和高傲的态度,也不得不按耐住心里的气,安抚道:“肯定有误会。”
“哀家身边的婢子都是谨言慎行的,岂会如此不知分寸?”
说到这,太后深吸一口气,厉声道:“贱婢,还不如实道来,究竟怎么回事,哀家要听到原原本本的话!”
桂嬷嬷哽咽着,惶恐道:“奴婢只是提及这尊观音乃是太后之物,当年送给帝妃娘娘,才有了镇北王。”
“可惜帝妃福薄,没法亲自把送子观音传给镇北王妃,这,这也没什么,镇北王妃却忽然发怒……”
太后听完,鼻子都要气歪了。
她在前面好声好气,拉下太后尊贵的连面,哄着帝氏的大祭司,桂嬷嬷居然在后面拆台?
到这份上了还没个眼力见,竟然还在说没什么!
“大胆东西!”太后捂着心口,空出来的手操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向桂嬷嬷:“哀家和帝妃情同姐妹。”
“当年若不是帝妃慷慨,哀家和皇上母子也不能走到现在,你怎么敢的,是怎么敢的?”
说到这,太后扫了眼帝氏大祭司,继续道:“哀家这些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不忘记帝妃的大恩大德。”
“你跟在哀家身边多时,就算对当年的事情不知,也该耳濡目染,对帝妃尊重才是。”
桂嬷嬷吓得瑟瑟发抖,心里也清楚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她勉强维持着心神,唉声道:“太后娘娘,是奴婢嘴贱,没把话说好,请您责罚。”
“不尊帝妃,顶撞王妃。”太后深吸一口气:“看在你伺候哀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掌嘴三十吧。”
“就这?”大祭司的神杖重重落在地上,嗤笑道:“我女儿死了多年,被这贱婢含沙射影,三十个嘴巴子就算了?”
“北荣是不是觉得,一直没人给帝鸢撑腰,所以习惯了?”
太后眸子一沉,深深吸气,压下心头的不喜:“依大祭司看,该如何处置?”
大祭司一顿,冷笑道:“我不是北荣的人,说不上什么话,镇北王作为帝鸢的儿子,他决定吧。”
太后还没来得及问,常景棣已经冷冷开口:“不尊本王的母妃,就该杖毙!”
“镇北王。”太后声音微颤着,既是恼怒,又不甘:“桂嬷嬷伺候哀家多年……”
“正因为是太后的心腹,更要重罚!”常景棣不卑不亢,徐徐解释:“谁都知道桂嬷嬷的身份。”
“因此,也会猜想她对母妃不尊,是不是太后您的意思,这个节骨眼您还不重罚,不是更让人怀疑有意袒护?”
“只有杖毙,才能昭示您无私心,又能让无端揣测的话消失。”
常景棣这番话,冠冕堂皇,太后无法反驳,良久才抬手:“来人,把桂嬷嬷拖出去杖毙!”
桂嬷嬷强撑着的身子,宛如一下失去全部力气,瘫软在地,哀求道:“太后,不要啊。”
“奴婢没有坏心思,只想为您出一口恶气罢了,帝氏前来,您堂堂北荣太后,竟要伏低做小说好话。”
“这还不算,如今镇北王恢复,皇上却昏厥……”
“狗东西,竟还敢胡言乱语!”太后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对一旁愣神的邱嬷嬷厉声呵道:“愣着做什么?”
“还不赶紧把她的嘴巴堵了,拖出去行刑?”
邱嬷嬷这才反应过来,三两步冲下去,拿了帕子将桂嬷嬷的嘴巴塞住。
桂嬷嬷不想死,挣扎的厉害,呜呜咽咽间还是被拖了出去。
太后心力交瘁,按着胀疼的太阳穴,对大祭司道:“底下的人不懂事,自作主张,你别放在心上。”
又朝常景棣道:“镇北王,婢子的话和哀家无关,这些年哀家对你,对帝妃的情谊,你都看在眼里。”
“是。”常景棣垂下眼眸,道:“不懂事又不知感恩的东西,本王不会介意。”
这话……
太后眉心又缩紧了些。
外边,已经传来桂嬷嬷的惨叫。
但因为堵着嘴,声音断断续续,并不算很大。
太后闭上眼,周身轻颤着。
桂嬷嬷,那是她绝对信赖的心腹啊!
