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医馆关门许久,到底是被先前的事情影响,哪怕是换了东家,依旧门可罗雀。
常牧云并未用三皇子的身份去赴约,而是刻意装扮,混做平常人。
医馆内早就做好了准备,肃清一切闲杂人。
进门便有蒙着面的白衣女使引路,一直到二楼贵客间,气氛冰冷。
饶是常牧云在林逸和追风追云面前说的再洒脱,进屋后却十分小心谨慎,连目光都不曾旁移,只盯着脚下的路。
“三皇子,到了。”引路的白衣女使开口打破沉默,随即又悄无声息的退出去,把门掩好。
屋内不似平常的药味,弥漫着一股清冷凌冽的香味。
上座,有一位浑身黑衣的女子端坐着,身姿玲珑端庄,蒙着面,看不清年岁。
但露在外边的眉眼,完全是凶狠和杀意。
和着那身黑衣,越发显得不好惹。
她,便是一直推着常牧云往前的玉夫人。
常牧云只看了眼那女子,又飞快低头:“常牧云见过玉夫人。”
“三皇子。”玉夫人伸出玉手,在桌面上点了点,声音更显凛冽:“现在的我,是担不起你这声夫人了。”
“毕竟你翅膀硬了,不再需要我的助力,对吗?”
玉夫人双手白净,保养的极好,从那瓷白的皮肤也能看出年岁不大。
要是不看这身打扮和她无时无刻不在的凶狠,谁都以为她是精心养着的贵夫人。
可,常牧云亲眼看到玉夫人杀人。
就是用这双纤纤玉手,舞出一朵霸道的剑花,刀没见血,人却死于无形!
常牧云只扫了眼她的手,一点往上的迹象都没有,赶紧收回眼神,恭敬道:“玉夫人在前,我岂敢造次。”
垂下的眸子把一切不甘心和恨隐藏起来,微微弯着的腰,越发显出他的谦和:“若非夫人,我也无法走到现在。”
“哼。”玉夫人挺多了这些个恭维的话,压根没放在眼里,不屑的冷哼:“你抬眼瞧瞧,本夫人是傻子吗?”
“没经过我的允许,公然改了我定下的规矩,你可真是好样的!”
常牧云清楚的知道她为何生气,赶紧辩解道:“玉夫人,我并非先斩后奏,实在是云晚意
和常景棣太过难缠。”
“那云晚意虽是从乡下回来的,可她医书高超绝群,多半师从玄医一脉,您是知道的,玄医一脉精通八卦天象。”
“那四星围月的事能瞒住别人,无法瞒住玄医一脉的后人,我私下查到和常景棣关系很好的那个皇商,正在囤着水和粮。”
“他定是通过云晚意知道了些什么,我们不得不先一步把这件事说出来,不然林逸都会被皇上疑心啊!”
玉夫人静静听着,漫不经心的端起一旁的茶杯。
杯中并非茶水,而是黑黢黢的药,那清冷凌冽的香味,正是从这杯中所散发。
她掀起面纱的一角,把杯中冷热正好的药水一饮而尽。
等口中的清凉苦味散去,玉夫人才缓缓开口:“常牧云,我们合作的时间不长,你或许不了解我。”
“我只见结果,不听任何解释,擅自更改我的命令,你可知道后果?”
她眸中的杀意随着话语,越发明显。
玉夫人做事,从来都是随心随己,在她手中,任何人都是蝼蚁!
即便常牧云没有抬眼看,也能感受到那股如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他再不甘心,也只能先跪下服软:“玉夫人,我不该擅自违背您的决定,请您责罚。”
“罚?”玉夫人的声音清缓,却又透着显而易见的不屑:“你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我罚的地方?”
“我,还有用。”常牧云不得不道:“此后,我绝对会听从您的命令,哪怕以后坐上那位置!”
“拿什么保证?”玉夫人微微扬眉。
常牧云深吸一口气:“我自愿服用您的听话药,请您赐药!”
玉夫人呵了一声,终于从坐上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常牧云,以前你不肯吃那药,现在却愿意了。”
“看来,你真是走投无路了,一个瘸子,和一个乡下归来毫无根基的丫头,就把你逼到了这个境地。”
“也难怪多年来你伏低做小,也并未得到皇上任何青睐!”
常牧云垂着的脸色白了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头,心中憋闷至极。
可他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还得好声好气的解释:“云晚意并非普通丫头,如
今她被圣上请进宫,在给后妃和太后诊治。”
“我担心她会真的察觉什么,从而坏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主动把这四星围月的事说出来,也好趁机在皇上跟前积攒好感。”
玉夫人完全没把云晚意当回事。
她把药碗递给常牧云,冷笑道:“我们用的是阵法,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医术再厉害,也无法察觉。”
“常景棣已经废了,他体内的毒出自玄医一脉,那丫头是他的王妃,将来还不是同一个下场……”
话没说完,门外忽然响起通报:“夫人,林监主求见,说有要事通报!”
冷不丁被人打断,玉夫人面上爬满不耐:“进来。”
林逸也是乔装过后的打扮,进门看到跪在地上的常牧云,微微顿了顿才给玉夫人行礼。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玉夫人对林逸,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林逸没拿拂尘,抬手解下头上的蓑笠,赶紧道:“夫人,出事了,我感知到那阵法发生了某种变化!”
“某种?”玉夫人眉峰轻扬,眉目间带了几分笑意:“你匆匆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一个连你都不知道的结果?”