竟然就这么被逼死了!
也是她穷途末路,实在是没办法了,否则今日何必这般?
常景棣和大祭司几人,被宫人引到了寿宁宫旁边空出的宫殿。
宫殿离朱贵妃禁足的地方不远,但一直空着,虽有打扫,还得好好收拾。
等各自安置好,天色已经擦黑。
但,温度并没有因为太阳的消失而减缓。
暴晒一整日,余温像是蒸笼中的热气,全部腾腾而上,让人喘不过气气来。
屋内放着好几个冰盆子,才堪堪把热气驱散。
宫中派人送了膳食,常景棣细心的给云晚意挑着鱼刺:“不是让惊蛰告诉你,不想来没必要勉强吗?”
“太后转门做恶心人的事,我不来,怎么利用桂嬷嬷恶心她?”云晚意狡黠的眨着眼,道:“这一局,咱们险胜。”
“你呀。”常景棣把挑好的鱼肉放在她面前,轻笑道:“也是桂嬷嬷口无遮拦,罪有应得。”
云晚意吃了一筷子鱼,疑惑道:“对了,刚才听太后的语气,她似乎并不知道大祭司的身份?”
“帝氏大祭司身份尊贵,堪比帝氏王君,太后查不到也正常。”常景棣继续挑着鱼刺:“连我,也是见到大祭司之后,才知道她的身份。”
云晚意夹了一筷子牛肉,喂给双手不空的常景棣,又道:“太后把咱们都留在宫中,到底想干什么?”
常景棣咽下牛肉,笑道:“谁知道呢,她的本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若她本就知晓我和大祭司的关系,绝对不会如此决定。”
云晚意也这么以为。
她微微侧头,视线从开着的门,朝对面看去。
对面,住着的便是大祭司和莫莎。
原本留在北边驿站的帝氏人,也全部接来了宫中,不过有的并未安置在这里。
此时的大祭司,也在用膳,她像是能察觉到云晚意的目光,隔着院子朝云晚意举起酒杯。
云晚意诧异了一瞬,也举起了酒杯。
常景棣顺着她的动作看了眼,并未表示什么,又收回了眼神。
“王爷对这个忽然出现的外祖母,怎么看?”云晚意放下酒杯,问道。
常景棣挑完所有的刺,这才端起碗,不咸不淡道:“这么多年未出现,什么亲缘也没了,不需要怎么看。”
“但,她们会以您的身世逼迫。”云晚意犹豫着,道:“还是要早些做抉择,这个大隐患一旦爆炸,将会叫人粉身碎骨。”
常景棣嗯了一声,给云晚意舀了鸡汤晾在一旁:“就看她们下一步怎么做了。”
吃过晚膳,大祭司带着莫莎,主动找到了常景棣和云晚意。
外头太热,云晚意和常景棣正在屋内下棋打发时间。
大祭司自顾自走到云晚意身边,看了会她的棋路,诧异道:“想不到你这么年轻,竟还有这般造诣。”
“大祭司过奖。”云晚意放下手中黑子,道:“立秋,上茶。”
“不必了。”大祭司拦住立秋,道:“你们都出去,我有些事同你们主子说。”
立秋和谷雨几人都站在原地没动。
“先退下吧。”云晚意摆了摆手,道:“守在外边。”
等人都出去,大祭司往太师椅上一坐,道:“听闻镇北王妃是淮安侯府的大小姐,不知道你们家,和连家有什么渊源?”
“连家?”云晚意心中一顿,面上却装傻:“难道大祭司所言,是已经致仕的连慒大人?”
大祭司眯了眯眼,不确定云晚意是真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是,连慒曾经有个养女,说起来和你外祖家还有些关系。”
“这,你可知晓?”
云晚意想也不想,直接否认了:“大祭司说得这些,我并不清楚,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长得和我认识的故人太像了。”大祭司的目光,落在云晚意精致无双的脸上。
“你比她年轻,比她青涩,此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云晚意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
她如何听不出来这人是谁?
连珏!
连珏,怎么会和帝氏的大祭司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