林逸跟随她许久,知道那是她发火的前兆,飞快辩解:“我仔细去查过,就是太后寿宁宫中的朱色八卦没了。”
“这几日云晚意住在寿宁宫,只怕是她的法子!”
玉夫人哼了一声:“所以你来,是要告诉我堂堂司天监监主,在太后面前还没一个毛丫头好使?”
林逸双膝一曲,毫不犹豫的跪下,道:“知道朱色八卦没有后,我便跟太后说起其中利害。”
“谁知太后说这几日身子似乎好转,又是新年,暂时不想弄这些,其他我也查过,那白玉药枕还在,太后体内的蛊依旧。”
林逸一口气说完,静静等着玉夫人回应。
玉夫人的视线,在常牧云身上拂过,又落在林逸身上:“几个男人却斗不过一个丫头,看来男的都不中用啊!”
“若非我还用得上你们,真不如直接把你们给杀了!”
常牧云和林逸同时道:“夫人息怒!”
“没用的东西。”玉夫人忍住心头的怒意,道:“林逸,
你接着做宫中的阵法,同时注意云晚意。”
“至于常牧云,只需要和从前一样低调谦逊,让皇上逐渐对你接纳,也让朝中众人看出皇上对你的态度。”
“那阵法就差最后的几步,也正是关键时期,别出什么岔子,不然我真会要你们二人给我的计划陪葬!”
两人又异口同声应道:“是!”
说完后,林逸微微抬头,请示道:“夫人,那云晚意的确有些问题,要不要把她给处理了?”
“不可!”玉夫人还没说话,常牧云抢先一步,道。
玉夫人眉头又是一挑,眼底出现些许玩味。
常牧云知道自己失态了,抑制住砰砰直跳的心,继续道:“云晚意前脚才奉皇上的命,进宫给后妃还有太后诊治。”
“刚出个结果就出事,以皇上的性子,定然疑心,夫人是做大事的,万不可在这些小事上失策。”
玉夫人一直在打量常牧云,闻言吊着眉眼,道:“常牧云,有传言说你曾因觊觎皇嫂而被弹劾呵斥。”
“所以,传言是真,你当真看上那丫头了?”
“没有。”常牧云赶紧否认,道:“我是为大局考虑,并非因为其他,请夫人明察!”
“哼,不管你什么目的,有句话说的没错。”玉夫人坐回椅子上,不急不缓道:“计划完成还需要三个月。”
“只等三月大旱,便是我们的时机,不需要理会这些小人物,至于被你们二人都提及的云晚意,我会派人去查。”
“没别的事,你们先回去吧,以后有吩咐都会从泰和医馆传给你们。”
两人前后脚出去,玉夫人立刻唤来其中一个白衣女使:“玉荣,你让人去查一查这云晚意,到底是什么来头,是不是和玄医有关。”
“若她真是玄医一脉的人,直接杀了,不需要经过我。”
“是。”白衣女使奉命离开。
林逸和常牧云在泰和医馆门口汇合。
林逸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奚落:“三皇子,你也吃那些个东西了?”
常牧云微微点头,带着些许难堪:“玉夫人残暴多疑,若我还是不吃这药,擅自坏她计划的事,只怕要用命来抵了。”
“你早就知
道这个下场。”林逸轻哼道:“何必呢?”
“这,是不是说明玉夫人的规则,是能改变的?”常牧云眼底尽是猩红和狂热:“我不信这药,只有她能解。”
“你真是疯了。”林逸蹙着眉,道:“玉夫人的目的你我都懂!”
“正是因为懂。”常牧云靠近林逸,神情诡异:“她既布下大局,却又要利用我们,还带着面纱,说明什么?”
林逸不喜欢常牧云这种神神道道的模样,退后一步:“你是说,她不敢露面?”
“对。”常牧云笑了笑:“傀儡阵,哼,她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在前,自己只能如灰暗的老鼠,只能在夜色无人之时出来活动。”
“林监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懂吗?”
林逸眉头蹙的越紧,朝头上看了眼。
但这一抬头,吓得他一身冷汗——玉夫人坐在的房间,恰好在泰和医馆正门楼上。
对应的位置,窗户开了一小点缝隙,他赫然从中看到了一双阴鸷的眼!
好在两人避讳,声音极小。
林逸稳住心神,找了个借口,匆匆和常牧云告别。
玉夫人的确没听到他们二人嘀嘀咕咕的话,却把他们两人怯怯私谈的样子看在眼里。
她谋划这么多年,从不相信任何人。
就连她收养后亲自教习,放在身边从玉的四个心腹,她都不是绝对的信任,何况这些个臭男人?
“玉玲。”玉夫人唤来另一个心腹,道:“派人盯着林逸和常牧云。”
……
玉夫人在派人打探云晚意,常景棣也照样在打探玉夫人的消息。
奇怪的是,这玉夫人如凭空出现,先前确定的人一一被排除,还是毫无头绪!
谷雨汇报完消息,看着主子铁青的脸色,低声道:“爷,要不要换个方向?”
“不对。”常景棣眯着眼,道:“泰和医馆一定是个主要的地方,你派人盯紧,绝对有收获!”
“是。”谷雨说完,又低声道:“爷,琅琊王带着王妃来了,估计明日就会进城,此前三皇子和琅琊来往密切。”
“我们要不要把这消息,透给皇上的人?”
“急什么?”常景棣眯了眯眼,道:“明日再看!”